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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冰冷的赔偿金 ...

  •   何兵律师那间堆满卷宗的办公室,空气仿佛比往常更加凝滞。窗外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只剩下老旧空调沉闷的嗡鸣,以及一种无声的、近乎对峙的紧绷感。
      王静坐在硬木椅子上,背脊习惯性地挺直,双手却冰凉,紧紧交握放在膝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陈默没有来,他的身体状况和情绪,都不适合面对接下来的场面。何兵坐在她对面的桌后,眉头微锁,面前摊开着一份崭新的、散发着油墨味的文件——一份和解协议草案。
      “王女士,”何兵开口,声音带着律师特有的审慎,“赵宣律师,代表‘李苏慈善基金会’,提出了最终的和解方案。”
      王静的心猛地一沉,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了。她看着何兵脸上那并不轻松的表情,知道这所谓的“和解”,绝不会是公正的审判。
      何兵将协议推到王静面前,指尖点着几个关键条款,语气平稳地解释,但每个字都像冰锥一样扎人:“基金会方面,愿意一次性支付赔偿金,金额是……”他报出了一个数字。
      那数字远超王静之前想象过的任何可能,甚至超出了何兵预估的上限。它是一个真正的天文数字,一个足以让任何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家庭瞬间实现财务自由,足以覆盖陈默未来数十年最顶级的医疗和康复费用,还能让他们买下宽敞明亮的房子,彻底摆脱眼前这片令人窒息的贫困。
      王静感觉自己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血液冲上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她看着那串零,几乎要眼花。有了这笔钱,默哥就能得到最好的假肢和康复训练,他们就不用再为下个月的房租发愁,不用再看人脸色,不用再在深夜被医疗费的噩梦惊醒……
      何兵继续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此外,基金会将承担陈默先生此前所有的医疗费用,以及后续一切必要的、终身的康复治疗费用,实报实销,不设上限。”
      条件优厚得令人难以置信。几乎是将他们从绝望的深渊里,用金钱的力量,硬生生地托举到了云端。
      然而,何兵的指尖移向了协议最后,用红色下划线标出的、字体加粗的一条:
      “作为上述赔偿和承担的全部对价,协议方陈默、王静,及其直系亲属、代理人,在此不可撤销地、永久地放弃就‘滨河路交通事故’及相关衍生事件,以任何形式,包括但不限于民事诉讼、刑事控告、行政投诉、媒体曝光等,向李伟、苏晴、‘李苏慈善基金会’、赵宣律师及其关联方,追究任何法律责任或主张任何权利。”
      放弃追究。永久地。不可撤销地。每一个词,都像一把沉重的铁锁,哐当一声,锁死了他们通往真相和正义的最后一道门。
      何兵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王静:“王女士,从纯粹的经济补偿角度看,这个方案……已经达到了极致。对方显然希望用金钱,彻底了结此事。”
      王静呆呆地看着那份协议,看着那条刺眼的红色条款。那串天文数字在她眼前晃动,散发出诱人的金光,但那金光之下,是冰冷的、坚硬的、要求他们闭嘴的枷锁。
      拿了这笔钱,他们就能脱离苦海,获得物质上的“新生”。
      但代价是,永远封存真相,永远放弃对李伟、苏晴,尤其是对那个隐藏在幕后的赵宣的追责。那场改变他们一生的车祸,默哥废掉的右手,他们承受的所有屈辱和痛苦,都将被这纸协议定义为一场可以用金钱衡量的“意外”,然后被彻底埋葬。
      这不再是赔偿。这是封口费。是用巨大的财富,来购买他们的沉默,来掩盖所有的罪恶与不公。办公室内一片死寂。只有空调还在不知疲倦地嗡鸣。王静感觉那串数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视网膜上,也烫在她的良心上。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何兵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知道,这个决定,只能由王静和陈默自己来做。
      选择金钱的安逸,还是选择那条充满荆棘、可能永无结果的追寻真相之路?
      王静缓缓抬起头,看向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目光仿佛穿透了钢筋水泥的丛林,看到了医院里那两具无知无觉的躯壳,看到了赵宣在聚光灯下那张伪善的脸。她的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自己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
      王静站在银行VIP室的柜台前,冰冷的白光从天花板倾泻而下,将她的脸照得毫无血色。柜员递过来的电子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她从未想象过的数字——足以让她和陈默从此衣食无忧,甚至能让他们的子孙都过上优渥生活的天文数字。
      她的手指停在确认键上方,微微颤抖。那串零像一串冰冷的锁链,将她牢牢锁在原地。耳边忽然响起陈默在病房里嘶哑的声音:“我不要他的钱...我要他活着,看着他拥有的一切,都化为乌有。”
      柜员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这位客户已经对着屏幕发呆了整整三分钟。VIP室里静得可怕,只有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
      王静的视线开始模糊,数字在眼前晃动、变形。她看见陈默被推进手术室时苍白的脸,看见自己跪在交警队走廊里哭求公道,看见苏晴站在医院长廊尽头投来轻蔑的一瞥。那些被践踏的日夜,那些求告无门的绝望,此刻都被明码标价。
      这笔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灵魂上。每多一个零,都是对她所受苦难的嘲讽。它买断了她的丈夫健康的右手,买断了她平静的生活,买断了他们追求真相的权利。
      “女士?”柜员轻声提醒。王静猛地收回手,像被烫到一般。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这笔交易的本质赤裸裸地摊开在眼前——他们用金钱擦掉了血迹,用支票掩盖了罪行。而她,即将成为这场交易的共犯。
      窗外,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驶过。她忽然想起事发那天,陈默出门前还笑着对她说“今天跑完这单就收工”,他的保温杯里还泡着她精心准备的枸杞茶。
      现在,他们要用这笔钱,把那个笑容永远埋进坟墓。王静缓缓抬起头,对柜员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城市中心那家银行宽敞明亮的VIP室内,空气里漂浮着消毒水、昂贵皮具和一丝金钱特有的、冰冷无机的气味。厚重的羊毛地毯吞噬了所有脚步声,只有远处柜员敲击键盘的微弱嗒嗒声,以及中央空调系统低沉的送风声。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川流不息的城市脉络,繁华,却与室内这片刻意营造的静谧格格不入。
      王静独自坐在宽大柔软的真皮沙发上,面前的水晶茶几上放着一杯银行客户经理奉上的、早已冷掉的柠檬水。她的背脊依旧挺直,但肩膀却微微垮塌,像是承受着某种无形的重压。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崭新的银行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客户经理是一位妆容精致、笑容标准的年轻女性,她刚刚用最职业化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语气,向王静确认了这张新卡里转入的金额,并详细解释了相关的理财服务和权限。
      此刻,经理已经礼貌地退到一旁,留给王静独处的空间。
      王静低下头,目光落在手中那张薄薄的、闪着金属光泽的卡片上。它轻飘飘的,几乎没有重量,可王静却觉得它沉甸甸的,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手心刺痛。
      她仿佛能透过这冰冷的塑料外壳,“看”到里面那一长串令人眩晕的零。那是一个她过去在超市收银时,需要数着小数点后两位精打细算一辈子,甚至几辈子,都无法企及的数字。这笔钱,足以立刻还清他们所有的债务,足以买下城中最好的楼盘,足以让陈默接受世界上最顶级的康复治疗,雇佣最好的护工,足以让她再也不需要为生存而奔波劳碌,甚至可以让他们立刻离开这座充满痛苦记忆的城市,去任何一个地方开始崭新的、优渥的生活。
      诱惑是真实而巨大的,像魔鬼在耳边低语。可是,王静看着那张卡,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没有如释重负,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和一种从心底深处弥漫开来的、尖锐的屈辱感。
      她的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陈默躺在病床上,额头上爬着狰狞疤痕、右手裹着厚重纱布、眼神空洞的模样;闪过他因为疼痛而在深夜发出的压抑呻吟;闪过他看着自己再也无法灵活使用的右手时,那瞬间黯淡下去、如同熄灭灯火般的眼神。
      她想起自己像幽灵一样跟踪苏晴,在寒风里蹲守,拍下那些不堪的照片;想起她在网络上发出微弱却拼尽全力的控诉,却一次次被更强大的力量碾压、删除;想起在法庭上,听着张远那些颠倒黑白的证词时,那种几乎要撕裂胸膛的愤怒和无助;想起他们蜷缩在潮湿发霉的出租屋里,为下一笔医药费发愁的每一个夜晚……
      她的人生,她曾经平凡却充满希望的生活,她和陈默之间那些简单温暖的日常,都被那辆黑色的迈巴赫,被那些高高在上的“猎人们”,彻底碾碎了,碾成了一地沾满泥泞和血污的碎片。
      而现在,这笔钱,这笔庞大到足以让无数人疯狂的财富,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在这片废墟之上。它试图冷却她的愤怒,淹没她的痛苦,覆盖所有不堪的真相。它像是一张价格标签,被强行贴在了她和陈默所遭受的所有苦难之上,试图将那些活生生的痛苦、那些被摧毁的尊严、那些无处申诉的冤屈,都明码标价,然后一笔勾销。
      这感觉,不像补偿,更像是一种施舍,一种用金钱进行的、最后的、也是最彻底的侮辱。它无声地宣告着:看,你们这些底层人的痛苦和人生,也就值这个价。拿了钱,就乖乖闭嘴,滚回你们的角落去。
      王静死死攥着那张卡,指甲几乎要嵌进塑料卡身。她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这钱背后所代表的、那种将人不当人、只当作可以随意估价和处理的物品的冷酷。
      这笔冰冷的赔偿金,没有治愈任何伤口,反而像一面镜子,清晰地照出了她和陈默在这场不对等战争中所处的、卑微而屈辱的位置。它买不走噩梦,买不回健康,更买不到他们失去的尊严和公正。它只是重重地,压在她的心上,让她每一次呼吸,都感到无比沉重和窒息。物质填补不了精神空洞这个主题要贯穿始终。陈默买的东西越多,家里的气氛越冰冷,形成强烈反差。最后落在两人无话可说的场景上,比直接争吵更有冲击力。
      那笔冰冷的赔偿金,如同一种效力奇特的腐蚀剂,悄无声息地改变着陈默,也侵蚀着这个刚刚摆脱贫困、却并未获得安宁的家。
      最先发生变化的是陈默对父母的态度。他几乎没怎么和王静商量,就动用了一笔不小的款项,在老家县城最好的小区,给年迈的父母全款买下了一套宽敞明亮的三居室。房子装修得气派,家具家电一应俱全,与他父母原来居住的破旧单位房形成了天壤之别。他带着父母去看房时,两位老人手足无措,脸上是混杂着喜悦、惶恐和一丝不安的复杂神情。陈默却显得异常亢奋,指挥着搬家公司的人摆放家具,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炫耀的强硬。他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向父母也向自己证明,他不再是那个需要父母接济、在城市里艰难求生的儿子,他“成功”了,他有能力“反哺”了。
      然后,是那辆车。陈默没有再回到网约车平台。那场车祸和他废掉的右手,彻底断绝了他重操旧业的可能。但他买了一辆车,一辆黑色的、线条硬朗的SUV,价格不菲,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家庭对代步工具的需求。他不再需要靠开车谋生,这辆车对他而言,成了一种象征,一种对过去那个只能开廉价网约车的自己的彻底告别,也是一种扭曲的、对那辆曾将他撞入深渊的迈巴赫的拙劣模仿和无声对抗。
      他花在车上的时间越来越多。每天反复擦拭,对着一丝灰尘皱眉,研究各种昂贵的汽车配件和装饰。他会开着这辆崭新的、散发着皮革和香水气味的车,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游荡,车速不快,却带着一种茫然的、不知该驶向何方的空洞。有时,他会把车停在曾经等活儿的网约车聚集点附近,坐在车里,隔着深色的车窗玻璃,看着那些熟悉的、为生计奔波的身影,眼神复杂,有怜悯,有疏离,也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病态的优越感。
      物质,成了他填补内心巨大空洞的唯一材料。他开始频繁地购物。不再是出于生活必需,而是一种近乎病态的囤积和消费。昂贵的品牌服装,标签都来不及拆就堆进了衣柜;最新款的电子设备,玩不了几天就失去了兴趣;各种据说对康复有益的保健品、器械,塞满了原本就不算宽敞的出租屋……他试图用这些光鲜亮丽的东西包裹自己,掩盖那身看不见的、遍布全身的创伤。
      王静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起初,她为陈默给父母买房感到欣慰,觉得这是他孝心和责任感的体现。但很快,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陈默的消费变得毫无节制,带着一种发泄般的、近乎自毁的疯狂。他不再和她讨论钱的用途,甚至在她小心翼翼地提出是否该为未来做些规划时,会变得极其不耐烦,粗暴地打断她:
      “钱是我用这只手换来的!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他指着自己那只裹着纱布、依旧无力的右手,眼神里充满了被刺痛后的暴戾和防御。王静哑口无言。那只手,成了横亘在他们之间最沉重、也最无法触碰的禁忌。共同语言,像阳光下的水滴,迅速蒸发。
      王静依旧在为生活精打细算,思考着未来的出路,担忧着陈默的心理状态。而陈默,则沉溺在物质带来的短暂麻痹中,回避着所有关于过去和未来的话题。他不再关心王静在调查什么,不再提起李伟、苏晴或者赵宣的名字,仿佛那些人和事,都随着这笔赔偿金的到来,被彻底封存、遗忘。
      晚上,两人坐在变得拥挤、堆满各种昂贵“废品”的出租屋里,常常是长久的沉默。电视机里播放着喧闹的节目,却驱不散那份令人窒息的寂静。陈默会低头刷着手机,浏览着各种商品信息,或者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王静则整理着那些几乎无处下脚的家务,偶尔抬眼看看丈夫那陌生而疏离的侧影,心一点点沉下去。
      金钱,没有弥合创伤,反而像一把冰冷的凿子,在他们原本紧密的关系上,凿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一个试图用挥霍来遗忘,一个却在清醒中承受着双倍的痛苦。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仿佛隔着一个被物欲填满的、无法跨越的真空。
      那场最终引爆一切的争吵,发生在一个闷热的、雷雨将至的夜晚。出租屋里堆满了陈默新买的各种无用之物,空间逼仄得令人窒息,空气中混杂着新皮革、电子产品塑料壳以及窗外飘来的夜市油烟味。
      争吵的导火索微不足道——王静试图整理陈默扔在沙发上、一件连标签都没拆的昂贵外套,想把它挂进早已爆满的衣柜。陈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眼神阴鸷:“别动我东西!”王静的手僵在半空,连日来的压抑、担忧、以及那种眼睁睁看着丈夫沉沦却无能为力的痛苦,在这一刻被这声粗暴的呵斥点燃了。
      “不动?这屋子还能下脚吗?”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陈默,你看看这个家!还像个家吗?我们拿着这笔钱,不是让你这么糟蹋的!”
      “糟蹋?”陈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站起身,那只废掉的右手无力地垂着,左手却紧紧攥成了拳,“这钱是他妈我用这只手换来的!是我的买命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管得着吗?!”
      “买命钱?”王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积压已久的愤懑,“是,是买命钱!它买了你的命,也买了我的!买了我们闭嘴,买了我们当缩头乌龟!买了我们看着那个赵律师风风光光当她的慈善家!这钱每一张都沾着血,沾着我们的血!你花着不恶心吗?!”
      “闭嘴!”陈默像是被戳到了最痛的伤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他向前一步,几乎要贴上王静,“不花怎么办?像你一样,天天想着去查那个赵律师?去以卵击石?再去被人家像碾蚂蚁一样碾一次吗?!王静,你醒醒吧!我们斗不过的!拿了钱,能活着,就不错了!”
      “活着?你这叫活着吗?”王静泪流满面,指着满屋子的奢侈品,“你这叫死了!你的魂早就跟着你那辆车一起被撞碎了!你现在就是个靠这些东西填充的空壳!我们当初为什么要坚持?为什么要打官司?不就是为了争一口气,争一个公道吗?!现在呢?你拿着这笔臭钱,就把自己彻底卖了!也把我们之间所有的东西都卖了!”
      “公道?气?”陈默嗤笑,那笑声却比哭还难听,“能当饭吃还是能让你我的手长回来?王静,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我不想再每天醒来就是恨,就是痛,就是想着怎么去报复那些我根本够不着的人!我就想忘了,想喘口气,想用这些能摸得着的东西告诉自己我还活着,这有错吗?!”
      “你想忘了?可我忘不了!”王静嘶吼着,所有的委屈和绝望在这一刻彻底决堤,“我忘不了你浑身是血的样子!忘不了他们在法庭上是怎么颠倒黑白的!忘不了我们像狗一样被人赶来赶去!你可以用钱麻痹自己,我不行!我看着这些东西,我只觉得恶心!它们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我们输了,我们妥协了,我们被这肮脏的钱给打垮了!”
      “那你想怎么样?!”陈默红着眼睛,像一头困兽,“继续去斗?去查?然后呢?等着哪天也像周正一样‘被自杀’?还是像李伟苏晴一样变成活死人?!王静,你别发疯了!我们现在至少有钱了!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可以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王静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哀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陈默,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以重新开始的?你躲进你的物质世界里,我困在我的仇恨和真相里。我们早就不是一路人了。”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陈默。他死死地盯着王静,胸膛剧烈起伏,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好……不是一路人……那我走。”他没有再看王静一眼,转身,像一头负伤的野兽,开始粗暴地收拾自己的东西——主要是那些他新买的、昂贵的“玩具”。他把它们胡乱塞进几个巨大的行李箱和手提袋里,动作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狠厉。
      王静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他收拾。没有劝阻,没有眼泪,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在进行一场与己无关的搬迁。
      当陈默拖着沉重的行李,踉跄着走到门口,握住门把手时,他停顿了一下,背对着王静,肩膀微微塌陷。“钱……我会分一半给你。”他的声音干涩。
      王静没有回应。陈默最终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沉重的关门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震得墙壁上的霉斑似乎都抖落了一些灰尘。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王静一个人,站在一堆昂贵却冰冷的杂物中央。窗外,酝酿已久的雷雨终于倾盆而下,哗啦啦的雨声淹没了世间所有的声响。
      他们拿到了那笔巨额的、冰冷的赔偿金。却终于,在这场惨烈的战争结束后,失去了彼此,失去了最后一点互相取暖的可能。复仇的火焰,在现实的暴雨和内心的荒漠中,彻底熄灭,只留下一地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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