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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今晚我不装了,但系统还当我是演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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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水的海绵,无声地挤压着这座城市的每一寸光亮。
谢臻站在出租屋的窗前,最后一次检查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那个小小的、却承载着雷霆万钧之力的上传数据包。
状态栏里,鲜红的倒计时无情地跳动着:00:05:00。
五分钟。
五分钟后,这场由系统导演、由他亲自改写剧本的滑稽剧,就将迎来最高潮的谢幕。
他伸手,摘下那个陪伴了他三个月的降噪耳机。
这曾是他对抗【10086系统】喋喋不休提示音的唯一物理屏障,他曾依靠它在无数个被强制执行“恶毒炮灰”任务的深夜里,用一片纯粹的白噪音换取片刻安宁。
现在,这件装备已经失去了意义。
他随手拉开抽屉,将耳机扔进了最深处,动作干脆得像是在丢弃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桌面上,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相册的某一页。
那是一张像素不高,甚至有些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里,两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衬衫的少年,正并肩挤在一台老旧的“大头”电脑前,兴奋地击掌。
屏幕幽幽的光照亮了他们稚气未脱的脸,上面是他们熬了三个通宵才一起写出来的第一个小程序——《逃生代码》,以及那歪歪扭扭、却灿烂无比的“恭喜通关”四个像素字。
照片里的另一个少年,是顾晟。
谢臻的指尖轻轻划过屏幕上少年顾晟的脸,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夹杂着自嘲与释然的弧度。
“你说我演?”他轻声说,像是在对空气,又像是在对那个尘封在记忆里的少年顾晟说话,“可那时候,我连‘喜欢’这两个字,都不知道该怎么在键盘上敲出来。”
那段被系统定义为“暗恋无果、因爱生恨”的黑历史,于他而言,只是一个程序员最纯粹的惺惺相惜。
他欣赏顾晟的代码天赋,也曾为两人联手攻克一个难题而雀跃。
仅此而已。
至于后来的一切……不过是系统强加的剧本,和顾晟那座宏伟得可笑的“脑补”宫殿。
今晚,他要做的,就是把这座宫殿的地基,连同整个剧本,一起炸掉。
谢家老宅的宴会厅外,水晶吊灯的光芒将大理石地面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空气中那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谢大伯,这位名义上的谢家家主,正颤抖着双手,第无数次整理自己那条系得一丝不苟的西装领结。
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眼神飘忽地望向身旁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神情冷漠的男人——沈知衡的首席秘书,方秘书。
“十分钟,还有十分钟直播就开始了,”谢大伯的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谢臻……他必须准时出现,必须!”
方秘书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出冰冷的光。
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递了过去,动作精准得像一台机器。
“谢先生,这是最终版的协议文本。您放心,只要谢臻少爷在镜头前签字认错,承认之前的一切都是他为了博取顾总关注而上演的闹剧,那段视频就永远不会流出。”
那是一段足以彻底摧毁谢臻、也足以让依附顾家生存的谢家颜面扫地的视频。
谢大伯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接过那几页纸,感觉比千斤的铁块还要沉重。
就在这时,一束车灯划破远处的黑暗,但很快就熄灭了。
几秒后,一个颀长的身影从庄园门口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没有开车,没有带助理,甚至连一件像样的礼服都没穿。
谢臻只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连帽衫和牛仔裤,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旧帆布包,像个误入浮华派对的大学生。
他路过入口处的保安亭时,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的手插在口袋里,指尖却在黑暗的掩护下,极其隐蔽地探出,轻轻一拔。
一声微弱的“咔哒”,宴会厅主电源的备用线路插头,被他精准地拔离了插座。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快到连旁边打着哈欠的保安都没有察觉,精准得如同在庞大繁杂的代码库里,随手注释掉了一行关键的错误代码。
宴会厅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等待着今晚的主角——那个即将被公开处刑的谢家弃子。
突然,天花板上那盏价值千万的水晶主吊灯猛地闪烁了几下,随即光线暗淡了三分之一。
紧接着,原本应该播放“谢家历史回顾”的主屏幕,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后,陷入了黑屏,只剩下角落里一个延迟启动的进度条在艰难地加载。
坐在主位上的沈知衡眉头瞬间拧紧,锐利的目光扫向身后的方秘书。
方秘书立刻走到后台,迅速调试设备,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他惊愕地发现,所有提前准备好的视频素材,其内部存储卡像是被某种高强度的电磁脉冲瞬间摧毁,数据莫名损坏,无法读取!
就在全场陷入一阵小小的骚动时,宴会厅的大门被推开了。
谢臻步入大厅。
他一个人,背着那个旧帆布包,像一把未出鞘的利刃,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的视线平静地扫过那些或幸灾乐祸、或怜悯、或漠然的脸,最后,精准地落在了全场的焦点——那个坐在主位旁,从他进门起就一言不发的男人脸上。
顾晟。
谢臻的脚步停下,隔着半个大厅的距离,遥遥地望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你要看我跪下吗?”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窃窃私语,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还是想听我说‘我一直爱你’这种台词?”
一瞬间,全场死寂。
顾晟深邃的瞳孔猛地一缩,握着酒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
谢臻的眼神,冷静、疏离,甚至带着一丝……戏谑,完全不是他脑内数据库里那个“欲擒故纵”、“爱而不得”的模样。
他的另一只手在桌下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袖口——那里藏着一篇万字长文的打印稿,和他那封未寄出的信的复印件。
“谢臻!你放肆!”谢大伯终于反应过来,色厉内荏地呵斥道,“还不快过来给你顾伯伯和各位长辈道歉!”
他强作镇定地走上台,试图按照原计划宣布这场所谓的“家族和解仪式”开始,逼迫谢臻当众道歉。
谢臻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个界面,然后将屏幕转向全场。
那是一个设计简洁的定时提醒界面,上面赫然写着:
【倒计时:00:02:00】
“还有两分钟,”谢臻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足以冻结空气的寒意,“我的个人论坛账号,会自动公开发布一份名为《系统操控实录》的加密文件。”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脸色开始变化的谢大伯和沈知衡。
“里面包括但不限于,这三个月来,系统向我下达的所有强制任务指令记录、各位为了配合‘剧情’所采取的行动日志、晟煊集团内部针对我的数据监控报告,以及……”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沈知衡骤然紧绷的脸上,一字一顿地说道,“……沈先生父亲死亡当晚,疗养院内部监控的原始数据调取申请单。”
沈知衡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猛地站起身,失声喝道:“不可能!你不可能拿到内网的最高权限!”
“你以为我这三个月的‘乖巧听话’,是为了苟延残喘地活命?”谢臻终于笑了,那笑容冰冷而锐利,像淬了毒的刀锋。
“不,我只是在等。等你们把所有自以为是的罪证,都亲手打包,交到我的手里。”
这三个月,每一次被系统强制,每一次被监控,每一次被迫“走剧情”,对他这个顶级程序员来说,都是一次绝佳的渗透测试。
他们监控他,他亦在反向追踪他们的数据流。
他们以为他是笼中鸟,却不知他早已在笼子的每一根栏杆上都安装了后门程序。
“嗡——”
手机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屏幕上的倒计时归零,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绿色的对勾和“上传成功”的字样。
成了。
全场哗然!无数人下意识地掏出手机,网络上,一场风暴已然掀起。
谢大伯腿一软,瘫倒在椅子上。
沈知衡死死地盯着谢臻,眼神里是全然的不可置信与惊骇。
在这一片混乱的中心,谢臻却转过身,重新看向那个从始至终沉默着的男人。
他走向顾晟,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你说你喜欢过去的我,”他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可那个‘我’,那个按照你们的剧本、活在你臆想里的我,早就被你们亲手杀死了。”
他停在顾晟面前,目光清澈如洗。
“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我自己选的版本。”
说完,他没有再看顾晟一眼,转身,向着大门走去。
他来,是为了引爆这颗炸弹。
现在,他的任务完成了。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身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声音。
“等等。”
是顾晟。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只见顾晟缓缓站起身,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以为一场更激烈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然而,顾晟只是沉默地、一言不发地解开了自己手腕上的那块百达翡丽腕表。
他将那块表轻轻地放在了面前的桌上,大理石台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谢臻的背影,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从今天起,我不再用时间,标记你的行踪了。”
谢臻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怔住了。
那块表……是他少年时代,用自己写小程序赚到的第一笔钱,送给顾晟的生日礼物。
那是他记忆里,唯一一份不掺杂任何家族利益、只关乎两个少年友谊的礼物。
而这些年,它成了顾晟监控他、定位他、将他囚禁于无形牢笼的工具之一。
现在,顾晟亲手摘下了它。
三天后,谢臻的手机屏幕上,跳出了季叔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