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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无尽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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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无尽夏的花语是:美满,团聚以及夏日的热烈与美好。
2011年六月中旬初。
泽京市的夏天不同以往,热浪的空气中夹杂些许潮湿的水汽,代表着梅雨季即将来临。
太阳躲到西山后面时,五中放学铃声正好响起。
谢惊雀欢悦的抓起书包,站在她最好朋友的书桌旁碎碎念念。
“合欢,等会儿陪我去店里呗,老板上次说这次来了好多JJ的专”
赵合欢绑着马尾,一边笑着答应她一边收拾书包。
两个人走出学校,去小卖部买了两只冰棍,一路有说有笑,走进了学校附近一家CD专卖店,赵合欢咬着冰棍,看谢惊雀在货架间蹦跳如鹿。
“老板,说好的专辑呢?”
谢惊雀翻了半天,没找到JJ的专辑,带着失落与不满跑到门口质问老板。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看她们就像看自己女儿似的。
“小妹,不好意思咯,我定的那批耽搁在路上了,明天!明天你来肯定有!”
鉴于老板语气很好,谢惊雀便没多说什么,只是让老板货到了务必给她留一套。
“ok啦!肯定给你留啦”
于是两个人空手离开了店,谢惊雀有一个MP3,里面几乎全是JJ的歌,搞得赵合欢都差点被她带得喜欢上林俊杰了。
耳机线连在两个人中间,一首《不流泪的机场》从耳机缓缓流入耳膜。
赵合欢很喜欢吃糖,快走到街巷转角时,她拆了包里仅剩的一颗青苹果味棒棒糖塞进谢惊雀嘴里。
“阿雀,小心!”
谢惊雀被推倒在地,耳机线拉扯得她耳朵生痛,嘴里的糖也因为突然受力不知掉到何处。
“合,合欢……”
一个黑衣男人突然冲出来,她眼睁睁看着水果刀没入合欢胸口。
血顺着校服衬衫往下淌,染红了赵合欢的心脏,周遭突然开始奔跑、尖叫、哭泣。
赵合欢靠在墙上,手捂着肚子缓缓倒下,嘴唇却翕动着,谢惊雀只读到了半句“别怕...”
“不,不要,合欢!”谢惊雀想要上前抱住赵合欢,却全身失了力般不能动弹一步。
——
教室的风扇呼呼作响,窗外的蝉鸣同粉笔在黑板上书写的簌簌声交替响起,如同一首节奏感强烈的交响曲,这恰恰是谢惊雀最不喜欢的音乐。
“砰砰,有些同学啊,高二了,实在忍不住就站起来”
谢惊雀在数学课上惊醒,猛的一抬头看见全班的目光注视在她身上,于是她条件反射的站来,眼神却惊慌失措的寻找着某个人的身影。
赵合欢坐在她斜前方,此时借着捡笔的时间转过头要她好好上课。
“呼……还好只是个梦”
课后,谢惊雀忧心忡忡的跑到赵合欢身旁认真的观察起来。
“阿雀,你怎么了”
赵合欢被她看得发毛,忍不住笑道。
“呼……没事”谢惊雀见她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便放下心来,“就是做了个噩梦”
赵合欢拿起书替冒了一身汗的谢惊雀扇凉,故意打趣道,“怎么,梦见我死了?这么紧——”
“呸呸呸!”
嘴巴被谢惊雀捂住,她表情严肃,要她不许说这种触霉头的话。
“好好好,我错了阿雀”
赵合欢忙学着她的样子朝旁边呸了三声。
最后一堂课铃声刚响,教室里没有老师说话的声音,因为已经被每个人收拾书包与说小话的声音完全盖住,谢惊雀欢悦的抓起书包走到赵合欢桌边等她。
“合欢,上次老板说他进了很多JJ的专,你陪我去看看呗,好不好~好不好嘛~”
赵合欢边整理书包,边点头答应。
出了学校,谢惊雀如同往常一样将耳机递给赵合欢。
“阿雀,有点热,我们去买只冰棍吃吧”
谢惊雀也有些燥热,碍于梦境便不想去,但见赵合欢好不容易主动提起,她便答应下来。
“你要吃什么,我请你”
谢惊雀打开冰柜,一股阴凉扑面而来。
“好啊”
于是两个人吃着冰棍,走到了CD专卖店。
谢惊雀忽然有些不想进去了,她怕,那个梦……也太真实了。
“阿雀你今天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赵合欢嚼着冰棍,问起。
谢惊雀一脸忧心的表情浮现在脸上,“没事,合欢,我们今天别看了,回去吧”
“别啊,他可是你最喜欢的歌手,真不去?”赵合欢拉住要走的谢惊雀,再次问道。
谢惊雀看着面前这个笑吟吟的人,眼神变得坚定,“嗯,算了,不买了,明天再来”
可平时一向顺着她的人今儿个却也有些反常,赵合欢主动拉着谢惊雀走进了CD店。
“老板,要一张JJ的专辑”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此时脸上有些犯难,“小妹啊,不好意思哈,我定的那批还没到,明儿再来吧,明天我肯定给你准备好”
……
此时谢惊雀如同五雷轰顶般呆滞在原地,这话、这场景……不是和她做的梦一模一样吗?
谢惊雀呼吸变得急促,她连忙拉着赵合欢离开了店里。
耳机里的《不流泪的机场》响起,在谢惊雀不安的心里加重了一道防线。
“不是吧……”
眼看着平时回家必经之路就在眼前,谢惊雀立马停下来。
“阿雀,怎么不走了,糖,你要吃吗?”
赵合欢从包里拿出一颗苹果味的棒棒糖,谢惊雀更加害怕,这岂不是和她的梦完全重合了。
“合欢……”
谢惊雀的声音有些哽咽,就连眼睛也有些发红。
“阿雀,你怎么了,听歌听哭了?”
赵合欢这偶尔无厘头的玩笑惹得谢惊雀无语的啧了一声,白煽情了。
最后她们没有选择走那条路,而那颗棒棒糖最后进了赵合欢嘴里。
这次谢惊雀拽着合欢拐进了小巷,沥青路面蒸腾着暑气。
“再过个红绿灯,就到家了”
谢惊雀和赵合欢住在一个小区,她们也是因为这样的缘分才相互认识的。
绿灯亮起,谢惊雀紧紧抓住赵合欢的手。
耳机里的音乐来到MP3里的最后一首,谢惊雀对此了如指掌。
“呼,终于……合欢我给你说我——”
刺耳的刹车声截断话音。
一辆黑车的后视镜挂着褪色的平安符,赵合欢的白色帆布鞋飞出去挂在电线杆上,而谢惊雀因为被动卸力扑出了人行道。
路面泛着一层猩红的血迹。
谢惊雀慌乱的跑回去,跪在血泊里抱起了赵合欢哭得泣不成声。
“呜呜……不,为什么……你们帮,帮我打120啊!合,合欢……”
——
“砰砰,有些同学啊,高二了,实在忍不住就站起来”
谢惊雀从梦里醒过来,她的眼睛有些猩红,老师当然在说她,于是她慢悠悠的站起来。
赵合欢借着捡笔的空档看向她,唇语意思是让她好好听课。
等赵合欢坐好,谢惊雀看着她单薄的背影,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为什么……”
谢惊雀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突然,这不是梦境,这是对她的折磨,对合欢的折磨。
最后一堂课下之前,谢惊雀一直在座位上没动,她眼神从呆滞变得迷茫直到赵合欢来到她旁边,等她收拾书包一起回家,她的眼神开始坚定起来。
“我一定会带她一起回家的”
“阿雀,怎么不走?你不是要去店里买CD吗?”
谢惊雀收拾完东西没动,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五点三十分。
“合欢,你相信我吗?”
谢惊雀一把抱住了身旁的赵合欢,靠着她肩膀闭上了眼睛,贪恋着她发丝的茉莉香。
“噗,当然相信了,所以你怎么了?和我说吧,我会替你解决问题的”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赵合欢有些不知所措,但她还是回抱了谢惊雀,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谢惊雀不知道前两次出事的时间,但大概是在六点二十左右,所以她想等过了这个时间段再离开学校。
“那就等一会儿,六点以后我们再离校”谢惊雀就这样抱着赵合欢,一动不动,老式吊扇在头顶摇晃。
“阿雀,你这样,不热吗?”赵合欢疑惑问道。
谢惊雀才不管,如果非要赵合欢死,那她甘愿给赵合欢垫背。
于是两个人保持着这个姿势在教室里待了一会儿,谢惊雀一直盯着时钟,渴望着那段时间能尽快过去。
“阿雀,你以后要考什么学校?”
赵合欢主动搭起话,于是两个人就着这个问题聊了很久。
眼看着六点了,无事发生,谢惊雀稍微安心了些。
“阿雀,我想听歌,我去拿MB3”
“听什么歌,别听”
谢惊雀的MB3平时是放赵合欢那里的,刚才收拾东西的时候,赵合欢把书包放在了桌上。
“阿雀~我真的想听歌,我就去拿个书包,不会有事的”
赵合欢头一回和她撒娇,谢惊雀心里有点高兴,但又不想让她去,于是说好了让赵合欢在原地不动,她去拿。
两个人分开,谢惊雀离开位置,走到赵合欢的桌上边,翻开书包找出MB3和耳机,“你要听什么”她在找歌。
“就,那首《不流泪的机场》吧”
谢惊雀吃惊的抬起头,她正好翻到这首歌,没注意手指按下去,前奏在空荡的教室里流淌。
天花板上的风扇吱吱作响,生锈的螺丝坠落时,谢惊雀看到赵合欢在朝她笑。
她扑过去的瞬间,吊扇叶片已经削掉了赵合欢一半头发,最后她没有抱到什么,只有无数的血点如雨般落到她的脸上,又像眼泪划过她的脸颊落到手心。
——
“砰砰,有些同学啊,高二了,实在忍不住就站起来”
谢惊雀已经似乎快要习惯了,她站起来,赵合欢正要她好好听课,这次,她看着她的背影,无声的叹了口气。
“到底要怎样,才能救你”
谢惊雀无心去听课,花了两节课的时间,决定去保卫室打电话让老父亲来接,绕远路回家。
虽然这样有点不厚道,但这次,她不相信还救不了。
下课铃声响了。
“阿雀,走啊,去看JJ的新专”
谢惊雀无奈的笑了笑,每次循环回来,她的合欢就像npc似的重复这句话。
“合欢,今天不去了,等会让我爸来接我们”
赵合欢轻啊了一声,“阿雀,不用麻烦叔叔了吧”
“没事,我爸也快下班了,让他带我们去吃顿好的”
谢惊雀这次胸有成竹,所以心情略微缓解了一些。
“好吧……”
保安室电话按键沾着陈年茶渍,谢惊雀打通了父亲的电话,软磨硬泡了半天,父亲才答应下来,本来老爹上一天班也很累了,她不想麻烦他们,但是,今天也是没办法,只要过了今天,谢惊雀发誓父亲节一定送老爹最喜欢的手表。
在保卫室等了二十分钟,一辆白色车子在校门口按喇叭。
“来了!”
谢惊雀从椅子上站起来,朝保卫爷爷道了谢,牵着赵合欢上了车。
“叔叔好”
“哎,好”
车上,谢惊雀少见的没说话,只是焦急的拿着父亲的手机不断开屏息屏,查看时间,反倒是赵合欢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叔叔聊天。
这次坐车,速度肯定会快,谢惊雀恨不得让老爹再快点,争取六点二十之前回家。
但当车子撞上护栏时,谢惊雀知道,循环不得不在继续,赵合欢突然抱住她转身,安全气囊爆开的巨响中,谢惊雀听见金属刺入血肉的闷响。
——
如果试了一万种方法也救不回来合欢怎么办,谢惊雀这次在老师说话前主动站起来,只是心思并不在学习上,她在想,自己是否真的能救回来合欢。
直到最后,她只能想到一个笨办法,如果救不回来,她替她死。
放学以后,谢惊雀一句话没说便拉着赵合欢去了学校操场。
“阿雀,你怎么了?”
两个少女穿着蓝白色的校服坐在操场的木椅上,晚风吹起谢惊雀的头发,她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路灯下的影子,就像另一个时空的她们。
“合欢,如果我死了,你会想我吗?”
赵合欢被她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问得有些懵,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捂住了谢惊雀的嘴,“呸呸呸,说什么呢,我们阿雀,要长命百岁”
谢惊雀再也忍不住,将头埋进了赵合欢的肩膀。
肩头的潮湿,也让赵合欢想问的问题咽回了肚子里。
“阿雀,如果你死了,我会很伤心的,所以,你不能死,我每天都能看见阿雀,就是我明天最开心的时光”
“呜呜呜……我,我怎么办……呜呜呜呜”
谢惊雀彻底绷不住了,悲伤的大哭起来,她真的想大哭一声,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要抓住赵合欢的手,永远不分开,哪怕她要面对的是死亡。
“喂”
一道手电筒的强光刺过来。
“你们两个小姑娘怎么还不回家”
保卫爷爷发现了她们,最后把她们带去了保卫室。
看着谢惊雀眼睛红红的样子,保卫爷爷给了她一张纸。
“怎么了同学,受委屈了呀”
赵合欢只是笑笑没说话,因为她的眼睛也曾流过眼泪,只是眼泪浸透了皮肤,流进了肺里,只剩下一道泪痕。
“没有爷爷,就是……考差了,有点难过”
谢惊雀撒了谎。
“啊呀,没关系的,一次考不好又不是一辈子就这样了,考不好有什么关系呢?世界上那么多高考没考好的人,你只是一次平时考试怕什么,开心点,好好生活就是现在学生应该干的事,少想未来的事,未来有未来的难处,难不成,你还要把未来的难处一起哭过去才算数啊”
“哈哈哈哈哈”
“噗……”
谢惊雀破涕为笑。
她们在这里啃着爷爷给的菠萝包,暂时遗忘那些即将要发生的苦楚,畅聊着未来的理想与期望。
“我这可不能久坐啊,都给家长打个电话吧,让他们来接,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只是,谢惊雀发现合欢在听见这个消息时似乎表情不太自然。
“爷爷,我……”
赵合欢欲言又止。
谢惊雀也满心疑惑。
最后介于天色已晚,保卫爷爷秉持着负责任的态度还是让她们给各自的家长打了电话。
上一次两个人一起坐车回家也失败了,万一这次能成功呢,于是谢惊雀便劝合欢让家长来接,虽然她从来没见过合欢的爸妈,但她觉得合欢这样好的人,肯定也有非常好的父母吧。
果然,来的人是合欢的父亲,带着眼镜,看起来像文青。
“阿雀”
赵合欢紧紧抓着她的手臂,表情看起来不对劲。
谢惊雀连忙反握住赵合欢的手,“合欢,哪里不舒服?”
她突然想让合欢和她一起回家,这次,两个人一起死也没关系。
“合欢,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回我家吧”
谢惊雀没得到回答,赵合欢果断拒绝了。
两个人各自分别,坐上了回家的车。
途中,谢惊雀提前让赵叔叔把手机给赵合欢,她要听着赵合欢亲口说出自己到家了。电话打了半个小时,直到听见猛烈的撞击声,谢惊雀知道,失败了,还是失败了。
——
“第六次了”
谢惊雀从梦里醒来。
她几乎快要疯了。
于是趁下课时间,谢惊雀带着三好学生赵合欢逃课了。
“阿雀,我们这样,对吗?”
“没什么对不对的,逃一节课而已”
两个人爬过校墙,离开了这里。
谢惊雀记得赵合欢说她还没看过海,既然重来这么多次都没用,那不如在完成合欢的愿望中寻找回家的办法。
“这就是……你说的海?”
两个人站在莱江边,就在刚刚,谢惊雀说要带赵合欢去看海。
“嘿嘿,将就嘛,内陆看不见海,要看海得去隔壁市,但我……没那么多钱”
谢惊雀挽着赵合欢的手撒娇道。
“没关系,其中,莱江我也没看过”
这句话让谢惊雀有些震惊,没想到……合欢居然没来过江边。
“以后我每天都带你了”
谢惊雀深深的注视着赵合欢,一字一句道。
“嗯,好啊”
可她们都知道,不可能。
“哼~哼~哼~”
赵合欢突然哼起来调子,谢惊雀听得出来,是《不流泪的机场》
于是两个人牵着手,欣赏着江边风景,轻声合唱着那首听了无数次,循环了无数次的曲子。
推赵合欢下水的人连谢惊雀都没看清,尽管她不会游泳,但谢惊雀还是在赵合欢落水的一瞬间也跟着跳了下去。
“咕噜噜……咕噜咕噜”溺水前最后一秒,谢惊雀看见了合欢离她越来越远,而她却无能为力。
——
第六次醒来时,谢惊雀趴在课桌上,就那样抬眼看着斜前方的赵合欢,教室里风扇吱呀转动,粉笔灰在阳光里浮沉。
这次老师也没再管她,或许是听见了她的无声的诉求。
“阿雀,下课了。”
直到赵合欢来到她面前,轻轻抚摸她的头发,谢惊雀才从嘴角扯出一抹微笑。
“合欢,我舍不得你”
她抓住她的手腕,掌心里她的脉搏跳动得鲜活有力,蓝色血管在白皙皮肤下蜿蜒如初春的溪流。
前五次循环的记忆在脑中一次又一次闪回:挡刀、车祸、坠扇、二次车祸、落水——每次她都以不同方式死在谢惊雀面前。
“做噩梦了?”赵合欢弯腰凑近,她发梢有茉莉花的味道,校服领口露出半截红绳,系着一块玉,但谢惊雀从未过问她的往事,正如赵合欢也从不问起她的过去一样。
“阿雀,我们逃课吧”
这一次,是赵合欢先提出来。
谢惊雀张大了眼睛,尽管她知道改变不了结局,但她愿意陪赵合欢做任何事。
“去哪儿?”
“游乐场,我还没去过呢”
趁下课时间,谢惊雀熟练的带着赵合欢逃出了学校,沿途开满了蓝花楹,紫色花朵落在石板路面上像被碾碎的晚霞。
赵合欢被谢惊雀拉着走在内侧,忽然开了口,“你今早没来的时候,我梦见你死了。”
谢惊雀脚下正踢着一颗石子,石子落入草丛里不见了踪影,而她,也被无数迷雾困在中央。
“梦里我们在中山路,有个疯子拿刀冲过来。”她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玉坠,谢惊雀这才看见那玉上裂了一道痕。
“你把我推开,自己被刀刺中了”
赵合欢的话如同一道闪电击中了我的脑,在蹲下来的那瞬,那些零星的碎片一片片闪过,最后重组,解开一段从头开始的故事。
“原来,先死的那个人,是我啊”
谢惊雀几乎瘫在地上,眼泪再次上线。
“阿雀,对不起”
赵合欢蹲在谢惊雀面前,紧紧的抱住她。
谢惊雀此刻才明白,本来该死的那个人是她,但赵合欢改变了过去,替她挡了那一刀,自己死了。
“为什么”谢惊雀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命来换我活?”
赵合欢的声音温柔得像风,“阿雀,如果非要选一个人活下来,我希望是你。”
“为什么?为什么啊!”谢惊雀哭着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浪费自己的生命来救她。
“因为你也是这样呀”
赵合欢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悲伤,她或许不害怕死亡,但却不忍心再让谢惊雀为了救她迷失在这个无尽的夏日里。
“阿雀,你知道吗?我活下来的理由只有你,曾经无数次想死”她声音突然哽咽,“但每次我爸发疯,一想着‘明天能见到阿雀’才忍下来的。
暮色开始晕染天空时,谢惊雀听了很多关于赵合欢的故事。
原来她本来应该叫赵荷花,只是上户口时被听错了才阴差阳错得了一个赵合欢。
原来她的玉是母亲给她留唯一一样东西。
原来曾经她也梦想过要考最好的大学去回报母亲。
原来她的父亲是个爱酗酒的家暴男。
原来她的继母从来不会管她,甚至不曾把她当做一个存在。
原来赵合欢早就想死了。
……
落日余晖时,她们站在了摩天轮下。
赵合欢牵着谢惊雀的手,指着最高处的轿厢:“听说在顶端接吻的情侣会永远在一起。”
“噗,我们是吗?”
谢惊雀不再难过也或许说不敢难过,至少她应该微笑的看着她的合欢走向死亡。
“可比情侣麻烦多了”赵合欢掏出皱巴巴的零钱买票,凑近谢惊雀耳边,“是那种‘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想活’的关系。”
轿厢升至最高点时,整座城市浸在琥珀色的夕照里。
赵合欢突然说:“你知道吗?真正想死的人,反而会表现得特别正常。”
她解开两颗纽扣给谢惊雀看锁骨下的烟疤,又撩起刘海露出额角的淤青。
这些伤痕谢惊雀从来没见过,她总是相信赵合欢这样的人,应该生长在最有爱的家庭,原来,只是粉底掩盖了真相而已。
“上周我吞过药,被继母发现后洗了胃。”她平静得像在讲别人的事,“他们怕受影响,谁都没告诉。”
摩天轮开始下降时,她握住谢惊雀颤抖的手:“每天一看见你对我笑啊,看见你为我哭的时候,我就突然觉得...再坚持一下也不是不行。”
江边路灯次首次亮起。
她们坐在公园的石阶上分食一支融化得快拿不住的冰淇淋,远处钟楼响起十一下,赵合欢转过头看着谢惊雀笑,眼睛里落满细碎的星光。
“阿雀,这次就让我来选吧。”她擦掉谢惊雀嘴角的奶油,“就当是……你送我的礼物。”
赵合欢突然吻上谢惊雀的额头,有温热的液体落在谢惊雀手背上,不知是谁的眼泪。
六点二十早就过去了,可她们都知道,这次不是失败,也没有成功,而是真的结束。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时,谢惊雀和赵合欢站在江边,各自朝着对方挥了挥手,她们说约了的,大家都不许回头。
于是谢惊雀只能在来来往往的人流当中,独自咽下难过,任凭眼泪流干。
——
2011年六月中旬。
赵合欢从天台坠落,至此终年。
葬礼那天下着细密的雨。
梅雨季节到了。
谢惊雀就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数次循环也没能救回她的合欢,而现实,她也没能把那个在淤泥里艰难挣扎的女孩拖出来。
赵合欢父亲在灵堂哭得几乎昏厥,继母的红指甲在黑色丧服上格外刺眼。
谢惊雀攥着美术课用的裁纸刀,缓缓走近那两个惺惺作态的人,只是在刀要刺过去的那一瞬间,谢惊雀突然看见赵合欢坐在未合盖的棺木边缘。
她穿着她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长袖长裤,那个时候她说,她不喜欢穿裙子,谢惊雀信以为真,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不是赵合欢不喜欢穿裙子,只是,身上那些伤,让她不敢穿裙子。
那双腿轻轻晃动着,她摇摇头,手指虚点着谢惊雀心口的位置。
谢惊雀将刀放回了兜里,循着她的指示打开心口那个黑色西服口袋,里面有一条玉坠,中间裂了一道痕的地方,原本刻着四个字——岁岁平安。
殡仪馆外的蓝花楹被雨打落满地。
回家后谢惊雀在书包夹层里发现了一张字条,是合欢的字迹:“不要对夏天失望,我把自己藏在你每一年的暑假里了。”
至少,那个无尽的夏日里,她曾和她度过真正热烈、美好的某天。
请将这篇文章改得符合未成年人导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