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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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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盘踞在杭州的世家大族,会是她快速接触到上层的跳板,而且萧不微突然想到,钱镠现在就在杭州,既然她想跟钱镠搭上线,求取合作,何不借助谢家的势力呢?
她让人散布出去的假消息迷惑得了一时,迷惑不了一世,只要西山岛屯练水师的事情被人知晓,无论她给自己的行为找再多大义的理由,都没有用了。
所以她的动作需要加快了,她不能再等到两年后,什么都准备好才走出长城县,届时她未必还会有现在的机会……
想通了一切的萧不微很痛快地就答应了,她现在非但不怕了,还很跃跃欲试地想见见谢家的人,想知道,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萧不微当即吩咐下去,收拾行装,一日后启程前去谢家。
至于带去的人选,萧不微很是斟酌了一番,叠叶是田庄的大管家,需要留守后方为她看家,萧荆要负责水利之事,只有合心合意两个能带走。至于护苗军,萧不微暂时将营训之事交给李岗,让赵霆跟着她过去。
她手底下的人动作很快,半天功夫就把工作交接好了,萧不微出门在外向来轻衣简行,除了衣服和一些洗洗刷刷的日用品,马车还装上了满满一车伴手礼,都是山里产的土特产,贵重的没有,就是突出一个礼轻情意重。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谢十一郎就跑到她房里来催促她赶紧出发,说着时间不等人,正好能在第二天下午到,赶上吃晚饭。萧不微想到时间确实有点紧,就点点头同意了。
厨房上了几碗简单的汤面当早饭,萧不微和谢十一郎坐在前厅吃汤面的时候,门口的守卫过来报告,“女郎,长城县县令来了……还带来了十几只牲畜。”
萧家虽然是地方豪强,蓄兵上百,但终究还是民,县令的官再小那也是官。自古名不与官斗,萧不微就算再猖狂,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公然和县令不对付。
而且,谁能知道这个县令上面没人呢?地方上有没有什么盘根错节的势力呢?
所以县令到访,萧不微不仅要亲自去迎接,还得把姿态摆得越低越好,充分传达出她一个十岁稚童对地方官的敬仰之情。
萧不微立即起身,拢了拢散落的头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诚惶诚恐地跑出去迎接了。
程方庆一路从县衙过来,就见到路边的田地里挖了许多圩田河沟,早就听说萧家在雇佣佃农兴建水利。此事利国利民,对他的政绩也有好处,因此他并没有在意,还称赞了几句萧小娘子年纪小小就心地仁厚,不愧是兰陵萧氏之后啊!
但吕艺始终愁容不展,一直等到看见萧家墙高渠深的坞堡,他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一会儿看看自家县令天真烂漫的神情,一会儿长吁短叹。
程县令刚从马车上下来,还来不及观察一下坞堡的建设情况,就看到一个小女童带着十几个奴仆下人跑了出来,女童跑到他面前,深深行了个揖礼。
“不知县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快请移玉步入内,县尊千金之躯,令小女蓬荜生辉啊! 快请进,快请进!”
态度竟如此恳切,程县令皱皱巴巴的心一下子就被熨平了,捋须笑道:“萧小娘子无需多礼,本官听闻萧小娘子带着家中部曲剿灭了西山岛的流匪,为我长城县除一大害,特带来了羊酒,来为诸位义勇犒赏。”
“此等小事,何劳县君屈尊纡贵亲自前来?”萧不微道,“况且此事并非小女所为,而是百姓们深受流匪所害,自发结成乡勇义兵,县尊要赏,也该赏那些保卫乡土的百姓们,小女愧不敢当。”
到底是乡勇还是私兵,程县令岂能不知,这小娘子看着貌不惊人的,说起话来倒是会胡扯。
但小娘子一口否定,把剿匪的功劳推出去,他还能怎么说,难不成说,哈哈你别骗人了,我知道你在练私兵,我怀疑你要造反呐……
显然这种话是不能说的,一旦说出口,谁知道两侧会不会杀出一群刀斧手,将他小命直接留下,他只好瞄了眼旁边的吕艺。
吕艺心领神会,上前一步道:“萧小娘子不慕浮名,谦逊过人,小小年纪就有此等心胸气魄,倒是让老夫汗颜了。”
“先生过誉,小女实在惶恐。”萧不微抬起袖子掩住半张脸,羞涩地低下了头。
“哪里哪里……”
来来回回推了好几轮太极,萧不微都没有领人进去的意思,吕艺只好继续明示,“犒赏一事,何不让县君入室详谈呢?”
“非小女不愿,实在是蓬门简陋,恐污了县君和先生的鞋袜。”萧不微为难道。
她越是这么说,吕艺就越怀疑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说不定现在田庄里面就藏着大把的私兵。
吕艺正色道:“天寒地冻,岂能一直站在门外叙话,萧家乃兰陵萧氏出身,此等门楣,何谈简陋?”
萧不微犹犹豫豫,终于还是让人进来了,跟在后面的一起涌入的,还有十几头猪羊,一车酒。
如果抛开来来往往的试探,这个画面颇有几分官民相合、鱼水情深、爱民如子的味道在。
萧不微将人请到前厅入座上茶,“山野粗茶,不堪入饮,聊润尊喉,望县君勿哂。”
程县令喝了一口顾渚紫笋,睁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心想这等贡品也是粗茶,那他平日里喝的都是什么垃圾。
他蓦得心酸不已,为自己默默掬了一把老泪,十年寒窗,单门独户,上无亲族长辈扶持,下无长官师门提拔,在长城县做了十几年的县官,还是第一次喝到湖州特产的顾渚紫笋啊!
居然连一个破败了的兰陵萧氏都比不上,呜呼哀哉……
吕艺不慌不忙地搁下茶碗,“县君备羊酒而来,既是为了励士以忠,酬功以荣,也想亲口嘉奖那些剿灭贼寇的勇士。萧小娘子不若将人召齐,我等也好宰羊杀猪、分发美酒。”
“这是自然。”萧不微转身走到下面,躬身揖礼道,“县君借小女田庄设宴犒赏百姓,小女亦是与有荣焉。这就吩咐下人将县君的大恩传颂出去,让乡亲们前来领赏。”
反正无论他们两个怎么说,她是不会承认是自己派私兵剿的流匪。
“两位容等片刻!”
萧不微说完也不等人回话,就走出门把赵霆叫来。
程县令和吕艺面面相觑,一时摸不清头脑。
什么犒赏百姓?让乡亲们领赏?这话什么意思?
程县令皱紧了眉头,大感不妙,他带着花了他价值千贯的犒赏来,是为了见到真的护苗军,而不是送给百姓们吃啊!
赵霆一直候在门外,听到叫唤立刻跑了过来。听完故事原委后,赵霆问:“真的要把护苗军带来领赏吗?”
“当然不行,我们的军士一个个都军容肃穆,一看不就穿帮了。”萧不微露出一个怪笑,“你带人出去喊,就说县令请乡亲们吃肉喝酒,让他们都过来。”
“喏!”萧霆领命下去,走到一半萧不微又叫住了他,“……军营那边,也从庄子里送些猪羊过去,让他们安心。”
他可以将县令送来的东西送给百姓,却不能昧下这笔犒赏,要是叫士兵们知道了,恐怕会埋怨她厚此薄彼。
明媚的阳光渐渐洒在田庄宽敞的晒场上,仆人们搭起了长桌,架起了灶釜,一只只猪羊被屠夫拖来宰杀,一坛坛酒被端上桌子,熊熊灶火燃起,奴仆们抬着宰杀好的猪羊投入大锅。
准备宴席的功夫,不时就能听到外面杀猪宰羊的嚎叫声,渐渐有肉香酒香飘来。
程县令和吕艺坐在前厅,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程县令几次欲言又止,“吕公,现下又该如何啊?”
“萧小娘子心智绝非常人!”吕艺叹道:“现下某也束手无策了!”
那些衣食寒素、艰难度日的百姓,一听到有肉吃有酒喝,欣喜若狂地跑回家叫上自己的妻儿、背上卧病在床的老母,招呼左邻右舍纷纷涌了过来。
等萧不微说完一番县令的大恩大德,济世爱民的溢美之词,一个一个跪在门口叩谢县君赏赐。
“谢县君隆恩!”
“县君菩萨心肠!”
“县君大恩大德,小人无以为报啊!”
有的百姓在拿到分给他的肉时,甚至激动地哭了出来。看得萧不微都忍不住红了眼眶,真是好一份感天动地的官民鱼水情!
若是在其他时候,他得到了百姓的如此爱戴,程县令高兴得能半夜笑出来,在请功的奏表上大肆渲染一番!
但程县令现在一点都不高兴,他板着脸接受了这些百姓的跪谢,看着他们脏污的手指接过盛满了肉的碗,狼吞虎咽,吃得嘴角冒油,脸色越来越黑。
他三千钱一只买来的的羊啊!五千钱一斗买来的的酒啊!就这么白白给了这些低贱的百姓,他的钱啊——
这些刁民、贱民,只配吃掺了糠的米粥,有什么资格吃本官带来的肉酒!
程县令气得发抖,他马上就要忍不住骂出声了,幸好此时吕公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他才恢复了一丝理智,喘着粗气坐回了椅子。
萧不微走了过来,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百姓纷纷称赞县君的恩德,真是感天动地,小女子听了也感动不已……百姓盼县君犹如婴儿盼父母,长城县有了县君,就算有了依靠,有了青天在啊!”
她话说的越好听,程县令越是觉得像吃了一口苍蝇一样难受,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那些五六十岁的老妇,不满十岁的稚童,也是剿匪的义勇?”
萧不微认真道:“乡勇义兵乃是百姓组建,受百姓供养,剿匪自然也有他们一份功劳,县君仁慈爱民,必不会厚此薄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