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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传 ...

  •   屋外的雪不停地下着,簌簌落下的雪花盖住了城市每一个角落,夜晚雪落声与小孩子的嬉笑声交织。
      陈倦倚着窗朝远处望着,雪花飘落在他的眼睫上,顷刻化成水珠湿润了他的睫毛。
      楼下大娘的惊呼声刺破雪夜:“同性恋?”
      旁边大婶慌忙捂她的嘴,回头时恰好撞上陈倦的目光,笑容霎时僵住:“小陈啊……没回家?大婶包了饺子,来吃点?”
      陈倦笑着摇头拒绝了,他眼睫颤抖着,鼻尖被冷风吹的泛红,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喷嚏,这才讪讪地关上窗,回了屋。
      屋内的暖光让他身上凌厉的气息削弱了不少,他走到沙发边上懒懒地躺了下去,蜷在沙发里,松垮的毛衣滑到肩颈,暖气熏得脸颊泛着浅红。指尖摸向茶几上的座机,按键按下去。
      陈倦打了一个电话,等待着对方的接通。
      过了一两分钟,对方并没有回复,陈倦将听筒扔向一旁,闭上眼,眉头紧蹙着。
      收音机里春晚的歌声热闹得刺耳,他蜷了蜷身子,又泄力般躺回去。
      “咔咔。”门外传来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听见门打开又关上,陈倦便扭过头看门口。
      “回来了。”
      “嗯。”来人温柔地答道。
      谢思安手里提着一个红色的礼盒,他脱下脖子上的围巾和身上厚重的衣服,将它们挂在衣架上,俊朗的面容在过道昏暗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愈发温和,微微勾起的嘴角,微卷的头发加上他那双浅褐色的眸子,像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绵羊一般站在那,连平日里经常见着他的陈倦忽然间恍惚了一瞬。
      “陈倦!”脑海里一个很相似的孩子与谢思安的身影重合。
      那个人是谁……
      陈倦晃了晃脑袋脑海里面的画面才散去。
      他站起身走到谢思安跟前,拿起他手上的礼盒,道:“辛苦你了,大过年忙到现在。”
      谢思安手往后扯了些,陈倦的手落了空。
      谢思安笑着摇了摇头,“没事,该道歉的是我,这么重要的日子竟没有陪着你一起过。”
      陈倦低着头,谢思安看不见他的表情,笑着说:“这是给我表妹带的东西,你两不是一直不对付吗?我怕她知道了,又得不高兴了。”
      说完朝着房间内走去。
      屋内寂静了一会,陈倦站在原地,双手垂在身侧,“是你未婚妻吧?”
      过了会,谢思安有些无奈了,压低声音道:“阿倦,你知道的,我心里没有她,我对她只是应付。”
      “应付到什么时候?”陈倦抬眼,睫毛被灯光镀上圈绒绒的边,颤了两颤,“你说等夺回家产就回来,可现在,你跟她的婚期,都快被你爸提上日程了。”
      谢思安的手僵在半空中,顿了顿,才缓缓落下去,插进裤袋里,指尖用力抵着布料下的骨头。“快了,阿倦,再等等。”
      他放下手中的盒子,对着陈倦伸手:“阿倦,过来。”
      陈倦手攥的有些紧,犹豫了些还是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蹲下来,平视着陈倦,语气放得更柔,像在哄小孩,“等我把厂子拿到手,谁也不能再对我们指手画脚。到时候,我们去海边,买栋带院子的房子,我养花,你晒太阳,好不好?”
      谢思安伸手揽住陈倦的臂膀,头靠在他的脖颈上,谢思安微卷的头发蹭着他,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又亲亲地拍在他的背后,“真听话。”
      那双手不安分地在陈倦身上游走着,他掀开陈倦的衣服,宽大的毛衣下是极瘦的身子。
      “怎么越补越瘦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抱着都硌得慌。”嘴唇从脖子上一直游离至锁骨上,暧昧的红痕在白净的肤色上格外显眼。
      陈倦皱着眉想推开他,却被抱得更紧了。
      “好久没做了,你难道不想我吗阿倦。”
      陈倦的右手猛地抽痛,使不上半分力气。他放弃挣扎,声音闷在谢思安肩头:“我想出去工作。”
      鼻尖萦绕着一股陌生的气息,这是家里没有的,准确来说,这三个月开始出现的。
      “我养你不好吗?外面那么危险,是嫌弃我没本事吗?”谢思安用手捏了捏陈倦的脸,低头吻在脸颊上。
      外面是爆竹轰鸣,屋内暧昧呻吟的声音持续到了凌晨。
      浑身都在痛。陈倦掀开被子下床,赤裸的身上全是红痕,站起来的那瞬间陈倦感觉腰不是自己的了。
      他看着床上的男人掩埋在枕头上的半张脸,高挺的鼻梁,细腻的皮肤,仿佛七年的工作没有将他变老,而是更附一层成熟的气质。
      他又坐了下来,他离谢思安只有一拳的距离,
      “谢思安,舍不得你。”陈倦伸手抚摸着他的卷发,即使离家出走那么多年他还是一副富家公子的模样,一切好像都没变,又似乎一切都变了。
      床上的谢思安颦起了眉,像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嘴里嘀咕着什么,又转过身去。
      陈倦站起身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阿倦……”谢思安伸手朝身边一摸,那边的床已经凉透了,他倏地坐起身,连鞋也没来得及穿径直打开门,客厅内也安静的出奇。
      “为什么…”为什么又离开我了。
      谢思安眼神瞬间冰冷,还以为这几年他学乖了,还以为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咔哒。”门口是开门的声音,一开门陈倦就看见谢思安在客厅穿个裤衩光着脚,一头乱糟糟的卷发还没打理。
      谢思安猛地抱住他,力道大得像要把他揉进骨血里。
      “为什么要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我以前不也经常早上出门买菜吗?这是怎么了。”陈倦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背。
      也许是昨晚的陈倦的那句话,谢思安总觉得陈倦像一只攥在手里的风筝,那根线好像越来越长,越来越远了。
      “松手吧给我抓疼了。”陈倦无奈道。
      谢思安没有松手,提起他另一边刚买回来的菜,反握住他的手,越握越紧一把将陈倦扯到他的身前,单薄的身子撞到厚实的胸膛上,陈倦眼里开始浮现恐慌。
      “你松开我,思安。”
      “阿倦,我好想把你锁在身边,永远不要离开我。”谢思安盯着陈倦的后颈,那脆弱毫无遮掩的地方。
      良久,陈倦没有出声,只待谢思安缓缓平复下心情,感受到身边人一直在,没有离开,才松开手看向陈倦。
      “买什么?今天我来做菜好不好。”谢思安提着菜进了厨房。
      陈倦倚在门框上,笑着调侃:“谢思安,你早干嘛去了。”
      “谁知道昨天折腾到那么晚的某人今天能一大早就起来,看来补身体了就是有精气神了。”谢思安取出袋里的鱼,熟练地刮掉鱼鳞。
      “红烧鱼怎么样?”他将处理好的鱼放进碗中调味腌制。
      “可以。”陈倦不知从哪抽出来一支烟,点上吸了口,右手夹着烟止不住的轻颤。
      “酱油放多一点,”
      “还有香菜少一点啊,”
      “快翻面要糊了。”
      陈倦抽完烟就坐在了客厅支起来的餐桌前,盛出来两碗饭,谢思安也端着鱼和其他菜出来了。
      陈倦戳了戳这条略微糊掉的鱼,夹了一筷子塞嘴里。
      “不难吃。”随即又吐了出来。
      “不难吃你吐出来干什么。”谢思安皱了皱眉,没好气道,“怪你在旁边扰乱军心。”
      “这条鱼怎么那么多刺。”陈倦撇撇嘴,放弃这条鱼转向其他的菜。
      “那你估计又买错鱼了,但这个鱼红烧也好吃的。”谢思安将那盘鱼端到自己面前,一点一点挑起了鱼刺。
      陈倦出奇的胃口好,那小碗米饭吃了大半。
      “好了。”陈倦端起手里那个碗,里面全是他挑好鱼刺的肉,淋上酱汁,香味扑面而来。
      “这么会照顾人啊。”陈倦轻笑。
      “你爱吃鱼,给你挑刺不是应该的吗。”谢思安说着就把这碗鱼肉放在陈倦跟前,“吃吧,淋上酱汁还热乎呢。”
      不知道为何,陈倦心里堵的慌,看着剩下的饭和鱼肉,竟泛起了恶心。
      胃里一阵翻涌,陈倦捂着嘴跑向厕所吐了个昏天暗地。
      “这是怎么了?”谢思安赶过来就看着陈倦苍白的脸色和泛红的眼睛。
      “没事…”陈倦闭了闭眼,心脏因为刚刚剧烈的呕吐跳动的剧烈。
      “叮铃铃,叮铃铃”
      卧室内的手机响起来,谢思安拍了拍陈倦的背后,站起身去找手机接起了电话。
      “思安,厂里……”手机的收音能力很差,对面的声音很清晰地传到了陈倦耳里,谢思安朝阳台走去那边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
      陈倦眼前一片混沌,缓了很久才站起身,看着镜中苍白瘦削的脸,他自己都看愣了一会。
      真丑啊……陈倦扯了扯自己的脸颊,手指戳了戳嘴角试图笑起来。
      好吧,笑比哭还难看。明明没有干任何事,淡青色的黑眼圈还是越来越深,陈倦透过镜子一直看着,仿佛面前的人很陌生。
      走出厕所,谢思安那边还没有打完电话,陈倦从厨房垃圾桶里找到了一张纸,那是他在外面买菜时看见一旁张贴着的招聘信息海报。
      供销社售货员、播音员、电影放映员……看着这些职业的要求,陈倦皱皱眉头。
      他指尖摩挲着纸页,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紧。当初如果把大学读了就好了。
      “你在看什么。”一片阴影压在陈倦面前,手中的海报被那人抽走。
      陈倦眼神有些躲闪,强装镇定道:“随便看看。”
      “这么多年了,安心待在这里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出去。”
      “一直待在这里,然后看着你结婚,每天跟盼主人一样盼着你回来吗?我是你的什么玩意吗谢思安。”陈倦冷漠地抬起头,面前的人背着光站在他面前,黑暗淹没了他的表情,陈倦看不清他的脸,但也知道他现在的脸色。
      谢思安一把掐住陈倦的脖子,手上青筋暴起,突然的窒息让陈倦慌了手脚,他试图将谢思安的手掰开,但力量悬殊太大,根本就是无用功。
      意识快失去之际,谢思安一把将他扔在沙发上,陈倦剧烈咳嗽起来,肺迫不及待地汲取着空气中的氧,生理性的眼泪顺着眼尾流下来。
      “你以为你出去了会有人要你吗?陈倦,你没有学历,没有经验,年纪也不小了,放老家,那些老同学们孩子都放牛割猪草了,你有什么资格跟那些人争?”谢思安一把将陈倦的裤子拽了下来,“现在卖的都比你玩的花才有人要,跟死鱼一样,你以为你出去卖能有多少钱。”
      “谢思安!”
      陈倦的怒吼中带着从未有过的戾气。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七年了,你欠我的,我欠你的早就还清了!为什么还不愿意放过我!你以为你能骗过我吗?三个月,我忍了三个月了,你他妈算什么!你凭什么把我囚禁在这!我的手被你毁了,我的人生都因为你葬送了,你以为你在外面逢场作戏多伟大吗?恶心,烂人……!”
      陈倦的话没说完,打断他的是一记很响亮的耳光。
      谢思安阴沉着一张脸,自己从小到大爱护了二十几年的人儿,现在竟然要反抗他。
      “你跟那群人没区别,陈倦。”
      陈倦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这张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脸,此刻却让他觉得陌生得厉害。“谢思安,”他吸了口气,声音发颤,像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烛火,“我爸妈把我赶出来那天,我以为我们是一起从那个家逃出来的。现在我觉得……我是从一个笼子,进了另一个笼子。”
      谢思安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下去,眼底的墨色翻涌起来,像暴风雨前的海。
      他猛地伸手,用力捏住陈倦的手腕,那力道让陈倦疼得瑟缩了一下,右手更是一阵无力的麻。“阿倦,你说什么?”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可指尖的狠劲藏都藏不住,指节都泛了白,“笼子?我给你的,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安稳,你现在跟我说这是笼子?”
      谢思安的指节还捏着陈倦的手腕,力道没松,眼底却漫上层雾似的红,像被什么东西戳中了最软的地方。
      他喉结滚了滚,声音忽然哑下来,没了刚才的狠劲,倒带了点碎碴:“你忘了小时候吗?在乡下小学的厕所里,你把校服蒙在头上,拉着我跑的时候。”
      陈倦的身子僵了僵。怎么会忘?那天的风裹着厕所里的消毒水味,谢思安垂着头,被许毅一群人围着推搡,裤脚沾了泥,手里攥着的那张妈妈的照片被撕得稀碎。
      他当时揣着半个冷馒头,躲在教学楼拐角,看许毅踩碎谢思安捡照片的手,听那些“小三崽子”的骂声扎进耳朵里。
      他没多想,抓起墙根的小石子就冲过去,砸在许毅背上,又一把扯过谢思安,往厕所跑。
      “那时候你跟我说,‘遇到事就跑,躲起来就安全了’。”谢思安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陈倦手腕上的旧疤,那是当年被许毅的指划的,“可后来呢?我躲了,我妈没躲。她被许毅他妈堵在菜市场,当众扯着头发骂,说她是‘破鞋’,说我是‘野种’,我爸就站在旁边,连句话都不敢说。”
      他的声音发颤,像绷到极致的弦,随时要断:“我看着我妈蹲在地上捡被撕碎的围巾,手指被踩出血,她还回头跟我说‘思安不怕’。那时候我就知道,跑没用,躲也没用。只有手里有权,有能压住人的东西,才能不被人欺负,才能护着要护的人。”
      陈倦的眼眶热了。他记得谢思安后来转学,走的前一天,偷偷塞给他一张糖纸,是橘子味的,皱巴巴的,上面还沾着点汗。
      谢思安说:“等我回来,我给你买好多糖。”那时候的谢思安,眼睛里还带着怯,不像现在,连温柔都裹着层硬壳。
      “所以你现在就用‘护着我’的名义,把我锁在这里?”陈倦的声音轻得像叹气,他抬起右手,指尖还在不受控地微颤,“我的手筋被挑断的时候,你说你能照顾我一辈子;你跟你表妹订婚的时候,也说为了我们的将来。谢思安,你有没有想过,我要的不是你用权力堆出来的‘安全’,是你当年塞给我糖纸时,眼里的那点真心。”
      谢思安猛地松开手,后退了半步,像被这句话烫到。他摸了摸口袋,指尖触到张皱巴巴的纸——是当年那张橘子糖的糖纸,他一直带在身上。他想拿出来,又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真心能当饭吃吗?真心能让你爸妈不拿扁担打你吗?真心能让许毅那群人不指着我们的鼻子骂吗?”
      他的声音又硬起来,眼底的红被狠戾盖过去:“我要拿回厂子,我要让所有人都不敢再对我们说半个不字。等我做到了,我把一切都给你,到时候你想怎么样都好。”
      “到时候?”陈倦笑了笑,笑声里带着点苦,“到时候你会不会又说,要应付这个,要处理那个?谢思安,我等不起了。我右手废了,我青春也快耗没了,我不想再等一个‘不确定的以后’。”
      窗外的雪还没停,簌簌落在玻璃上,像在数着两人之间越来越深的沉默。
      谢思安看着陈倦眼底的疲惫,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可他嘴里说出来的话,还是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没有等不起,你只能等。陈倦,你是我从许毅手里抢回来的,是我从你爸妈手里护下来的,你不能走。”
      陈倦没再说话,只是慢慢缩回手,拢了拢身上的毛衣,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些,缩在一团。
      从小时候那个需要他保护的谢思安,到如今,这个用温柔囚禁他的人,只剩满心的无力。
      他站起身,背对着陈倦,肩膀绷得像张拉满的弓,每一寸肌肉都透着压抑的戾气。“你要是觉得这是笼子,那你就当我是笼子的锁。”他顿了顿,声音沉得像浸在冰水里,“反正,你别想再跑。”
      陈倦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又酸又涩,泛着密密麻麻的疼。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像片羽毛,悄无声息地消散在寂静的夜里。
      台灯的光,把两人的影子割裂在墙的两端,一道深一道浅,像道怎么也跨不过去的鸿沟。
      陈倦眼神里最后一点温度也熄灭了,只剩下死寂的荒芜。那眼神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个……将死之人。
      陈倦没再说话,只是转身,一步一步走回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门内,他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手伸进枕头下,摸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火车票——目的地是B城,日期是三天后。
      他知道谢思安会发现,会暴怒,会用更极端的方式留住他。但这一次,他就算爬,也要爬出这座囚笼。右手还在隐隐作痛,可他心里那股逃离的念头,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都滚烫。
      雪还在下,屋内暖光映着陈倦苍白的脸,他闭上眼,一切的一切,彻底隔绝在门外。
      这一次,他必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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