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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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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既棠的伤看着严重,但经过修养,痊愈得很快。
山月遥和刑知非来看他。
“老天啊,”明艳高挑的刑知非坐在床边,帮他削苹果,她动作利落,苹果皮削得又长又直,把削好的苹果递给路既棠,才对路既棠挤眉弄眼道,“那个谁,就刚刚出去的那个医生,是不是遥姐说的那个谁,是不是你的那个谁?”
路既棠无言以对,只能沉默地吃苹果。
坐得远一些的山月遥打了一下她肩膀,怒道:“你怎么这么八卦,你八卦就算了,还把我卖了。”
刑知非坐直了,“这怎么能算八卦?”
她义正言辞地说:“咱们所里,五条单身狗。”
她指了一下山月遥,“你就算了,八字别说一撇,就连怎么写的都不知道,好不容易既棠有点希望了,我怎么能不好好鼓励?”
路既棠的头好不容易不痛了,她一说,他当即觉得自己的头痛又有复发之势。
下一刻,病房的门响了,山月遥去开门。
贺惊筠和戚九羿走了进来。
戚九羿放下东西,站在一旁。贺惊筠坐下来,开口问了路既棠的情况,随后说道:“那天别你的那辆车已经找出来了。”
“那车驾驶员醉驾,”戚九羿声音深沉,“已经被抓进去了。”
贺惊筠拍了拍路既棠的手,说道:“我们还没来得及去查,殷倚松已经先动手了,醉驾的人顶风作案,大概率会被顶格处理,你好好养伤,有什么要紧的案件可以先转给我们处理。”
路既棠点头,“谢谢师兄。”
贺惊筠说完正事后,认真的神情一扫而空,他像是憋了一肚子坏水,笑着对刑知非说道:“知非,我在门外可听到了几句,说什么八卦呢,谁是单身狗啊,也和我说说。”
刑知非简直要抱头鼠窜,“你听错了你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
“月遥,”贺惊筠当即回头,“你说。”
顾忌着路既棠要养伤,他们没聊多久就告辞了。
一周后,路既棠出院。
出院后,路既棠没有急着回去工作,而是躺在家里再修养一段时间。
白鹤生想过来照顾他,却被席云启按住了。与此同时,殷倚松开始一日三餐地给路既棠送饭,殷倚松只是将饭菜送到门口,并没有要进路既棠家门的意思。
路既棠回绝,殷倚松却很执着。好几次,路既棠站在门外看着殷倚松离去的背影,觉得有些不忍。
殷倚松送的饭菜多是药膳,有补气益血、滋养脾胃、生髓养神的功效,许多材料都很名贵。
“药食同源,你脾胃一直虚弱,这些年心神又耗损太过,受伤之后,是该多吃些好好补补。”殷倚松轻声说道。
路既棠依然过意不去,他试图让殷倚松进屋。
殷倚松低头看他,轻声一笑,“你不用觉得过意不去,做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等你真正愿意接受我的那一天,再邀请我进去也不迟。”
殷倚松看向路既棠的目光越来越轻柔,也越来越专注,“我这样纠缠你,你不厌恶我,对我来说已经很好了,现在我不敢奢求什么。”
他轻声说道:“阿棠,我等了这么多年,也谋算了这么多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路既棠不解,殷倚松却没有再往下说。
这天早晨,祝汝出差,回到南林市,听说路既棠前段时间受了伤,于是上门看望。
聊起现状,当年的祝汝和路既棠一样,坚定地把法学作为第一志愿,最后如愿学了法学。大学时,祝汝和路既棠在同一座城市,不同的学校。
毕业后,祝汝考上了检察院,留在了那座城市。现在的祝汝,已经是未成年人检察部的一名检察官了,主要负责妇女儿童方面的犯罪。
祝汝一身便服,扎着利落的马尾,白净的脸上带着一点岁月的风霜。
路既棠说道:“我这段时间身体不太好,招待不周,你多担待。”
祝汝说道:“没必要跟我这么客气,我难得回一趟南林市,能见故人一面就已经觉得很开心了。”
说起过往,祝汝坦言道:“可能你们都不知道,我有一个比我小六岁的弟弟,还有两个姐姐,只不过两个姐姐都被送走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活下来。”
“其实我一出生,也要被送走的,但那时候村里正好来了一个算命的,算命的说我命好,是能飞出大山的金凤凰,就这样,我才被留了下来。
“现在看来,我的命确实很好,一路上遇到了很多很好的老师,也遇到了你们,走到今天这一步,对我来说,确实是读书改变了我的命运。”祝汝眉眼不起波澜,平淡地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说起我弟弟,我觉得很感慨,我要考第一名、要很优秀才能得到的夸奖,而他只要一出生就可以。”祝汝说道。
“也是这些经历,让我能够深刻地共情很多妇女、女童的处境。”
“上学时,学界不是在讨论拐卖妇女儿童罪的量刑是不是畸轻吗,有一位学者说的观点我很赞同,重刑轻刑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开民智,让某些人能认识到,妇女儿童是人,而不是可以买卖的商品,女人不是传宗接代的工具,我国的法治之路任重道远,唤醒愚昧的人的良知也任重道远。”祝汝神色认真。
她说:“或许真的有人性本恶,但我愿意相信人性本善,这就是我这份工作的价值。”
路既棠看着她,久久没说话。
“前阵子我遇到八班的蒙亦安了,她留校了,现在是人工智能方向的副教授了。”祝汝说道。
“蒙亦安提出的观点,我也觉得很有意思。”祝汝接着说,“她说,人工智能,它或许本来就存在,只是需要人类给予它某个载体,让它真正被世人看见。”
祝汝复述蒙亦安的观点,“人工智能的智商在无数次的迭代中,很容易就能高于人类几百倍几万倍,到最后你会发现,有些东西并不是必须存在于某个实体物质中,像磁场、像无线电,还有更多的无法为我们所知的东西,它们不依赖于实体物质,而是依赖于某种我们所理解不了的东西存在,所有的一切,到最后会不会就是一片虚无。”
“蒙亦安说,”祝汝继续说道,“所以科学的尽头是玄学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很多宗教的教义都在倡导感恩、善良、慈悲,怜悯弱小,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或许我们人类终有一天也会成为弱小的一方,古时候的神魔和人类是这样,现在的人类和动物是这样,未来的人工智能和人类也是这样。”
“如果作为创造人工智能的人类,不能把感恩、慈悲和怜悯弱小的信念教给人工智能,等到人工智能的智商真的高于人类千万倍的时候,人工智能碾死我们就像碾死一直蚂蚁一样简单,你看,这是不是很像宗教中的末日审判。”祝汝笑着感叹,“第一次听,我甚至觉得震悚,蒙亦安真是个天才。”
路既棠却听懂了,“文明的发达程度,和弱者的处境息息相关,一个足够强大高尚的文明,不在于它在面对敌人时有多强悍,而在面对弱者时有多悲悯。”
他说道:“这和绝大多数法律人的理念殊途同归。”
祝汝点点头,她叹道,“你们都是天才,我始终觉得,这个世界不止需要埋头苦干的人,更需要透过现在看向未来的人,人文精神的传承,才是文明存在的意义。”
“高中的班主任说,文科是无用之用,是为大用。”祝汝说道,“人文精神是不朽的。”
“我一直都觉得这句话说得很对。”路既棠赞同道。
祝汝站起身来,她目光坚定,身上有着磐石一样的气质,“蒙亦安说,她的归宿在科研里,我和她有点像,你记得高中时英语老师给我们放的那部电影吗?”
路既棠说:“记得。”
祝汝字字句句如珠玉掷地,“电影里说,独立的精神和自由的思想,也可以是女性追求的目标。我的价值,不在婚姻和家庭里,我要让更多的女性看到,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路既棠在祝汝的话语间,看到了一个不屈而坚韧的灵魂。
她这一路走来,就如她口中所说的那样,女性在人生里有另一种可能。她的路那么艰难崎岖,稍有不慎就会坠入万丈深渊,可她偏偏每一步都走对了。她在容错率几乎为零的人生中,交出了一张近乎满分的答卷。
这是多么难得的一个女孩子啊。
在路既棠和祝汝叙旧时,殷倚松驱车到了城郊的一处庭院外。
和当年家中的园子不同,这处庭院更低调,也更雅致,走进其间,只见一步一景,亭台楼阁皆错落有致,竹影随着清晨的日光落在白墙上,就像一副写意丹青。
殷倚松一路分花拂柳,来到一处厅堂前。
厅堂中坐着一个年轻男人。
轻微的风掠过,厅堂外的殷倚松偏头让过一根细如雨丝的长针,将手中的半截朽木掷出,稳稳地接住了剩余的六根长针。
两个面容寡淡的黑衣男人从年轻男人身后疾驰而出,转眼就到了殷倚松身前,出招狠辣,直奔殷倚松命门。
殷倚松利落地做了一个起手的姿势,以一招斜行拗步借力打力,转瞬间就化解了对方的攻势,几招过后,殷倚松已经隐隐占据上风。
堂上年轻男人看着手中的棋盘,始终没有抬头,在他身侧的水钟滴下最后一滴水时,堂外已经胜负分明。
两个黑衣男人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殷倚松闲闲地站在庭院中,身上长衫分毫不乱,气度也依旧从容不迫,如黑云迫城时的染墨青松。
他轻声道:“承让。”
广袖长衫的年轻男人在棋盘落下一颗白子,才抬头道:“不错,身手有长进,阿青在习武上如果有你一半专注,我也不至于如此头痛。”
殷倚松抬步走进堂中,对年轻男人施了一礼,口中唤道:“师叔。”
“免礼。”年轻男人笑了一下,如玉的面庞莹莹生辉,他看上去年纪极轻,举手投足间却有一种上位者的气质,“过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