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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他的心事 ...

  •   “赤木君,你现在有时间吗?我们想请教你一些问题。”
      午休时间,高中生们吃过午饭后,三年六组的教室中,三个女孩一同围到了赤木桌前。她们手中都捏着翻开的物理练习册,三双清澈的眼睛期待而不安地望着坐在这个倒数第二排、抱着双臂的大个子。
      “我没事。”赤木简单道。他指了指周围的空座椅,“你们坐下问吧。”
      女孩们的眼睛瞬间亮起来,脸上不约而同浮现出喜悦:“啊,太好啦!谢谢赤木君。”说着,她们拉过座椅,纷纷坐下。一个女生指着练习册上的某道习题,说明自己哪里不懂;赤木微微低头,认真地听她说话;另外两个女孩望着赤木的脸,她们蹙着眉毛,那神态专注而略微天真。
      木暮坐在赤木身旁,一手托着下巴,悄悄观察着赤木和女生们的神情。他和赤木的聊天被打断了,心中多少有些失落;可能够看到赤木为别人解答习题的模样,似乎也不错。眼前,赤木已经听懂了女生的疑惑之处,他拿起一支水笔,一边讲解,一边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女生们的视线追着笔迹移来移去;赤木低头看看草稿纸,又抬头看看她们的表情;没人注意到木暮正目不转睛地凝望赤木的侧脸。他想,赤木讲解的思路真清晰,赤木认真的样子真迷人,赤木握着笔的手真好看。
      过了一会儿,三个女生都问过了各自的问题,她们站起身向赤木道谢,眼里满是纯粹的感激。赤木礼貌地摇头说没事。说说笑笑间,女生们离开了,赤木身旁只剩下木暮,他再次暂时属于他一人了。
      赤木,真的很受欢迎呢。木暮暗想。成绩好,体育好,为人正直,无论谁向他请教问题总会认真解答——这样的赤木,一定会被很多女生悄悄倾慕吧。想起这些,木暮既酸涩,又担忧,还有些小小的骄傲——毕竟,他自己也暗暗喜欢着赤木。

      最近,木暮多了一件无法言说的烦恼。
      归根到底,还是与那点不曾告诉赤木的小心思有关。这个星期来,班里一个女生每天中午都来找赤木请教问题。她名叫岩崎美咲,是个很漂亮的女孩,身材高挑匀称,脸庞白皙细腻。她光亮柔顺的长直发垂在胸前,一双狭长的美目上方,纤长浓密的睫毛仿佛黑色蝴蝶的羽翼。不仅如此,她还是文学社的社长,学习成绩也非常优异。木暮不止一次听过其他男生表达对美咲的仰慕,就连木暮自己也觉得她简直像从古典画作中走出的美人。
      这几天的中午,美咲总会准时来到赤木桌旁,带着优雅的微笑,问赤木能否帮她答疑解惑。而赤木,也总会毫不犹疑地点头答应。见状,木暮只有自动退出和赤木的聊天。木暮和美咲并不熟悉,此刻,他却无端有些不安,脑中浮出了一个莫名的猜测:美咲,不会是喜欢上了赤木,所以才主动接近他呢?
      思及此事,木暮不由得暗自慌张。或许是这个女孩太过优秀与美丽,他有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如果美咲和赤木保持着每天接触,赤木也很可能喜欢上她吧?
      不、不可以!木暮自顾自地甩甩头,仅仅是想象这种可能性,他的心就酸痛、苦涩得无以复加。
      可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看着女生们在赤木身旁来来去去,在赤木宽阔的肩膀映衬下,美咲高挑的身形也显得娇小柔弱。她流水般的长发在赤木身旁微微晃动,让木暮越发心烦意乱。偶尔,嫉妒心甚至让他悄悄产生一个阴暗的想法:如果赤木能干脆果断地拒绝美咲,就好了。可随即,他就会立刻谴责自己的心胸狭窄:怎么可以这样想?赤木明明一直都乐于助人,对同学们不抱差别。何况,美咲可能只是单纯为了学习,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这样自我安慰着,木暮的心稍稍舒服了些。可是,每当看到赤木和美咲坐在一起,木暮总会满心酸涩地别过头去。

      “赤木……最近,我们班的岩崎,经常来找你呢。”
      终于,木暮无法继续忍耐。篮球部训练结束后,两人在空荡的校园中并肩走着,木暮轻声开口道。
      赤木看了他一眼:“是,美咲说,她最近有一些英语语法不太懂,想听我讲一下。还有一些数学、物理习题,她也会来问我。”
      美、美咲?原来,赤木对她的称呼已经这么亲密了吗?木暮顿时心神大乱,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尽可能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岩崎的成绩一直很好,她也会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吗?”
      赤木点头。“美咲说,她想考东京大学,因此课下会做一些模拟题。她的成绩虽然好,但和东京大学还有距离,她问我的问题,有些我也不太懂。”他坦率地说。
      “岩崎想考东京大学?这是她告诉你的吗?”木暮惊讶道。
      “是的。”
      木暮的心再次乱了阵脚。他记得赤木说过,自己也想考这所学校。如果赤木和美咲进入了同一所大学,他们不就更有可能在一起了吗?何况,美咲会对赤木讲自己的未来规划,她……她不会真的喜欢上赤木了吧?
      脑内塞满了种种不安与猜测,木暮愣愣地走着,经过路口时,竟然忘记了拐弯。直到赤木喊他,他在如梦初醒地回过神。
      当晚,木暮站在窗边,忧愁地望着不远处朦胧的夜樱。
      他想,赤木和美咲发展到哪种程度了?他想,自己要不要也考虑一下东京大学?虽然他从前没想过这所学校,可现在还是春天,还有将近一年时间,似乎也来得及。他还想,如果他们三个进入同一所大学,情况又会变成什么样?
      不着边际地想了半天,木暮觉得这些都太遥远了些。眼下,他最担心的是赤木会渐渐喜欢上美咲,为此,不能再让他们如此频繁地接触。可是,谁能阻止别人学习呢?木暮苦恼地思索着,他忽然想到,如果能让美咲来请教自己,那她自然不会去找赤木了。
      这个念头让木暮豁然开朗,他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他目前的成绩尚还不如美咲,那么,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提高成绩,让美咲认为自己也是一个可以答疑的对象。木暮精神一振,他离开窗边,在书桌前重新坐下,开始学习。

      自从暗自打定了那个主意,木暮比以往更加刻苦地学习。他的成绩本就很不错,只是和赤木他们差了些。他准备了高浓度速溶咖啡,以防上课时没有精神。回家后,他也把以前看小说的时间用来学习。每当有同学来找赤木请教问题,他也不再避开或者对着赤木出神,而是在一旁认真听讲。
      校园中的樱花渐渐飘零,一段时间后,这个班级组织了一场小测试。班上的同学几乎都不把这种随堂测试当一回事,只有木暮暗自紧张:他是要用这场考试来证明自己的。
      考试结束后,成绩很快出来了。在教师办公室看到不公开的名次表后,木暮惊喜而欣慰地长出了一口气。他的名次虽然不及赤木,但却比美咲靠前一位。
      离开教师办公室后,木暮在走廊上迎面遇见了美咲和另一个女生。他猜,美咲她们也准备去看名次表。木暮不动声色地窃喜,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第一步。
      第二天,美咲一向去找赤木的时间到了。木暮用余光瞥到美咲从座位上站起身,他也迅速站起,快步走到美咲身旁。
      “岩……岩崎,你要去找赤木吗?”木暮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一颗心却在胸腔内剧烈地怦怦跳动。
      美咲抬起百合花般清丽的脸庞,微启樱唇,“是的,木暮君。”
      “今天中午,赤木说他想午休一下。”木暮紧张道。他想,赤木早上说他昨晚没有休息好,因此自己也不算撒谎。“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也可以问我。”
      美咲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了礼貌的微笑:“嗯,那好,谢谢你了,木暮君。”
      两人在美咲的桌旁坐下,美咲拿出了几道用红色水笔圈出的数学题。木暮一眼望去,放下心来:这些题目都是自己理解的。他开始对美咲讲解,女孩听得很认真,不时微微点头。一开始,木暮的讲解很顺利,他的紧张一点点消散了;可渐渐的,木暮觉察到似乎有哪里不对:按照自己现在的思路,这道题根本解不出来啊!
      一丝焦急缓缓升起,木暮打算硬着头皮圆下去,却发现自己真的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时,美咲轻轻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个……木暮君,我好像已经懂了。我描述一下自己的思路,你听听对不对。”
      木暮顿时如释重负:“好的,你说。”
      美咲很快讲清楚了,木暮也明白过来,是自己不小心看错了题目的条件,导致后续差之千里。他窘迫得无地自容:自己竟然一上来就犯低级错误,怎么好意思继续擅为人师?
      “真的对不起,岩崎。我刚才不小心看错了题目,所以讲得有问题。”木暮诚恳地低头道歉。他的脸有些红,简直不敢直视美咲。
      “没事的呀,我也不时会看错题目。”美咲宽容地笑道,“何况,是你刚才的讲解启发了我,我才能忽然理解这道题呢。”见到木暮不答,美咲继续说:“那……木暮君,我们继续下一题吧。”
      “好、好的!”木暮如蒙大赦般抬起头。此刻,他甚至有些感激美咲,愿意继续给他机会。

      那天,木暮接下来的讲解都很顺利。自那之后,木暮时常主动找美咲,他能观察到,美咲和赤木的来往确实减少了。赤木也注意到了木暮和美咲的接近,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等到木暮和美咲更加熟悉后,某天,木暮鼓起勇气对美咲说:“美咲……学习上的疑问,即使全都来找我,也没问题的。”他对美咲的称呼也变化了。
      美咲一愣,但立刻从容地笑了起来:“谢谢木暮君。不过,如果木暮君正在忙其他事,就不用因为我而耽误时间了,我去找赤木君,或者问老师也可以。”
      尽管木暮有些在意那句“找赤木君”,却也只能点点头。
      这几天,木暮发现美咲和赤木的接触又增加了。美咲说,物理课上总是来不及誊写老师的板书,因此想借赤木的笔记,回去整理一下。木暮望着他俩,内心转过一个念头:自己也可以帮美咲整理笔记。
      木暮把整理好的物理笔记递给美咲时,她的脸上浮出了某种熟悉的不自然。但那表情只闪现了一瞬,美咲接过笔记,向木暮道谢。之后,每到物理习题课,木暮总会把笔记整理得工整、漂亮而清晰,然后递给美咲。她依然会道谢并接受,可那神情似乎一次比一次犹豫。
      以至于,木暮自己也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终于,某一天,木暮在课本上找到了一张署着岩崎美咲这个名字的纸条。纸条上写着,午休时间,她在天台等着木暮。
      木暮忐忑不安地捱到了中午,看到美咲的身影离开了教室,大约五分钟后,他就焦急地跑到了教学楼的顶层。
      正午的晴空下,美咲站在天台一角,遥遥望着木暮。微风拂起她的裙角和长发,她攥住裙摆,抿了抿嘴唇。
      “美咲……怎么了?”木暮问。他的声音是怯的,内心是虚的。
      “木暮君,这段时间,一直都很感谢你的帮助。”美咲抬头,直视着木暮的脸。“但是……对不起,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语毕,美咲鞠了一躬,头也不回地跑开了。她的长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如同黑色的绸缎。那绸缎掠过木暮的手臂,呆立在原地的他却毫无知觉。

      下午,木暮过得全无实感。老师在讲台上说了什么,他一无所知。
      两节课结束后,到了社团活动时间。忽然,走廊里传来了一阵骚动,教室几乎一下子变空了。木暮本来没兴趣去凑热闹,可赤木喊他去篮球部,他也就和赤木一同走了出去。
      来到了走廊上,木暮一眼看到,前方立着一个穿着西式学生制服的男生,他高大英俊,气宇轩昂。男生身旁,则是众人瞩目的女主角,美咲。
      隔着人群,木暮听不清美咲和男生说了什么,但看着那两人的表情,木暮立刻明白了,这个男生就是美咲的男朋友。
      一旁,几个文学社的女生兴奋地议论纷纷:“原来,美咲学姐的男朋友这么帅气呀!”
      “对吧!我之前就对你说过,学姐的男朋友很帅气,和她特别般配。”
      “他是哪所学校的呢?”
      “看制服,应该是海南大附属的吧。他以前也来过我们学校呢。”
      议论声落进了赤木和木暮耳中。赤木看了木暮一眼,木暮一动不动。他们内心,却都划过了一丝轻松。

      篮球部的训练结束后,赤木和木暮像往常那样一同回家。
      木暮一言不发,低头看着脚尖。他反复回想着今天的经过,虽然被误解的感觉并不好受,可说到底,是他自己的问题。自己大概给美咲带来了很多困扰,是自己对不起她。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的行为很容易被解读出其他含义,他却因为嫉妒而忘记了这些。
      他的沉默却让赤木会错了意。赤木以为,他在因为美咲心有所属而失落。这段时间,看着木暮频繁地主动接近美咲,他猜木暮很可能喜欢上了美丽的女孩。他很难过,但却无法说出口,更无法做出让木暮伤心的事。因此,他从未阻挠过木暮的行为,只是将自己的视线默默移开。现在,看到了美咲的男朋友,赤木虽然有些担心木暮的情绪,但他心中却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轻松和窃喜: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木暮……虽然美咲有男朋友了,但是,别伤心。”赤木低声安慰道。
      木暮猛然抬起头。他没想到,赤木竟然也认为自己在追求美咲。比起美咲的误解,赤木的误解让他更加难以接受。正因为喜欢赤木,他才做出了这些蠢事,可如果连赤木都认为自己喜欢美咲,自己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赤木,我……”木暮心中忽然传来一阵冲动,“我不喜欢美咲,我喜欢你!”
      两个人都愣住了。
      “什么?”赤木怔怔道。
      “我……我喜欢你。”告白的话一说出口,再也无法隐藏。可此刻,木暮方才的勇敢和冲动却无影无踪,他低下头,红着脸低声解释:“因为喜欢你,所以看到美咲经常来找你,我……我就很难受。我想,如果我主动找美咲,她就不会再找你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木暮完全不知道赤木会作何反应,他仿佛等待宣判般煎熬地垂首不言。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木暮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你啊。”赤木叹道。“我……我也喜欢你。”
      木暮抬起头,他看到了一张同样红着的脸。顿时,他的眼睛因惊喜而闪闪发亮,嘴角不自主地上扬。赤木望着他,不由心神一动,他抬起手,很轻很轻地摸了摸木暮的头发。
      “如果早点说出来,那就好了。”木暮靠近赤木,用自己的手臂蹭了蹭他的。
      “是啊。”赤木答。他握住木暮的手,那温热的触感让木暮的心跳加速许多。
      两个人,终于拥有了一个共同的,甜蜜的秘密。与喜欢的人终于心意相通的快乐中,木暮却想到了其他事。
      ——明天,向美咲好好道个歉吧。他想。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他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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