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梵音真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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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妖丹力量已经充盈到极致，就为了这一刻。
就在他要自爆妖丹之时，沈云烟身上忽然发出了朦朦亮光，她身躯之上，浮现了一道幻影。
少年捧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小鸟，眼泪流个不停。
小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似乎想要蹭蹭他，然而终究是无力为继，倒在他手心没了气息。
少年先是一怔，随即收紧双臂，将小鸟抱在怀中，肩头耸动，无声大哭起来。
心魔：其实我是想啄瞎他的眼睛，实在是饿得太狠没力气了，作为心魔，我好没面子！
谢孤峤认出了那少年是自己，而小鸟死后，一缕魂光自它体内飘出，回到了沈云烟身体内。
云烟在无量劫中变成一只鸟？
他怔愣之间，地上的沈云烟动了，她坐起身，揉了揉发僵的脖子，一动不动躺了三天，身上真是哪哪都痛。
脖子转动间，看到了凝望她的谢孤峤。
她顿时顾不得其他，冲过去把他抱在怀里，绕开那些碍事的锁链，埋首在他颈间，“别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谢孤峤：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好像不是坏事。
抱了好一会儿，她才依依不舍的放开，看他的眼神充满心痛怜惜，“谢孤峤，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你的过去，所有。”
他沉默了。
“你说那些话，是为了赶我走吧？”
“你怕我入了幻境，再也出不来了。”
“那是无量劫。”
“管它是劫还是什么，总之我完好无损的出来了。”说着冲他嫣然一笑，“你说那些话，三岁小孩都不会被你骗。”
谢孤峤：……
他沉默着，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声，空中的锁链开始转动，梵文流淌，他眉心的梵印光芒更盛了。
那些恼人的念经声再次响了起来，在空寂塔中响起万千道回音。
千佛低首，经文除恶。
他的身躯在锁链下颤抖，似乎强行忍耐着什么。
“谢孤峤，你怎么了？”
“你脱出无量劫，劫数就会落在他身上。”
“一念？”她仰视着塔顶，一念的声音怎么会从塔顶上响起？他怎么知道塔中发生了什么？
“他触犯杀戒，杀戮无辜，无量劫会除尽他身上恶业，恶业一消，他就能自塔中离开。”
“什么时候能消？”
“无量万劫以后。”
沈云烟：……
她听懂了，钟声一响，千佛念经声就会紧接着响起，既是所谓的“无量劫”。
她的劫是幻境里走了一遭，而他是妖，又杀过人，劫数就是在这里受苦，清除恶业，要等这经文唱过一万遍，他才能从塔里出去。
一念的声音消失了，塔中只有念经声不断回响，一阵接着一阵，她都听得头痛欲裂，更别提被锁住的人。
他浑身冷汗湿透，眼尾泛起了红，唇角咬出了血，头低垂着，他在尽力忍耐，只有身体随着锁链一阵阵痉挛般的轻颤，昭示着他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谢孤峤……”
她的怒火再次升起，为这不知所谓的惩罚，为这不知变通的戒律，为抛弃了谢孤峤的一念禅师。
当他不再信任谢孤峤，他就用这种手段制服他，想要彻底灭掉他的杀念，想要他不敢再动杀心，以此来保全这个本该毁灭的世界。
她一把抓住他面前的金色锁链，用尽拼生所有力气，她想要毁掉它们，扯断它们，放他自由。她的手心被锁链勒出了血，双眸再度蒙上血红，她的力气如同蚍蜉撼树，她的心念却足以滴水穿石。
她狠狠扯着它，鲜血沿着佛光灿灿的锁链滴滴落下。
咔嚓——
一条锁链扯断了！
她红着眼，继续去扯下一条。
她不知道自己手上流了多少血，她只知道，只要手没断，她就要把这九十九跟锁链彻底扯断为止。
“停下……”
“云烟，快停下来！”
她浑然不觉自己双目几乎红得要滴下血来，一双手更是伤痕累累，谢孤峤看在眼中只觉触目惊心，他想阻止，可她似乎听不进去自己说话，她扯断了十根锁链，眼眶中滴下一滴鲜红血滴。
血落在红裙上，绽开了一朵血莲。
“云烟！”
他仰起头，“老和尚，快阻止她！”
老和尚道，“她已入魔障，无法阻止。”
“怎么会这样？”
“她毫无修为，却身负道静虚第九重功法，没有地基，却起空中高楼，如何能长久？她越是强行动用杀旨，越是滋生魔念，无量劫中的心魔，就是她现实心魔的映射，心魔会影响她的性格，刺激她的情绪，此心魔长久存在，她已经失控了。”
“克制心魔，你一定有办法。”
一念沉默。
“我答应你，无量万劫前，我都不会出塔，你快救她！”
“别答应他。”沈云烟抓着锁链，红眸恶狠狠盯着他，“你不准答应他，听到没有？”
她松开了一只手，舔了舔手心的血迹，沾了血的唇狠狠吻上了他的唇。
原来在青岩城的那一次，她就生了心魔……
他闷哼一声，她又伸出了虎牙，贝齿磨蹭着他唇上先前咬出的伤口，血又涌了出来。
“不准走神。”
她含住了他的唇，抵死缠绵，相思入骨。
似要与他不死不休。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松开了他，他唇上已是伤痕累累，有些发肿了。
“不要再扯锁链了，好不好？”
谢孤峤被她折腾得身心俱疲，低声哄她。
“我……”她略一犹豫，马上拒绝，“不行，我要带你走！”
“还有八十九根，我会很快，很快——”
她又抓住了那些锁链，更多的血泪沿着她眼眶流下来，汇聚成一道小溪，又断了五根，她的手在颤抖，她已经快到极限了。
塔顶，金光投下，一卷佛经凭空出现在两人面前。
一念道：“事已至此，唯有让她修习《空无》第三卷，才能杜绝心魔。”
“《空无》共有三卷，梵音真言、大乘预言、护世慧言，第三卷最为高深，至今无人参悟，欲学此卷之人，需先发下护世宏愿，阻止灭世之劫，方可修习。”
谢孤峤皱起眉。
沈云烟被面前的佛光吸引，定定看着眼前的经卷。
一念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渺渺茫茫，“施主，你可愿发下大愿，守护世间万千生灵，修习此护世之卷？”
佛法影响下，沈云烟眸中骇人的红光渐渐消退，她的灵台一点点回复清明。
她看了看一脸担忧的谢孤峤，又看向眼前经卷，“我学了这个，就能解开他身上锁链吗？”
“当然，《空无》以第三卷为最高经义，所载佛法更胜过前两卷。”
“你为什么不学？”
“老衲无法学。”
“为什么？”
塔顶只有沉沉叹息。
沈云烟自己回答了他，“因为你不是护世之人，我才是。”
她将护世卷拿在手中，鲜血沁润了金色经卷。
她站起身，面对着谢孤峤。
她的眼眸干净清澈，一片澄然。
她清柔明定的声音在塔中响起，“诸位神佛菩萨，信女沈云烟在此发愿，愿承接佛经护世卷，守护天下苍生，也守护你，谢孤峤。”
她双手合十，冲他弯腰一拜，盈盈而笑，“菩萨，你可应我的愿？”
谢孤峤和她对视，心绪潮涌，喉头颤动，声音沙哑。
他说，“我应。”
无量塔顶投下万千佛光在他身上，他的身形被佛光衬得缥缈庄严，他周身缠绕着锁链，仿佛一具来世间受难的菩萨，菩萨的眉眼没有痛苦，只有平静寂然。
沈云烟走到他面前，挨着他身侧坐下，她无时无刻不爱着他这幅脸孔，他的声音，他的气息，他的一切。
她忽而一笑。
“笑什么？”
“佛说，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她念着这一偈，“可我因色见你，因音声悦你，你的声色香味触，我样样都爱，先爱你的外表，然后才爱你的内里，你觉得我肤浅吗？”
谢孤峤道：“我是妖，妖不在乎这些。”
“可我觉得你是神。”她很认真的说，“灭世之神。”
“你是人也好，妖也好，不影响你身为神的本质。”
谢孤峤静静看着她。
“你都猜到了吧？从头到尾，这就是一场骗局。”
“一念禅师在年轻时修习大乘预言卷，他预言到妖界劫坑内会诞生灭世之物，禅师发大愿要阻止灭世之劫，于是他远赴妖界，从劫坑中取出了你——一颗蛇蛋。他想要度化蛇蛋中诞生的妖物，让灾劫消弭于无形。可是他没想到，你不属于人、妖、佛、道，你是不能被度化的，这是故作高深的说法。”
“还有通俗易懂的说法？”
她妙目一转，“通俗的说法，是他只教你怎么成佛，却没教你怎么做人。”
“佛陀成佛之前，也先是一个普通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所以佛经教人断七情绝六欲，由是而烦恼不生，烦恼不生，菩提自现。但你有妖的天性，不懂得七情六欲，当然不明白为什么佛经说人有那么多烦恼要断绝，所以他教你佛经是缘木求鱼。”
“据我观察，你是在出寺游历的二十年，才见识了凡人的情爱，你很聪明，一学就会，其实你应该先做人，再成佛，这两件事的顺序反了，颠倒了因，自然结不出果。”
“据你观察？”
“嗯……我在幻境中看到的。这些之后再说，让我接着说完。”
“我猜测，一念在发现度化不了你之后，又进行了一次预言。这一次他预言到，我是护世之人。如果直接告诉你，你会灭世，说不定会刺激你的怒意，于是他有了一个想法，他利用你不信预言的心理，告诉你我才是灭世之人，他让你来到我身边，想要我阻止你灭世……”
“所以，他一直在静观我们关系发展，直到你这一次失控。”
“他意识到，为了天下苍生，你必须被控制，但是他并不想这样锁着你。我的到来想来在他意料之中，什么无量劫，除恶业，都是为了刺激你我，让我觉得这护世之卷不学不可，只要我发了誓，就得阻止你灭世。我除了心魔，你也不用被锁在这里了，这就是大师为我们想出的，两全其美的办法。”
当护世卷出现在自己面前，沈云烟就想明白了一切。
一念已经想好了把梵音寺传承千年的最高佛经秘藏交到自己一个外人手上，更别说她还顶着陆玄清女儿的身份，哪怕她之前有许多怨言，这一刻也被他的心胸折服。
他大可以按他说的，用无量塔镇着谢孤峤，天天给他洗恶业，消杀念，但他没有。
他用这一生看尽谢孤峤的成长，对他终究是有感情的。
不是父子，又亲如父子。
一念的声音从塔中消失了，也许他此刻也百感交集。
沈云烟握着经卷，斜睨着谢孤峤，“你看好了，等我学会了这一卷，以后你的控制权就交到了我这里，我想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你。”
他淡淡一笑：“我心甘情愿。”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梵音真言（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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