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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天灯宴难补亏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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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卿千觞醉饮,只求将所有过往通通冰封窖藏。奈何他喝的越醉,周围的一切却越飘渺不定,到最后,唯一清晰的只剩一个铭刻在他记忆深处的人,而耳畔也只存这人的抚琴闲曲。这霓裳琴音仿若无形的丝线,一寸一缕缱绻在他心上,自此魂牵梦萦,无止无休。
左隐已将噬魂咒法的事告知了风燃溪,但这咒法难解,那一朱砂手串一旦带上又取不下来,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用龙形青珮压制手串上的咒法,这样的话,在想到彻底毁掉手串的办法之前,就算对方玉石俱焚,艾卿也能活命。
只是唯一的半块龙形青珮在妖王手里,而且青珮有灵,除非妖王亲传,否则旁人绝无可能驾驭。可自魂疫一事后,妖王并不想让风燃溪掺和鬼界的事,风燃溪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让妖王将龙形青珮传给一个不相干的鬼界皇子。
而镜辞蓁这边,很快找到了躲在梦安楼的左隐。自从左隐给了艾卿封印骨傀儡的符咒,镜辞蓁很难通过骨汤寻到艾卿,不过艾卿认识的人不多,能去的地方也就是人界云城或是鬼界的幽陀城。
镜辞蓁在忘川渡口随口一问,就能知道艾卿是去了人界还是留在了鬼界。若是去了人界,那左隐自认为熟悉又安全的地方只有梦安楼。毕竟梦安楼背后掌事的妖是这位大仙的半个徒弟,在自家楼里喝酒听曲自然畅快。
随后只要帝君稍稍花些银两,便能轻而易举地打听到这一老一少在哪个房间。
然而,当镜辞蓁只见到左隐一人后,所有的忧嗔立马浮现在脸面上,骇得左隐盯着自己脚尖嘟哝了一句:“帝君如果是找我艾卿小徒弟的话,可以去妖界,至于在妖界哪儿,我也不知道……”
左隐说完这番话,似是想到了什么,竟然多了几分胆量,盯着镜辞蓁问:“我问你,你到底是怎么欺负我半个徒弟了,要不是我陪着他,他能把自己喝死,还有他那个朱砂手串,你知不知道上面有噬魂咒法?”
镜辞蓁稍稍一滞,用温沉的声音应道:“知道……”
“你知道?……”左隐瞪眼薄怒,“你知道怎么不看好他,害他还以为自己戴的是啥好物什。”
镜辞蓁闻言没有应声,转身想走。
左隐见状,忙不迭地拦住他,好心提醒道:“你如果信我,就听我一句劝,我虽然不知道你俩之间发生了啥事,但是,我觉得你这个时候去妖界找人,怕是不好……”
他说到这句话的时候,镜辞蓁心里还微微踟蹰不定,毕竟帝君也不知道艾卿为何如此,若是鲁莽地带他回来,不知道会不会再气着这位小殿下。
然而就在这时,左隐继续意犹未尽地补充道:“再说了,他就算喝得不醒鬼事又咋样,有燃溪守着他呢,你还怕啥?”……等等……本大仙好像不该提某妖大名……
镜辞蓁一听到风燃溪,满心的忧虑当即变成了无所忌惮的怒火,而且这怒火非要站在妖界域土上放纵一番,才能堪堪平息。
艾卿直到翌日晌午才醒来,他醉的一塌糊涂,早就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不过房间里的清郁熏香闻着很是舒服,而且他昨夜在花楼喝了那么多酒,今日醒来,竟然没有头痛欲裂,想必也是与这药香有关。
风燃溪似是掐着时辰进来的,他看见艾卿醒来后,眸眼眉梢都牵染上了笑意。
“殿下醒了,我已让人备好了热水,殿下梳洗好后,我带殿下吃些东西。”风燃溪说罢,将手里端着的衣物放在床边。
“我……我……”艾卿敲了敲脑门,他现下记忆混乱不堪,一时记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我在哪儿?”
“殿下昨日醉酒,在梦安楼这种地方歇息怕是不好,我便自作主张将殿下带回了妖界,这里是我平时休憩的庭院,等殿下吃些东西,我再护送殿下回鬼界。”
“妖界……”艾卿扫视过周围,低声喃喃道了句,“妖界也好,只要不见他……”
风燃溪虽没有听清艾卿言语,但见艾卿垂头丧气的模样,还有昨晚那些啜泣呓语,他也能猜得大概。
“燃溪谢谢你呀,我……”艾卿犹豫许久,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他本就是稀里糊涂跑出来的,总不能直接告诉风燃溪,他在生某人的气,而且气的要死,只要不让他见到某人,让他在妖界打工都行。
“殿下还没逛过妖界的夜市吧,上元节这几日,妖界的夜市不亚于人界,等晚上我陪殿下去看看……”风燃溪觑了下艾卿神色,接着道,“殿下如果觉得这妖界景致不错,可以多住些时日,正好近几日我闲来无事,可以陪殿下去别处逛逛。”
风燃溪三言两语就代艾卿说出了心里的想法,还免让这位小殿下尴尬。艾卿见风燃溪如此热情诚邀他留下,也没有说什么驳拒的话,仅浅浅一笑,点了点头。
妖界的夜市当真热闹,炫服华妆间游人笑语,六街灯火下千树花开,更有悠扬回荡的曲萧,还有星雨般灿烂的礼花。
艾卿不知怎的相中了一处露天桌凳,正守着一碗元宵愣神。他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妖民,他们的笑语喧哗下却让他眼前呈现的不是妖界的夜市,而是那日的云城街市。
他还记得那日茜红的天空,以及天空中飘洒的暮云。他还记得那一遍遍往他嘴边递来的糖粥,还记得某人比糖粥还甜心的笑容……
“殿下,可是这元宵不合胃口?”
风燃溪的声音将艾卿从念念不忘的过往里回过魂,他心不在焉地搅动着汤碗,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有,我只是觉得这里的夜市果真热闹,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风燃溪不置可否,仅温煦地笑了笑,然后若有所思地问了句:“殿下曾说,想去天地间逛一番,不知殿下可还有此意?”
“嗯……”艾卿敲叩着汤勺,颇感失落,“可惜,不过是妄想罢了,我怎么可能无所顾虑地离开这鬼界……”
“可以的,我说过会帮殿下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就一定会让殿下如愿。”
风燃溪言语诚挚,艾卿并没有多想,只是以为风燃溪是以朋友的真心想帮他而已。
“燃溪,谢谢你……”艾卿真诚道,“为所有事,谢谢你。”
风燃溪回他一笑,牵动的眉眼都是含笑晏晏。
随即,就在艾卿刚把一个元宵塞在嘴里时,街道上突然有妖民大喊:“快看快看!好多天灯!”
艾卿随着众人的眼光,也好奇地抬头一望。只见漫天的天灯犹如从银河中坠下的繁星,正款款落入凡尘。
众人停下脚步,皆仰头望着这如画般的千盏柔光。
“天灯上面还有字呢!”有人喊了一声,“蓁之阿卿……什么意思??”
“其他天灯上也有字,都是‘蓁之阿卿’!”
“什么意思?是名字吗?”
“谁是蓁之?谁是阿卿?”
“……”
艾卿望着天灯上面萦绕荧光的字,气息不由地慌促起来。
他当然知道这四个字的意思,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惊觉这四个字就像冬日的暖阳,让他心底的冰雪也无由地妥协,紧接着,冰雪下掩藏的那些回忆全部侵袭而来,霎时打破了他好不容易筑起的囹圄,让他措不及防的乱了阵脚。
“殿下,夜深天凉,我们回去吗?”风燃溪乜过这些天灯,不用思量也知道是谁放的。
艾卿一顿,继而点头应道:“好……我们回去。”
然而,等他转身的一刻,镜辞蓁恰好在灯火阑珊处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如果没有上元节的事,艾卿看到镜辞蓁为他准备的这些,肯定会欢喜地奔过去,然后给帝君一个满怀。
可惜,如今的他却迈不出这一步。
不过镜辞蓁迈得出。他提了个灯笼,一步一步走近艾卿,等他站在艾卿面前,稍稍俯身含笑道:“昨日本打算带阿卿去赏人界的花灯宴,可惜错过了,今日的这些天灯算是弥补对阿卿的亏欠,等以后,每个上元节,我们都去人界赏灯可好?”
艾卿没有应声,他还停滞在镜辞蓁突然冒出来的惊诧中,短时间内还缓不过魂。
其实镜辞蓁能找到他根本不稀奇,毕竟帝君当年游遍六界,在哪儿没有认识的人,只要费心一打听,啥事都能知道。且不说艾卿藏在妖界,就算他跑到六界之外,帝君也能把他捞回来。
“吆,风公子也出来赏灯了……”镜辞蓁一看艾卿垮着脸不说话,于是转而对风燃溪道,“昨日我家阿卿不慎醉酒,劳风公子费心照顾,我这次来得匆促,仅备了些薄礼,已经送到风公子府上,等改日,我定会携厚礼拜访。”
风燃溪扬唇一笑,淡淡回道:“帝君客气,我与殿下也算是出生入死过,我们之间的情谊还不需要用黄白之物度量。”
“哦……”镜辞蓁颇为赞赏地点点头,“那行,那我们以后就不来叨扰风公子,后会无期。”还省了本帝君一件好物……
话音刚熄,镜辞蓁便去揽艾卿,却不想,竟被艾卿抬手挡开。
“我不回去,我不想回去。”
镜辞蓁一愣,旋即没心没肺地冁然笑道:“好,那我陪阿卿在妖界多待几日。”
“不用……”艾卿皱眉,眼神飘忽地道了句,“不用你陪……有燃溪在就好……”
镜辞蓁听罢,眉峰蓦然一沉,接着,不顾艾卿拒绝,他竟不容分说地将这位小殿下打横抱起,随即一个咒法离开了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