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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缴费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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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医院走廊里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踩着心跳，沉重而缓慢。林序的呜咽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气。他依旧靠在陆朝阳的肩膀上，额头抵着的地方传来对方稳定而温热体温，像寒夜里唯一的热源，支撑着他没有彻底崩溃。
陆朝阳没有说话，只是维持着那个揽住他的姿势，手臂有些发麻，却一动不动。他能感觉到林序单薄肩膀下骨头的轮廓，能闻到他发间淡淡的皂角清香，混合着泪水的咸涩。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心疼、保护欲和某种难以名状情愫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汹涌澎湃。他收紧了手臂，将怀里的人护得更牢。
不知过了多久，急诊室的门终于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面带疲惫的医生走了出来。
林序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弹起，踉跄着冲过去，声音嘶哑：“医生，我奶奶她……”
陆朝阳也立刻站起身，紧跟在他身后。
医生看了看眼前这个脸色惨白、眼窝深陷的少年，语气尽量缓和：“病人是慢性支气管炎急性发作，伴有咯血，初步判断是肺部毛细血管破裂。现在已经用了止血和镇咳的药物，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
林序悬在喉咙口的心稍微落下一点点，但声音依旧颤抖：“那……那现在……”
“需要立刻办理住院，进行进一步检查和抗感染治疗。”医生说着，递过来一张单据，“先去缴费处把住院押金交一下。”
林序接过那张薄薄的纸，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的目光落在最下面那个数字上——5000元。
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头顶。眼前瞬间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五千块……把他所有的积蓄，连同下个月的生活费都算上，也远远不够。巨大的无助和绝望再次像冰冷的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拿着那张缴费单，僵在原地，脸色比医院的墙壁还要苍白。
陆朝阳站在他身后，清楚地看到了那个数字，也看到了林序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和摇摇欲坠的身体。他没有丝毫犹豫，一把从林序手里抽走了那张缴费单。
“我去。”他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林序猛地回过神，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冰凉：“不行……我……”
“别废话！”陆朝阳打断他，语气有些凶，眼神却异常坚定，“救人要紧！钱的事以后再说！”
他用力挣开林序无力的手，转身就朝着缴费处的方向大步走去。步伐又快又稳，红色的篮球鞋在冰冷的光滑地板上敲击出坚定的回响。
林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徒劳地伸着手，最终无力地垂落。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屈辱，感激，巨大的经济压力和对奶奶病情的担忧，种种情绪像乱麻一样缠绕着他，几乎要将他撕裂。他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讨厌需要依靠别人，尤其是依靠陆朝阳来解决他无法承担的困境。
可是……除了依靠他，他还能怎么办？
陆朝阳很快回来了，手里拿着缴费的凭证。他走到林序面前，蹲下身，将凭证塞进他手里，声音放轻了些：“办好了。奶奶已经转到呼吸内科病房了，我问了护士，在307。我们去看看？”
林序抬起头，眼睛红肿，看着陆朝阳。走廊顶灯的光线落在他脸上，勾勒出他清晰而坚定的轮廓。那双总是带着飞扬笑意的眼睛，此刻盛满了不容错辨的关切和支撑。
“……谢谢。”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两个沉重无比的字。
陆朝阳摇了摇头，伸手想拉他起来：“走吧。”
林序借着他的力道站起身，腿还有些发软。两人一起朝着住院部走去。
307病房是三人间，奶奶被安排在靠窗的床位。她已经睡着了，鼻子里插着氧气管，脸色依旧不好，但呼吸看起来平稳了许多。各种监护仪器发出规律的、细微的滴滴声。
林序走到床边，轻轻握住奶奶枯瘦的手，眼眶再次湿润。
陆安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看着这一幕，心里酸涩难言。他看了看这间拥挤的病房，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疾病的味道，又看了看林序那单薄而倔强的背影，一种想要给他更好一切的冲动无比强烈。
护士进来换药，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嘱咐家属需要留夜看护。
“我留下来。”林序立刻说。
“我也留下。”陆朝阳几乎同时开口。
林序转头看他，想拒绝：“你不用……”
“你自己一个人怎么行？”陆朝阳打断他，语气不容商量，“后半夜你撑不住。我陪着你。”
最终，陆朝阳去楼下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些面包和矿泉水上来。两人就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守着沉睡的老人。
夜深人静，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声响和隔壁床病人偶尔的呓语。疲倦和困意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林序强打着精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奶奶。
陆朝阳看着他眼底浓重的青黑和强撑的样子，心里一阵抽痛。他站起身，走到林序身边，低声说：“你靠着我睡一会儿，我看着。有情况我叫你。”
林序摇了摇头。
陆朝阳不由分说地按住他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听话。”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温柔的霸道。林序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在极度的疲惫和对方不容置疑的态度下妥协了。他微微侧过身，将额头轻轻抵在陆朝阳的手臂上，闭上了眼睛。
陆朝阳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调整了一下坐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林序的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显然是累极了。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手臂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陆朝阳低头，看着林序安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没有完全舒展。他伸出手，极轻极轻地，拂开他额前一丝散落的黑发，指尖触碰到他微凉的皮肤。
心里那片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彻底填满了。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充当着林序疲惫时唯一的依靠。窗外的天色，由浓墨般的漆黑，渐渐透出一点熹微的晨光。
缴费单的重量，压垮了少年可怜的自尊。
却也让另一份情感的重量，在黑夜的守护中，变得清晰而不可动摇。
（第二十四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