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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抵达曲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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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严州时还是春末,回曲京时已近初秋。
华渊渟踏上曲京的地界,回到这座他再熟悉不过的城,暂别两月,恍如隔世。他不禁想起,离开曲京那日,磨蚁同他说:
“主子,等我们从严州回来,曲京的银杏树叶子该落光了!”
可是曲京的银杏树叶子还青着,磨蚁却再也看不到,只剩一罐不会开口的骨灰,陪着他回到故里。
“磨蚁,我们回来了。”
令华渊渟有些意外的是,太子华渭居然亲自到码头迎接他。实属罕见,太子这人素日难得对何事上心,即使他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也不见得有这样深的交情,会请得动他亲自出面相迎。
“华渊渟,你真没死啊?”
“托太子殿下的福,我好得很!”
华渊渟不和华渭客气,直接翻了白眼给他,并不打算和这人多说话。
太子丝毫不在意华渊渟不想理会他,反倒是对他从严州带来的人很感兴趣,也不顾宫人的阻拦,凑上前想要近看游扶雨。华渊渟拦下了他,命人将游扶雨抬入他的轿辇。
“这就是靖王信上说,你要带回京的人?我还没看清长什么样子呢!是岚贵妃的妹妹吗?”
“华渭!你没事可以回宫,宫外这么危险,小心你也遇刺!”
“你以为我想来啊!还不是父皇的命令,谁关心你死活啊!皇叔呢?我怎么没看到他人?”
太子打量了一圈从船上下来的人,除了有一个生面孔,他并没看见靖王。
“别找了,皇叔不和我们一块儿坐船回来,大概要迟上几日才到,你回宫和皇伯父说一声。”
提到靖王,华渊渟在心里给他这个小皇叔翻白眼。
这个人更不靠谱,想起一出是一出。他们本来走水路北上了几日,谁知华暄实在是难受,非要在下一个渡口下船,说什么也不肯再登船。华渊渟随他去,反正他也管不了这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皇叔。
不仅靖王他自己要下船,还把莫吟啸也带上了岸。说是莫吟啸没看见过沿途的风景,他带他见识见识。那些宣旨的人问,要是皇上问起来,他们该怎么交代。
“船上不是还有一个么?你们带上莫大公子先回去,我们稍后就到,不耽误,皇兄问起来,如实禀告就是。”
莫吟啸玩心也重,他还不想这么快就去曲京,正好借此机会拖延几日。而且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比从前更好,以为是御医开的药方好使,便央求莫川林放他去玩几日。于是靖王就带着莫吟啸走了陆路。
“好吧,严州好玩么?下次我一定要去。”
“挺好玩的,要是没有刺客就更好玩。不和你废话,这个人交给你,你和他们一块儿回宫。保护好太子殿下!”
华渊渟掀起轿帘,带着游扶雨一起前往贤王府。他原本以为,这次能见到父王,毕竟他才遇到了危及生命的刺杀。
“果然,父王还是没来。游扶雨,我也没比你好到哪里去。我生下来就没见过我母妃,我父王见了我就要伤心,躲去山上求仙问道。呵,你要是醒着,肯定又要笑我……本世子就你一个朋友了,只要你能醒来,愿意怎么笑话我都行。”
游扶雨你真是个大混蛋啊!为什么要说做本世子的朋友呢?为什么那日要拼死救本世子呢?
你又为什么出尔反尔,不醒过来继续和我做朋友呢!你不救我就不用遭这份罪。
华渊渟心想,磨蚁为了他被刺客杀害,游扶雨为了救他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他的母妃也是因为生下他才撒手人寰。他大概是天煞孤星的命格,谁与他扯上关系都会变得不幸。
到了贤王府,服侍他的两个侍女,飞星和纤云早早就在等候,以后在王府就由她们二人照顾游扶雨。
安顿好游扶雨,华渊渟叫来王府的管事,派他去把磨蚁的家人请来。不多时,来了一个少年,此人就是磨蚁的孪生弟弟,名叫浮休。
兄弟二人父母早亡,自小便相依为命,都说双生子必有一人体弱,那就是浮休。磨蚁身强体壮,跟在华渊渟身边当侍卫,而弟弟浮休因为经常生病,就在王府干一些轻活。
华渊渟此时见了这张和磨蚁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脸,眼眶发酸,撇开了头,对管事说:
“以后就让他跟在我身边做事吧,书房的活轻,他可以做。把磨蚁的那份月例拨给他。”
浮休跪下给世子磕了头,管事想带他下去,可他不肯起来,似有话要说。
“主子,我哥他,走的时候有受苦么?”
管事听了忙叫他住嘴,这不是戳世子心窝子么。华渊渟抹了把眼泪,转身面对浮休,挤出一丝笑容。
“没有。磨蚁同我说起过,他离京时你病了,让御医瞧瞧吧,他大抵只有这个心愿未了。”
浮休又重重地磕了个头,抱着他哥磨蚁的骨灰离开。他喃喃自语道:
“哥,回家了。哥,你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好世子。不用担心我。”
隔日一大早,皇上就派人来接华渊渟进宫。华渊渟也不意外,嘱咐飞星和纤云照顾好游扶雨,记得给她喂药。出王府前还去看望了游扶雨,确认无事才进宫去。
进到宫里,皇上还在处理政务,华渊渟就在偏殿等着。及至正午,皇上才有空宣他一同用午膳。
“渊渟,怎么瘦了许多?这趟下江南,竟发生这些祸事,皇伯父定会为你做主。”
“谢皇伯父!渊渟无事,请皇伯父宽心。”
“你还是搬回宫里住,你待在宫里,皇伯父才能安心。”
“皇伯父,恕渊渟不能答应。”
华晖像是早已猜到华渊渟会拒绝,夹了一筷子菜给他,不慌不忙地开口:
“是因为那个救你的游小姐么?”
“是,她是侄儿的朋友。”
“朋友?渊渟这次去严州,还交到了朋友,多个人陪你也好。有空多进宫陪陪皇伯父,皇伯父的朋友……很难再见。”
华晖想起了远在边境的莫函,一别十数年,朋友二字早就被黄沙掩埋。又想到了他的弟弟贤王,大概生在皇家就注定六亲缘浅。他这个皇帝做的,还不如华渊渟,他曾经也有能托付性命的好友,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各自走散。
“你皇叔愈发不像话,竟让你独自回京。等他回来,皇伯父定饶不了他。”
华渊渟默默吃饭,心想,您哪次真的罚过靖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更何况靖王又不会武功,真遇到危险,还不知道谁救谁呢。
皇上这回同他说了好些话,一改往日食不言的规矩。华渊渟可能是在严州和游扶雨她们待久了,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又吃到熟悉的饭菜,就多用了两碗饭。
饭后,华渊渟陪着皇上在御花园散步,聊了些在严州的所见所闻,说起刺客一事,华渊渟忍不住发问:
“皇伯父,您打算如何处置莫家人?”
“何出此言?”
“那弓箭不就是证据吗?”
“渊渟,那只是一把普通的弓箭,任何人都可以在上面刻字。又或许是有人蓄意栽赃,不能妄下结论啊。”
“那皇伯父为何要召他们回京?万一他们真和梨国勾结,那岂不是养虎为患?”
要是这事放到以前,华晖应该会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取了他们的性命再说。但现在,他顾虑太多。皇位底下已是森森白骨,他不想再看见他的国家血流成河。
他知道梨国狼子野心,始终没有断过攻下荷国的念头。他尚未登基时,没少与梨国交手,到最后,他甚至分不清是侥幸还是天意,他打赢了那场仗,这才建立起荷国。
两国其实国力相当,荷国地域更广一些,但是梨国将士更比荷国有血性。华晖不是不忌惮,这些年幸亏有莫函坐镇,边境安稳,他才能在曲京的龙椅上坐着。如若不然,他这个皇帝又能做到几时?
有时候真羡慕贤王,当初和他一起打天下,根本看不上皇位,娶了心爱的姑娘,没了爱人就斩断俗尘,逍遥自在。
而他,为了得到这个天下,放弃了自己的心上人,与好友割席,就连现在,还要防着昔日好友,将其家人软禁在京。
最是无情帝王家!他厌倦了做这个皇帝,偏偏太子又不成器,后继无人啊!
“不说这些。你在宫外住,日后也不能懈怠,你的功课皇伯父可是时不时要考你。若是答不上来,还是搬回来和太子一块儿读书。”
华渊渟心里还是怀疑莫家那两兄弟,他分辨不出哪个才是游扶雨遇袭时的蒙面人,兄弟俩的身量差不多。那日在驿站,他已经见识过莫川林的功夫。至于那个莫吟啸,好像并不会武功,身子也不好,这种人不足为患。
难道莫川林是蒙面人?又或者他们两兄弟联手?还是说莫将军也有份?
但皇上似乎和莫将军交情匪浅,他也没法轻易处置二人。但这是在曲京,别让他逮到机会,不然他们不会好过。
“皇伯父,我见着莫大公子的武功不错,我的侍卫在严州遇害,不如就让他做我的侍卫吧!”
“刚才你不还说养虎为患?把这样一个人放在自己身边,你不怕?”
“这不正好是证明他们清白的机会么,莫将军为荷国鞠躬尽瘁,他的儿子想来不会是蝼蚁之辈。”
“哈哈哈,渊渟长大了!好,皇伯父准了!学点功夫防身也好,就让他教你练武,你别辱没了人家。对了,既如此,他那兄弟不是被你皇叔带着么,干脆就让靖王帮忙看着。一个住在贤王府,一个住在靖王府,也省得朝臣拿这事出来议论。”
此时还在路上陪靖王闲逛的莫吟啸,全然不知自己的命运会如何谱写。而莫川林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一个少年将军会收个世子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