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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寻常傍晚 ...

  •   这是个寻常的春末傍晚,夕阳把西方染成浅橘色,行道树的绿荫轻轻摇曳,温热的空气流动成微风,让人生出一层若有若无的薄汗。
      赤木先生一只手提着大大的购物袋,另一只手牵着他的妻子阿延;阿延纤细的小手被包裹在先生的大掌里,她的另一只手勾着一只小巧的白色提包。两个人的手心都出了汗,可是谁也舍不得松开。一同外出时,赤木先生总会不由分说地包揽所有重物,他甚至还想帮阿延拿她的小提包。阿延连忙说,算啦,这个包还是我来拿比较好看,赤木这才作罢。
      今天的阿延很美,浅杏色小衫,灰紫色长裙,黑发柔顺地垂下,发梢带着婉约的弧度。她依然戴着平时那副银色细框圆眼镜,更显得整个人清秀温雅。在赤木眼中,阿延无论怎样都很美,而这套衣裙却是他最喜欢的;阿延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换上这套衣裙,和先生一同出门购物。
      忽然,赤木感到妻子拉了拉自己的手,他低头看向她——她还不到他的肩膀高。
      “刚宪,你看,那不是寿子她们吗?”阿延轻声说。
      赤木朝阿延说的方向看去。那是不远处的一对青年,男子半蹲在一台机车旁,似乎正在开锁,女子站在他身旁等待着。她只留给赤木他们一个背影,可他们依然认得出,那正是他们高中以来的好友。
      “寿子!”还没等赤木说什么,阿延就喊了出来。女子回过头,看到赤木夫妇的瞬间,她立刻惊喜地睁大了眼睛:“阿延,赤木,是你们!”
      赤木夫妇走到寿子身边,她身后的男子也站起身来,面对着他们。寿子穿着宽松的亚麻色针织上装,领口处露出精致的锁骨,剪裁得当的长裤勾勒出一双漂亮的腿,栗子色长直发披在肩头;这男子一身薄薄的牛仔服,下巴带着些胡茬,黑发蓄至颈下,微微卷曲。
      男子向前走了一小步,望着妻子的朋友们,点了点头:“赤木先生,赤木太太。”

      赤木和阿延是从国中时就相识的青梅竹马,寿子则是他们共同的高中同学。然而,有两年间,寿子却几乎脱离了学校,经常和一个名叫铁男的校外青年待在一起。后来,寿子重新回归了校园生活,她和赤木、阿延的友谊也恢复如初;再后来,他们成年了,赤木和阿延相识多年,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寿子则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和铁男结婚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赤木和阿延都有些惊讶。他们不了解寿子和铁男的过往,也不知道寿子和他一直保持着联系。他们对铁男这个人最深的印象,就是他曾经为了寿子,找过他们的麻烦。不过,他们依然愿意尊重寿子的选择。
      让赤木夫妇对铁男其人增加了解的契机,在大半年前。
      彼时正值深秋,一个寒冷的夜晚里,下了夜班的阿延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赤木本想来接妻子下班,可那天他的公司恰好有其他事,因此无法脱身。阿延下了电车后,离到家还有一段需要步行的距离,是几道僻静的小巷。她有些不安,只怕半路上会冒出一个她无法招架的小混混来。
      她的担忧却变成了现实。阿延感到身后似乎有个人在一直跟着自己,她不敢回头,更不敢放慢脚步,只希望自己能快些走到人多的地方。可是,身后那个脚步声却越发清晰,阿延的心绷得越来越紧。她在心中不住地呼唤着刚宪的名字,他平时总是让她很有安全感,可就在她遇到危险的此刻,他却没法陪伴在她身边。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阿延的恐惧一下子攀上了顶点。
      “我说,小子,你跟着人家做什么呢。”
      ……等等,这话似乎和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他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你谁啊?关你什么事?”回话的人似乎在强行压低着音量。这声音来自离阿延很近的位置,听上去又心虚,又恼怒,似乎对即将得逞的预谋被破坏掉很是不爽。
      “不好意思啊,我就管到底了。”又是那个有点熟悉的、懒洋洋的声音,听上去对自己的见义勇为有很大把握。阿延的心砰砰跳着,她还是不敢回头,所以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分别是什么样。
      跟踪阿延的混混沉默了几秒,似乎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胜算,他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朝反方向快步走开了,只留给阿延一段渐渐模糊的脚步声。阿延终于稍微放松了些,她定了定神,鼓起勇气回过头,却在看到对方的瞬间愣住了。这个身材魁梧的长发男人,不正是寿子的丈夫,铁男吗?
      “三井先生……?”阿延试探着开口。铁男随了寿子的姓氏。
      微弱的光线照亮了阿延的脸,看清她的面容的瞬间,铁男也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自己搭救的对象竟是寿子的朋友。
      “你是,赤木太太?”
      阿延连忙走到铁男面前,朝他鞠躬道谢,铁男摆摆手表示没什么。自然,铁男把阿延送回了家,走到院门前时,房屋的灯还暗着。
      “你家的赤木先生,还没下班吗?”铁男看着这个戴着眼镜、面容和善、比寿子更加娇小的女子,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以后,你再晚回家时,可要让他去接你才行。”
      “刚宪他,平时都会来接我的,只是今天临时有事才没有来。”阿延连忙感激地回答,她朝铁男再次深深鞠了一躬,“今天真是多谢你了,三井先生。”
      赤木回家后,阿延对他讲了今晚的经历。赤木听得无比心惊、后怕,又无比后悔、自责。他紧紧抱住阿延纤细的身体,向她道歉。他在心中发誓,今后一定会保护好她,再也不会让她处于危险的境地。赤木对待工作一直很认真,可任何工作,都没有阿延重要。
      到了周末,赤木和阿延一起来到了三井宅,向这家的男主人表示感谢。其实他俩早就知道寿子婚后住在这里,但还从未拜访过。赤木和阿延这才明白,原来铁男是一个很好的人。
      这之后,赤木一直对铁男充满尊敬。救了阿延的人,也是他的恩人。

      赤木和阿延朝铁男欠身:“三井先生。”
      “阿延,你们去买东西了吗?”寿子问。
      “嗯,趁着周末,我们去买了些吃的,回家之后再做饭。”阿延笑着回答。
      “我们也还没吃饭呢,阿铁带我出门兜风,我们正准备回家。”忽然,寿子兴奋起来:“来我们家吃饭吧!我们很久都没有一起吃饭了。”准确地说,这四个人还从未在一起吃饭过。
      还不等赤木或阿延作出回应,寿子已经上前一步,自作主张地拿过赤木手中的购物袋,打开机车后备箱放了进去。“阿铁,拜托你先把这些东西送回家吧。离家已经不远了,我陪阿延她们走一会儿。”
      铁男望着寿子脸上的光彩,还有她孩子气般的兴奋,他淡淡笑了笑,点点头,“好。”语毕,他跨上机车,准备离开。
      “那、那个!”见状,赤木连忙向前迈了一大步,来到机车旁,“三井先生,谢谢你们。”他诚恳地说。
      铁男看着他一脸认真严肃的样子,再次笑了起来,“你太客气了,赤木先生。”
      等到三个人走到宽敞漂亮的三井宅时,铁男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起来,因此没工夫出来招待她们。喝过寿子倒的茶后,赤木挽起衬衫的袖子,准备去厨房帮忙;阿延有些不放心地望着丈夫说,我也去吧。
      “哎呀,阿延,这些事就交给他们男人吧!”寿子连忙挽住阿延的胳膊,把她拉到一旁,“我们等着就好啦。”
      两个人来到了寿子家的庭院里,寿子让阿延在一棵树下的小圆桌旁等她一下,她再去给阿延拿些茶和点心。等待寿子的时候,阿延四下环顾着这座庭院。寿子家的庭院比她家的大很多,打理得井井有条,各处小细节也都饶有趣味。春末时节,绿树已然成荫,微风与阳光来时,便会投下摇曳着的美妙光影。阿延认得出,这里种着紫阳花、栀子花、凌霄花,再过些日子,这些属于夏天的花儿就会依次绽放。
      寿子拿着茶和点心回来了,阿延站起身,朝她温柔微笑着道谢。
      “寿子,你家的庭院,真漂亮呢。”重新坐下时,阿延这样说道。“打理起来,应该挺费工夫的吧。”
      “还好吧!”回到家后,寿子的长发梳成了一个高高的马尾辫,露出天鹅般白皙修长的脖颈。她把垂在肩上的辫梢拨到脑后,“都是阿铁打理院子,我没怎么管过。”
      “啊,三井先生真厉害呢。”阿延小小惊讶,“我还以为,你们请了专业的花匠。”
      “阿延,这里也有我的功劳啊!”听到好友称赞自己的丈夫,寿子既开心,却又不忘为自己说几句话,“设计庭院的人,可是我哟。选择种哪些植物的人,也是我。”
      阿延再次抿嘴笑了起来,“嗯,寿子也很厉害。你挑的植物都很漂亮,每个季节各有情趣。”
      寿子笑着喝了一口茶。她像想起了什么般地抬起头来,“对了,阿延,你和赤木在家,平时是谁做饭啊?”
      “如果不加班的话,我平时下班早些,所以是我做晚餐,刚宪做早餐。到了周末,有时也会反过来。”阿延答道,“寿子,你们呢?”
      “基本上都是阿铁做饭啦!除非他特别忙,我会煮碗面什么的。”
      “几乎全是三井先生下厨吗?”阿延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啊,他做饭比我更好吃。如果我来做饭的话,他的才华不就无处施展了吗?多可惜啊。”寿子一本正经地说。
      阿延再次笑了。她想对寿子说,寿子可以向她家阿铁学学厨艺,但她没有开口。她看着寿子同自己说话时眼睛亮亮、神采飞扬的样子,她想,寿子一定过得很幸福、很快乐。这样,她也就放心了。
      这时,不知从哪里来了一只小黄猫,停在寿子脚边。察觉到脚踝处温软的触感,寿子弯下身子,把小猫抱了起来。
      “寿子,这是你们养的猫吗?好可爱啊。”见到可爱的小动物,阿延的眼睛亮了起来。
      “嗯,这只猫是阿铁捡来的,他说他是在街头的纸箱里发现的这只猫。”寿子爱怜地摸了摸小猫背上的毛,“阿铁把它带回家时,它应该刚出生没多久,毛还有些稀疏,看起来颤颤巍巍的。现在,它总算长大了些。”话虽这样说,这只小猫卧在寿子怀里,也仅仅比她修长的手大了一点点。
      ……三井先生,果然是个善良的人。阿延在心中默念。她站起身,走到寿子身旁,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这只柔弱的小猫。小猫抬起脑袋,朝这个之前从未见过、但看上去也很温柔的人叫了一声。阿延和寿子都笑了。
      此刻,清风拂过,树影摇曳,两个年轻美丽的女子在树下逗弄着小猫,宛如一幅安恬静美的图画。
      小猫跳开后,阿延重新坐了回去。寿子忽然注意到,阿延纤细的手腕上有一只淡青色的玉镯。“阿延,你的手镯好漂亮啊,是最近买的吗?”
      “是最近买的没错,不过是刚宪给我买的。”阿延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哦,原来是赤木买的啊!”寿子恍然大悟。她凝视着玉镯温润的光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赤木这家伙,很会挑嘛。这只镯子很适合你。”
      “真的吗?谢谢寿子。”阿延更不好意思了,她的脸甚至有点红,“我觉得这只手镯挺适合这身衣服,所以今天就戴上了……”
      寿子安静地笑了笑:“你可以每天都戴着,真的很适合你。”
      她没有说出后半句话:赤木是明白的,你就像玉一样啊。
      ……
      两个人继续聊着天,直到天边最后一丝红霞散去,第一颗星星悄悄地亮起来。铁男和赤木来到庭院里,让她们去品尝他们准备的晚餐。寿子和阿延相视一笑,挽起胳膊,向她们的爱人们走去。

      寻常傍晚落下帷幕,夜色则会更加美好。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寻常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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