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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儿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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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大校区有种古典与现代交织的独特美感,与音乐学院那种浓郁的艺术氛围不一样。在校园里,几乎没有像严哲这种打扮的人穿梭,所以他一走进去就引来很多学生的注意。
严哲跟在方礼身后四处张望,今天是帮方礼搬出宿舍的日子。
上宿舍楼的时候,偶尔有几个学生用怪异眼光打量严哲。毕竟能考进来中大,基本都是以书本为伴的佼佼者,看到满脸钉子的人,自然免不了引来几番好奇的目光。
所以,方礼舍友第一次见到严哲时,也对他充满好奇。
方礼的床位收拾得很干净,书籍虽多但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舍友问方礼为什么要搬出去住,还有些不舍得。毕竟方礼很爱干净,经常主动包揽卫生工作。
“你不回来住啦?”舍友说,“没你我们可怎么办啊?”
严哲被方礼警告过不许乱吃醋,所以只在心里骂两句,就帮方礼把书塞进收纳箱里。
“有空我就回来。”方礼边说边用眼神轻轻示意,随意介绍说,“这是我男朋友。”
严哲身体瞬间站直了,脸上堆砌出和平的笑容,对着舍友们道了声好。
舍友们一脸茫然,只懂得点头示好。
他们已经同居有一段时间了,眼看寒假将至,方礼便打算将宿舍里剩下的书本统统搬到出租屋里,因为他并不打算回去过年。
“不如还是跟我回家过年吧。”严哲抬着厚重的箱子说。
方礼摇头,打从知道严哲跟妈妈出柜后,自己也没再见过严哲家里人一面。心里有些逃避,觉得愧疚。
“那要不我留下陪你?”严哲又说。
“别任性。”方礼说,他可不希望严哲因为自己跟家里人闹掰。
看对方还是不愿意,严哲也不多说了,就看着方礼把电瓶车开出来。
方礼戴好头盔后,递过去一个头盔示意严哲戴好上车。
“要不我来开吧。”严哲有点不好意思,“这箱子也挺重的,坐后面我怕你开不动。”想到自己那么大只让方礼载自己,就羞得要命。
“你把箱子抱好就行。”方礼没在意就骑上了车。
严哲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紧紧地抱着那个箱子。
方礼开得格外小心,因为车上载的重量着实不轻。这辆车是陈思乐送给他的,毕竟两位大哥现在已经换上了真宝马。
回到家小憩后,方礼就问严哲几号回家。
“过两天我爸来接我。”严哲说,“要不一起吃个饭?”
“不好吧。”方礼下意识说,“你们吃就行。”
“有什么不好的。”严哲搂着方礼说,“我家里人也是你家里人。”
方礼羡慕严哲总能那么理所当然地对待这种事情,刚和好不想再闹别扭,便只好找借口说那天要回图书馆还书。
严哲失望地倒在方礼的腿上,低声说“他们挺想你的。”
这番简短的话,让方礼泛起一阵酸楚。从小没体验过家是什么感觉,严家这份爱意他不敢接。只好轻轻抚着严哲头发,用无声的笑回应。
放假那天,严哲只拿了电脑回家,连贝斯都没拿。严哲爸见到儿子还有点惊讶,来的路上就在计算,严哲脸上新钉子会长多少颗。
回到真正的家后,严哲发现家里家电家具少了一些,连自己曾经的“座位席”不见,急忙问怎么回事。
“卖了一些。”严哲爸说,“等今年五一,甲醛一散,就可以入伙了。”
“这么快?”严哲这才想起来,自己家买了套新房子。
“我还巴不得明天就去住呢。”严哲爸说,“这七层楼爬得我够呛。”
这幅钉子脸严哲妈还是没看顺眼,吃饭时候总是皱着眉头看严哲。
严哲知道妈妈嫌弃他,三五下把饭吃完就回房间给方礼打视频电话。
刚聊得起劲,房门就被敲起来。
严哲朝着门口喊:“怎么啦?”
“给你换个新被单。”严哲妈回喊。
严哲没在意,直接把手机放在书桌上就开了门。
等把旧被子收好之后,严哲妈就自顾自小声问:“你是找到新朋友还是和好了?”
“和好了。”严哲立刻回答道。
严哲妈听了没多说什么,把棉被套进新被罩里后轻描淡写地问:“他怎么没回来过年?”
“他要打工。”严哲说,“上学的钱都是自己赚来的。”
这时严哲妈嘴角开始上扬,“还是那么懂事。”
“要不我们把他接回来一起过年?”严哲故意问,想让方礼知道他家里人都很喜欢他。就要拿起手机过去,才发现方礼已经把通话挂断了。
严哲妈也没有回答,只是专心弄被子。
见没反应,严哲有些弄不懂了。换做是以前,家里肯定是一百个乐意让方礼来家里过年。严哲探寻妈妈的神情,没头脑地问:“你现在不喜欢方礼了?”
这话一出,瞬间给严哲妈气得丢下手上的棉被,“你能不能为别人想想。”
“我咋了?”
妈妈翻了个白眼,心想怎么会有这样的傻儿子,“他家就在楼上,来咱们家万一碰到上他爸怎么办?别人就是不想回来,就你只想着自己。”
这问题严哲真的从来没想过。
“那搬新家,让他来?”严哲又问。
妈妈还是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把被子收拾好了就走了。
这时严哲才回拨了视频通话。
“怎么自己悄悄把电话挂了?”严哲抱怨道,“我还跟我妈说接你回来过年。”
“要打工呢。”方礼说,“现在白天晚上都要去做家教,根本走不开,而且过年期间给的费用高很多。”
“你怎么变成张家乐翻版了?”
方礼闪烁他的大眼睛,“那我也给你买辆宝马。”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说晚安。
这本该是给方礼送饺子的第七年,不过严哲妈除夕当天并没有准备饺子,而且买了一些平常过年吃的饭菜回来。
整个年过得相当敷衍,就像今年的春晚,好似仅仅走了个过场。
家里没有琴声后,貌似也变得不太一样。严哲没有饭后坐在客厅的理由,爸爸大多数也只在卧室捣鼓电脑,客厅只留下妈妈看肥皂剧。没有一点年味。
严哲一心只想快点回省城跟方礼待在一起,就提前订好了高铁票,打算今晚就跟家里说明早就走。可是一出客厅,就听到门外好像有人在争吵闹哄声。
“谁在外面?”严哲挑挑眉问。
“估计是方礼他爸又喝醉了。”严哲妈看着电视说,“我们都习惯了,有次你爸回来看到方礼他爸喝醉酒坐在五楼,最后还是你爸跟隔壁黄叔送上去的。”
这么三言两语的概括,严哲大概懂了。接着说自己明天就回省城,已经买好车票了。
“元宵都还没过完呢。”严哲妈惊讶道,“开学不是还有半个月吗?”
严哲凑过去在妈妈耳边说,“我不想留方礼一个人过年。”
但严哲妈脸色沉了下来,上下打量严哲。忽然发现严哲鼻子里有些异样,就抓起他下巴仔细看。
严哲立马挣脱心虚捂着鼻子。
“好啊你!”严哲妈直接看穿了,“鼻子里面是什么鬼?”
“鼻屎啊,还能是什么,要我挖出来给你看看吗?”严哲说得自己都想笑。
“把你钉子都拆了!”严哲妈发起飙怒呵道。
严哲不懂妈妈为什么莫名发这么大火,脑子转了下后说,“妈,要不跟我一起去省城看看方礼?”
“……”
这种邀约让严哲妈没能马上反应过来,但她确实很久没见过方礼了,自从严哲跟她坦白后,就没再见过。
“他会见我吗?”严哲妈反问起来。
“说什么鬼话呢?”严哲说,“那可是方礼!”
“明早几点?”严哲妈问道,她已经忘了自己前3秒才还在发飙。
严哲暖心地拉着妈妈坐下来,掏出手机帮她查票说:“你想几点,我可以改签。”
最后母子两人选了早上10点多的票,严哲打算先不告诉方礼,当作是个惊喜。
等方礼在高铁站见到严哲妈时,脸上笑容瞬间僵硬了起来,带着尴尬打招呼。
“你还是这么瘦。”严哲妈捏着方礼的肩膀心疼地说,“一个人打工赚钱不容易,平时多让严哲带你去点好吃的。”
“我有!天天带他吃猪脚饭呢!”严哲马上就跳出来说。
可严哲妈根本没理自己儿子,只顾着对方礼说话,“刚车上听严哲说,你们现在搬出来住?压力会不会很大?”
方礼努力要掩饰自己惊恐的双眼,因为之前他不准严哲告诉家里人同居的事,“还好,房租不贵,就在学校附近,方便严哲平时做音乐。”
“也就你受得了他。”严哲妈说,“都要被你宠坏了。”
其实这是很随意的玩笑话,但方礼神经敏感听成其他意思,虽笑着但眼神暗淡了许多。
上出租屋后,一进门严哲妈就开始夸方礼,说要不是有他这屋肯定不会这么干净敞亮。唯一能说的,就是抱怨冰箱没有吃的,怪严哲平时都不买点零食水果备着。
严哲直接告状起来,说方礼平时都不爱吃饭,自己拼命喂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方礼背过身拼命给他使眼色,让他别这么多话。
过会,严哲妈把出租屋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遍,就提议出去吃顿饭,要请客。
过年期间的省城基本只有几个连锁餐饮店还在开张,三人就凑近去商业街的火锅店坐了下来。刚点完菜,严哲就说去拿小菜,留下方礼和妈妈两人。
瞬间氛围就不对路子。方礼有些拘谨,不自觉地眨眼睛,又拉起汤勺看看锅底熟了没。
“你现在读的是什么专业呀?”严哲妈突然问起。
方礼放下汤勺,非常乖巧说:“法学,学法律的。”
这样有学问的专业,严哲妈不是很懂,毕竟她从农村出来到小城市打工,从没接触过这些,就顺着问,“以后是做律师?帮别人打官司什么的?”
“嗯,差不多。”
应了声后,两人暂时也没有其他话题了。方礼又拿起汤勺去挖挖锅底,找点事情做。
“有空就回来看看呗。”严哲妈又起了个头,“就算不看你爸,你就来咱们新家,五月估计就弄好了。”
方礼不知道为何有些慌张,又应了声好。
“没事。”严哲妈读懂方礼,毕竟也是看着长大的小孩,“你就当自己家。”
家这个词对方礼来说真的太陌生了,完全没有概念。他低下眼,把注意力只放到锅底,默默点头。
严哲拿了满满当当的小菜回来,全都放在方礼面前。弄的方礼赶紧端过去给长辈。
严哲妈笑得特别温柔推回去说:“你吃,他端给你的。”
这话又戳中了方礼敏感神经,整顿饭下来都吃得不太安心。
最后送严哲妈去高铁站时,严哲妈有意无意总挨着方礼嘘寒问暖,言语间充满了关切。完全把旁边的严哲给忽视掉,听起来方礼才更像自己的儿子。
临别前,严哲妈还把方礼微信给加上了,故意拉着他到旁边说小话。
“我儿子就这样,以后他欺负你,你就告诉我。”严哲妈笑眯眯地,又从口袋里拿出个红包要塞给方礼。
方礼急得握住严哲妈的手,“阿姨,我有钱,不需要这个。”
“没多少,过年哪有不给红包的。”严哲妈硬塞回去,“阿姨我没什么文化,只要你们俩好好的就行,你帮阿姨看着,别让严哲再脸上捣鼓什么洞,好不好?”
这语气完全跟小时候要塞水果给自己一模一样,方礼不停忽闪着眼睛,喉咙有股闷气顶着特别难受。
“阿姨。”方礼哑着嗓子说,“对不起。”
“哎哟。有什么对不起的。”严哲妈不知为何眼眶开始湿润起来,“阿姨多你一个儿子高兴还来不及呢!”
听了这句话,方礼最终还是没忍住哭了,连自己被父亲打入医院都没哭过。但面对严哲妈对他的好,实在受不住。
看到方礼流泪严哲妈也没忍得住,就用粗糙的手掌抹眼泪。
在远处打量两人的严哲一脸懵,走过去问:“这是干嘛呀?怎么搞哭了?”
结果,没人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