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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春晚其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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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是意大利。
作为一个欧洲文艺复兴、人文主义觉醒的狂热爱好者,虞择一对这次出差的目的地很满意。
随手从衣柜里拿出两身西服,考虑到下周意大利可能降雪,又多拿了一身羊毛大衣。
明亮的客厅,地上摊着行李箱,把衣服麻利地用防尘袋一封、一丢,再极其熟稔拉开柜门,一二三四四个收纳盒,往行李箱一扔。
拉上拉锁,呲拉,呲拉。
好了,十分钟,行李收拾完了。
仿佛习惯了居无定所的生活,无家一身轻。
晚上十点的机票,时候差不多,虞择一披上黑色大氅,内里是低调的西装革履,拖着行李箱,拿起电脑包,出门上车了。
飞机跨越时差,黑夜直抵天明。
男人一如往常戴上眼罩浅眠,一落地就又精神满满。
冬日的罗马,残存着古韵,穹顶,砖红楼群,浪漫不朽。
按照虞择一的习惯,必然是先抵达酒店,吃个饭,睡一觉,有什么工作,第二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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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铃铃,铃铃铃……
“Fuck……”
觉没睡够,就被床头柜座机的叫早铃吵醒。
妈的,忘了说免打扰。
随手接通再一秒挂断,虞择一抓着头发坐起身。算了。起都起了。
男人依然留着长发,但已不再日日用发胶抓造型,更不会精心护肤,只是去洗了个头,吹干,对着镜子用梳子一直梳到柔顺,就够了。
黑发如瀑。
披上大氅,拿上电脑包,再抓起一柄旧折叠伞,就大步流星出门了。
罗马国家中心图书馆收藏了意大利所有出版物,高大的木质柜格摞满书本,印刷体的英语混着意大利语,厚实的书本有精装有陈旧孤品,蓝色、橙色、褐色……
纸页有油墨香。
灯光明亮。
皮鞋沉稳,来自东方的黑发男子在书架前止步,抬手——
选了其中一本很新的。
国内大部分意大利作品虞择一都有耳闻,不说全读过,也起码都知道名字,做足了功课。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阅读没引进中国的作品,然后评估,翻译。
这本,他就没见过。
读读看。
“Excuse me?”
身后女声响起,虞择一转身差点撞个满怀。
他绅士地双手躲开,避免触碰,“It's OK. What happened? ”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没事,怎么了?】
浅金色头发扎起,标准意大利女人长相,她笑了笑,说:“You look so familiar, are you Zain? ”
【你看起来很眼熟,是虞择一吗?】
虞择一无奈地笑了:【是。我很荣幸。】
“Wow!”她惊喜地鼓了鼓掌,礼貌地说:【你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漂亮。不过我无意打扰——呃,你现在忙吗——我也是个翻译,有一个忙想请你帮。如果你能帮的话,就太棒了。】
【你可以说说看,如果我能帮上的话,当然。】
两人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在其他人的翻页声里低声交谈。
女人说:【我读过你翻译的《史记》和《战国策》,配上你文末对于中国历史背景的解说,真的非常喜欢,是我读得最明白的一版。不过你为什么只翻译了几篇呢?】
虞择一回忆了一下,答:【因为我实在才疏学浅。如果历史背景我不能完全确定、其中省略的制衡和迁就不能精确把握,那就不要误人子弟了。】
【哇你真的非常认真。其实我也读了牛津的《Chan-kuo ts'e》,但我真的更想了解背后对应的史实,一一对应修订一份背景介绍,就像你做的那样。请问你之前参考的都是什么文献呢?中文的也可以。】
虞择一愣了一下。
坏了,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我看书又多又杂,早都在脑子里了,我怎么知道参考的谁家文献……
啧。
我总不能说是高中历史学的?
【Emmm……】他认真思考了很久,回答:【中国战国时期的历史,还是比较杂的,因为国家分裂动荡,很多典籍也被焚烧。《史记》可以作为主要参考,但实在言简意赅。《秦记》值得一看,司马迁编排先秦历史年表就是依靠《秦记》……】
就这样,轻声细语攀谈许久。
女人很活泼好学,虞择一也很绅士。
【真是收获颇丰,太感谢你了。要不要一起吃晚饭?我请客。】
聊到最后,虞择一站起身,莞尔一笑:【请客就不必了。你懂得这么多,不如也帮我一个忙。】
【你随便说。】
【这面墙都是新书,我有几本中意的,但是还没来得及读。你要是有读过的,要不给我简单介绍一下?也方便我筛选。】
【没问题。】
女人随着他手指的方向,仰头看着一本本书脊,轻声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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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我们坐在图书馆的窗边看书,一坐一整天。
罗马冬季温和多雨,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玻璃上,每一滴都反着柔软的暖光,滴滴答答滑下。
“Hey, Zain. ”
“嗯哼?”虞择一闻声从书页间抬头,唇角噙笑。
女人笑了笑,坐过来把手里的书指给他看,【这个男人,描写像不像你?】
【哪里像?】
【博学多才,又很绅士。】
【那我只好承认像我了。】
浅笑声里,我们又这样安静地度过一天。
他们互相加了联系方式,日日图书馆相见,她会听他简单讲些中国历史,而他的需求则是她继续帮他筛选书籍,为他概括摘要。
毕竟虞择一的工作,本来就要在这图书馆泡十天半个月,日日看书。
旁边有一个好脾气的外挂,还不错。
今天又下雨了。
他为她绅士地撑起伞,走过罗马城市街头。
【你好像天天都在图书馆,不四处逛逛吗?】女人问。
【先忙完工作吧。挑到中意的书,我才有心情闲逛。】虞择一答。
女人拦了一辆出租车,撩起鬓发一笑,先一步上车,【愣着干什么,走。带你去看雨中的法尔科涅里宫。】
虞择一只好倾身上车,【也好。】
雨线斜织,光却透过薄云,隐约照亮欧洲十六世纪的象征建筑。
漫步了一会儿,虞择一想起领导的叮嘱,忽然说:【替我拍张照片好吗?】
【当然。】
男人撑伞站在雨里,身旁似乎有些空旷,又似乎无所察觉。早已习惯。
她横着拿起手机,构图后拍了一张。
【你真的很漂亮,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男人。可惜网上现在好像没有你的近照了。】
虞择一轻笑,和她并肩走回到一起,答:【这世上关注我外貌的人,远比关注我才华的人要多,我知道。但我没有什么才华,这也就抵消了。】
【又在说鬼话。】女人把照片发给他。
在意大利的这些日子,他读书、漫步,通过女人认识了其他作家朋友们,他们约在别墅聚餐,又在雨中跑到庭院里向老天爷举杯,红酒洒在西服袖口。
雨水打湿我们并不年轻的脸。
或许孤独,或许灿烂。
但我们天生浪漫,早已习惯。
自由至上的灵魂总会如此,要去全世界撒野,即便如孤星般飞跃出人类存活必需的大气层,也要一往无前,做一颗熊熊燃烧的太空垃圾,写出无人能懂的文字,在天外终老一生。
因为我们天生浪漫,早已习惯。
采风时素材很多。
最新的一部书终于收尾。
明天飞机就启程了,美丽的东方男作家戴着半框眼镜,坐在电脑前,敲下整篇文章的最后一行。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