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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


  •   顾洵依旧坐在那儿纹丝未动。

      夏槿瞥了他一眼,男人眼眸清亮,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醉意。

      她不想去理会顾洵在想什么,解琛那一身的酒气全沾进了她的车内,此刻窗户一关,那酒味闻得夏槿闷得慌,甚至被熏得有些想吐。

      她摇下了窗子透气,也顺带等着不愿走的顾洵把话讲完。

      顾洵看着她对着窗外大口深呼吸的模样,问:“不下来坐坐?”

      夏槿不说话,没什么情绪地看向窗外,那幢二层的中式小楼。

      过去这里的一楼,是一间附近街坊时常来抓药的中药铺子。

      大一那年她来过很多次,总是趁着暑假的间隙,在家带着无聊,总会借各种由头来找顾洵,那时候年少,也不知道漫长的暑假该干什么,只好无所事事地呆在他边上,看他读书,帮着铺子里抓药,顺带趁他得空,让他给自己煮一盅酸梅汤解暑。

      那时候,顾洵的外婆总会慈祥地笑着,去给他们拿冰块。

      时过境迁,如今夏槿在看着眼前这空空荡荡的老宅子,想起昔年景象,心中腾起一阵愧疚。

      夏槿有时候觉得老天真的很喜欢戏弄她。

      若是她当年知道顾洵外婆去世,或许就不会在那时着急和顾洵分开,也说不出那些如今看来是雪上添霜的残忍话语。

      “不麻烦了。”她开口道,声音有一点难以捕捉的悲凉。

      但顾洵显然没留意到这一点,只是问她:“你是不是晕车了?”

      “……”后座未散去的酒气就在这时不适宜地飘入鼻腔,加上一天的劳累,夏槿不受控转头对着窗户地干呕了一声。

      老天,她就不该好心收留解琛上车。

      “进来坐坐吧。”顾洵说,“我给你煮完酸梅汤。”

      “你把车窗打开,晚上风大,也正好透透气。”

      -

      夏槿跟在顾洵身后,看他拿出钥匙开门进屋。

      方打开门,他才发现楼梯口那盏小灯被人点亮,连带着整个一楼大厅都蒙上了一层昏黄的暖光。

      这灯光昏暗,难怪方才在外头,夏槿都没察觉出屋里有人。

      “顾洵?”夏槿听见楼梯处有人这么叫他。

      顾洵回过神,看向坐在一楼药柜边,只点了盏台灯的中年男人,神色,很快和缓下来,喊了声:“舅舅。”

      夏槿的脚步一顿,侧身站在顾洵身后,默不作声地看了眼这个被顾洵唤作舅舅的中年男人。

      男人的身量与顾洵相差不大,自眉骨向下的骨相高挺,眼窝深邃,别人都说外甥肖舅,夏槿第一眼见到男人,就能从这张儒雅脸上看出那么几分相似,但相较顾洵冷傲的气质,男人浑身的矜贵沉着,如春水烹茶般温雅。

      “你舅妈说你明天回江州了,让我给你送点她包的馄饨。”男人指着桌上的保温袋,而后目光越过顾洵,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夏槿,眸色柔和,探查的目光并未引起夏槿的反感,“带了朋友来?”

      他的语气不似寻常长辈严厉的询问,反倒带了一点出乎意料的好奇与欣慰。

      “叔叔好。”夏槿往边上走了走,莞尔一笑,“我叫夏槿,是顾洵的高中同学。”

      “你好,我是顾洵的舅舅,顾廷辉。”

      夏槿点了点头,虽说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倒是第一次见着本人,她礼貌地笑笑,看出顾廷辉欲言又止的表情,主动解释说:“刚刚有点晕车,来找顾洵要点晕车药。”

      “原来是这样。”顾廷辉了然地笑了笑,“都在柜子里,让顾洵给你找找。”

      “我也不多留了。”顾廷辉拿起搭在药柜上的西装外套,问顾洵:“明早几点的车?”

      “六点四十。”

      顾廷辉:“我送你。”

      “太麻烦了。”顾洵的语调很清淡,“这儿离动车站近,您那里开过来,您上班还得绕路。”

      “……”顾廷辉见他这样,还是叹了口气,“罢了。”

      “你舅妈给你包的馄饨记得放冷冻,能存两个礼拜。”顾廷辉看了看夏槿,“拿几盒给夏小姐,还有,你在江州记得吃饭……”

      顾洵点了点头,从桌上的袋子里拿出几盒馄饨,打算分给夏槿。

      “还有。”顾廷辉指着那一排严密的中药柜,“顾丞前两天刚配好的药材,给自己抓点醒酒汤,以后少喝点。”

      顾丞是顾洵的表哥,大他三岁。

      顾洵联想到夏槿在车上干呕的模样,下意识地嗅了嗅自己身上的酒味。

      他有鼻炎,平日里嗅觉算不上多灵敏,现在仔细嗅了嗅,的确是有很浓的酒味。

      但他没喝这么多,估计是沾上解琛的了。

      也不怪顾廷辉鼻子灵。

      顾廷辉见他这样,不太放心地问:“你会配的吧?”

      “葛花,山楂,陈皮……”顾洵回忆道。

      “那行,喝完早点睡。”顾廷辉叮嘱道,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夏槿,压低了嗓音提醒,“也早点把人姑娘送回去。”

      “……”夏槿抿了下唇,心说顾洵这一身酒气怎么送她,但还是扯出一个笑来,礼貌地同顾廷辉打招呼,“叔叔再见。”

      看顾洵舅舅的表情估计是误会她和顾洵的关系了,不过没关系,误会就误会吧。

      现在解释总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再见,有空来我家坐坐。”顾庭辉走到门口,像是想起了什么,迟疑了几秒后转头叮嘱道:“有空给你妈妈回个电话。”

      “她说给你打电话一直忙线。”

      夏槿一愣,侧过头去看顾洵的反应。

      只见他喉头滚动了下,极其冷淡地应了声:“知道了。”

      -

      夏槿药柜边,看着熟练地给自己乘出一盅酸梅汤,顾洵没加冰,汤底还滚烫着,夏槿吹了一口,小口饮着,胸口的那阵恶心缓和了许多,“不先给你自己熬吗?”

      顾洵醒酒比较重要吧。

      “一会儿吧。”

      他还不是很想喝。

      总想借着酒劲,再和她多说几句话。

      夏槿小口啜着酸梅汤,撩起眼皮在铺子一楼去寻他的身影,随意找话题与他聊,“你平时在江州,这里是谁在打理啊?”

      “我表哥。”顾洵说:“他是中医。”

      夏槿点了点头,那也算是一脉相承。

      最后拿起桌上的那盒馄饨,问她:“想吃馄饨吗?”

      “我舅妈包的。”

      夏槿喝着酸梅汤,瞟了他一眼,不解道:“你今晚没吃饱?”

      “是有点。”

      胃里的酒精含量远大于食物,顾洵总想着吃点热乎的暖暖胃。

      “你会开灶?”夏槿稀奇地看了他一眼。

      顾洵意外,想说会,不然这么些年一个人住在江州得怎么过下去,但侧首看夏槿玩笑的表情,话到嘴边,自然而然地变成了,“那劳烦你了。”

      他怎么可能不会开灶,不然这么多年,他自己一个人生活,难不成真的把自己给饿死。

      他不过是出于私心,想要夏槿多留半刻罢了。

      “……”夏槿喝完酸梅汤,跃下椅子,“那你给自己煮完醒酒汤。”

      厨房在二楼,夏槿拿着那盒馄饨上二楼下锅了。

      顾洵坐在药柜边,盯着那小火慢熬着醒酒汤的锅炉。

      空气中淡淡的药味让顾洵脑子清醒不少。

      他估量着时间,把那碗解酒汤倒出来放凉,轻手端到房间里。

      他很少自己配药煮,但方才在楼下柜子里抓药时,看着满屋的中药柜,思绪莫名却停留在,大学时夏槿第一次来这里的模样。

      那天他也是站在这个柜子前,给她配了一帖她爱喝的酸梅汤。

      从那以后她就记住了这个方子,每回来这儿,都要顾洵给她配上一盅。

      那时的自己乐此不疲。

      顾洵想着,拿着勺子在醒酒汤里胡乱搅动,他的酒量很好,向来喝多了不上脸,今天喝的酒虽然没有解琛多,但这会子脑子还是有点昏沉,想起今天的婚礼,他把勺子一搁,捏了捏眉心让自己清醒了些。

      想着想着,就无缘无故地想起今天在婚礼上,看见夏槿被要微信的那一幕。

      那时他那素日浪静风恬的心境骤然风狂雨横,升起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妒火,灼烧着古井无波的心脏。

      他面上不显,只是眼神沉郁地往那一望。

      身旁尚未喝醉的解琛推了推他,见此情形,不禁轻声问自己,“你真不准备问清楚?”

      解琛这些年,偶然从和南谦然的对话中听到的只言片语中听到些当年事情的零碎片段。

      任谁都可以猜到,当年顾洵和夏槿分手前,肯定出了事,成了夏槿提分手的导火索。

      只不过夏槿身边的朋友一个两个嘴巴严丝合缝,解琛也就只能从南谦然偶尔酒后的口无遮拦中,听到点风声。

      所以这才让顾洵找机会同夏槿把话说清楚,至少别等夏槿跟别人结了婚,还为着当年的事情抱憾终身。

      “我说真的。”解琛问:“你真的要把当年的事情弄清楚。”

      顾洵无言,他何尝不想弄清楚,可是他开不了这个口。

      如果过去那些他所不知的事情真的伤害到了夏槿,那他不想只因为自己不想做个糊涂鬼,再在现在去揭开夏槿的伤疤。

      “你不问算了。”见顾洵不接话,看着隔壁桌的夏槿已经拿起手机准备去加那人微信,解琛慢慢地扯了下嘴角,宽慰他,“那人比起你可差多了。”

      顾洵轻慢地笑了笑。

      夏槿前几天叮嘱的话还在耳边,顾洵神色恹恹,他听着楼梯间外婚庆团队调节音箱的嘈杂声,想着一会儿遇见夏槿,该怎么和她作出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沉默了半晌,淡声说:“顺其自然吧。”

      解琛斜了他一眼,语气无奈而惋惜:“当年你也是这么说的,可后来呢?”

      顾洵木然片刻,安静地回忆着,那时好像是大三,同解琛还有几个高中同学聚在一起吃饭,几人都处着对象,也不知是谁挑的话头,说要打个赌,赌谁先结婚。

      他记得自己当时笑着说,我和夏槿都要升学,这种事还是顺其自然吧,就不和你们争第一了。

      想到这里,他无奈地笑了笑,又想起今天在车里,他借着醉意,说出自己这几天来内心疯长的想法。

      却被夏槿一句“你喝多了”轻描淡写地揭过。

      他当时是有些酒后的疲倦,可脑子确实是清醒的。

      顾洵想,夏槿其实没必要担心,自己会因为答应假扮她男友而错失一些能谈恋爱的机会。

      他的心思不在这儿。

      过去六年没有别人,以后也不会有。

      顾洵想起今天夏槿话里的疏离,叹了口气,伸手探了探醒酒汤的温度。

      总归是分手了六年。

      还是慢慢来吧。

      顾洵低下头,看见了摞在药柜边的那盒纸箱,里头装着后后的一摞,自己大学时期的医书。

      他记得前两天同舅舅说,要把这些寄到江州去。

      许是忙忘了。

      他蹲下身,随手从纸箱里抽出一本想看看平复下内心复杂的思绪,却听见啪嗒一声,自己的高中化学书也被自己一道抽了出来,掉到了地上。

      顾洵随之愣住,他记得这本书被自己保存着,放到了书架的最上层。
      想着估计是外婆收拾房间时看着积灰,一起给拿下来了。

      他蹲下身将那本已经有些开胶的化学书捡起坐回书桌边,小心翼翼地翻开。

      书的第一页,夹着一张薄薄的速写纸。

      他缓缓将那张泛黄的速写纸抚平。

      大抵是放得久了,纸上的笔触都有些褪色,画上的碳灰与封皮随着日复一日的摩擦,一块一块地印在封面的背面。

      但还是能大致看出画上人的模样。

      那是很多年前,他在走廊上无意撞到夏槿,在她捡起洒落一地的书匆匆离开后,他在走廊的角落捡到的。

      画上的人是他。

      正在出神间,楼梯那头就传来松快的脚步声——“我先走了。”

      夏槿端着一碗馄饨从楼上下来。

      顾洵默不作声地把那张速写放回原处,面上的表情依旧自然,“不再坐会儿?”

      “不是给你下好馄饨了吗?”夏槿拎起包,瞟了他一样,看见他手里的那本高中化学书,眼神不明道:“还是,你找我有话说。”

      “……”

      他其实是想问的。

      可是当他抬起眼,瞧见夏槿紧蹙在一起的眉宇,眼底是浓稠化不开的倦色时,还是轻声道:“没有。”

      下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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