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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千疮百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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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行器中，除了机械运行的细微声音，寂静一片。
尤安头靠着坚硬的冷窗玻璃，垂眸俯视，下面的城区迅猛流过眼底。
光脑的光屏亮起，好友列表呈现在面前。尤安犹豫几息，点进兰克斯的对话框。
那点微弱的光线全涌入那双幽静的眼眸里，全然照不亮黑暗，哪怕一个角落。
苍白无力的指尖踌躇了很久，最后，尤安还是一言不发地关闭了光脑。
他早已习惯于把难过嚼碎了咽下去，不去打扰他人，像月球的背面坑坑洼洼，却不显人前。
上次联系到兰克斯，已然是几日前了。
军队对于信息安全和保密性有着极高的要求。因此，在涉及到军事秘密、作战任务等敏感场合，光脑使用是严格受限甚至禁止的。
所以，尤安每次发消息，都要等许久才有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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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晚饭吃得稍晚，1314打扫完厨房，早已明月当空。
现在正是饭后散步的时间。
尤安招呼1314，“我们出去散步吧。”
“好耶！”1314圆圆的眼炸成了星星，骨碌碌地往尤安身边跑，机械的手牵着尤安，兴奋地出门，“和主虫散步去喽！”
小区很大，他们挑着虫少的地方走。
晶莹的月色透过枝头叶间，斑驳在地。漂亮的花朵把心收了起来，等着晨光将她唤醒。
其实，和家政机器虫出来，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
在别虫眼里，或许与机器虫手牵手，脑子都有点问题。
但没关系。
尤安想，他本来就有问题。
微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织罗成一曲平静的乐曲，1314的声音混在其中。
聊着聊着，1314突然问。
“主虫在难受吗？”
小机器虫挨在尤安腿侧，冰凉的身体并不能提供丝毫热量，反而会汲取尤安身上的暖意。
“1314不喜欢主虫难受，1314讨厌让主虫难过的所有虫，包括兰克斯上将。”
没有生命的机器，竟然会讨厌被设定在程序里的第二级主虫。
尤安的目光拢在1314身上。
曾经，在同样的月夜，他怀疑过机器虫对自己所谓的“爱”。
虚拟的数据能称之为爱吗？程序控制的行为能叫做关心吗？批发生成的机器可以看作完整的人吗？
直到某天，当初买回来的机器虫157，对尤安说，它想要改名字。
“1314。”
它说，它会陪一辈子。
至此，尤安不在怀疑。
认命道，机器虫就机器虫吧。
月光落在特殊金属材质的表面，反射着毫无生命力的光泽。
尤安摸了摸1314的脑袋，继续牵着它走。
“1314，你知道吗？人的情感很复杂，复杂到有时候人类本身都不能理解。”
尤安微微抬头，架在高楼之上的明月清晖熠熠。
“而且，情感还具有不可控性。”
“就像，我明知兰克斯因在外征战，无法回复及时我的信息。但仍旧控制不住失落情绪的产生。”
1314像个丢了风筝的孩童，语气低沉，“这样一点也不好。”
尤安轻轻嗯了一声，“所以，人类在接收到难受情绪时，会做出相应的调整行为。而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行为动作。”
1314仰头，在月光的勾勒下，尤安的下颌线清晰可见。“那主虫现在还喜欢上将吗？”
“应该算喜欢吧。”
这时候，小机器虫提问：“为什么是应该？”
“想和他在一起，应该就是喜欢吧。”
……
一人一机，月下漫步聊天。
1314闻不到周遭的花香，却能分析出尤安话语中的情绪。
主虫说话总是很好听，很温柔。
最后，1314牵着尤安，回到了他们的小家。
“主虫心情好点了吗？”
“好多了。”
但没有完全好。
今日前夜，月光如水。
汹涌澎湃的恶意暂且蛰伏，逼迫而出的恐惧渗入深处。等到意识懈怠之际，这些东西倾巢而出。
一方之室内，不知是哪一场噩梦，吞噬世界。
尤安遗落在贫民窟。
他在断壁残垣中，不停地逃。
因为没有法度的约束，这里怪物长相恐怖。
竖瞳、鳞甲、利爪，还有试图咬进血肉的尖牙。
尤安跌跌撞撞地奔逃在残破的街道，恶臭的积水上，闪过他惶恐又漂亮的脸颊。
无尽的追逐中，他只有一个信念。
绝对不能被抓住。
当他正在翻越垃圾废墟，狰狞的利爪骤然抓住他的脚踝，尤安整个人狼狈地摔了下去。
挣扎之中，他的手脚被凶恶的雌虫摁住，每一寸皮肉被竖瞳射出的绿光腐蚀。
他会被做成千疮百孔的巢穴。
不可以！
于是，爆发的力量让尤安抄起一旁的钢管，一记横扫，伴随着刺目的白光忽至。仿佛钢管划破了黑夜的幕布，白昼从此来临。
而当尤安睁眼，入目的是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实验人员。
他们手里闪烁着微光的针刺让他心生恐惧，手脚动弹之际，他才发现，自己被锁在了惨白的床上。
后面，进入实验室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大声地交谈，说着尤安听不懂的语言。
不安、惊惧、绝望如同蟒蛇，勒得尤安喘不过气。
然后，小巧的手术刀泛着寒光，轻轻抵在尤安颤抖紧收的腹部，仿若修罗的低语。
一切的动作都在诉说。
我们需要你。
看不清面容的实验人员高高举起手术刀，一条流利的曲线毫不犹豫滑下，但肠断肉烂的疼痛并未出现。
噗通——
尤安掉入不明的液体里，像极了被困在甲醛溶液中的标本。
窒息挤压着肺部，一串串被吐出的气泡上浮。拳头拼了命地砸向特质玻璃，毫无意义。
弥留之际，尤安希冀着能有人来救他。
嘭——
似乎有谁听见了他无声的呼救。随后，模糊的视线捕捉到玻璃上布满的蛛网。
碎裂之声响起，液体涌出，空气灌入。
尤安被一只宽大而温暖的手拉住，有人带着他逃跑，久违地安心。
来者有着一头霾蓝色的头发，像波澜的海。恍恍惚惚间，思维终于跟上了身体的动作。
“兰克斯？”
迟疑又惊喜。
兰克斯停住脚步，扭过头，“嗯，我在。”
不待尤安缓上一口气，就见面前的雌虫神色突冷，猛然甩开了自己的手。深邃的蓝眸变成了尤安从未见过的冰渊，冻得他骨子发疼。
兰克斯深深皱眉道：“你为什么没有信息素和精神力了？”
大脑和面上空白一瞬，尤安怔住了。
黑色的眼睛迷失在荒原。
为什么没有？
——因为，我是人类啊。
最后，兰克斯转身离去，他走向了另一个人。
没有丝毫犹豫。
尤安没有追上去，他的身体被固定在原地，若遗忘在海风里的灯塔。
他看着他们牵手比肩而行。
一片陌生的荒色中。
他突然想笑。
可眸中却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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Ⅲ号研究基地。
阳光淋在冷冰冰的建筑上，反射着寒光。
研究大楼的前台，金发亚雌正在进行文件与资料管理。
这时，自动感应平移玻璃门打开，一只清癯的雄虫进入研究所。
“阁下早安。”
金发亚雌拿出最得体的微笑。
“早安。”
尤安微笑着礼貌点头回应。
本该像往常的日子一般，当雄虫的身影彻底消失，金发亚雌把注意力挪到手上的工作上。
但这一次，金发亚雌望向空旷的场所。
他觉得，尤安阁下看上去有点疲惫。
尤安阁下最近很忙，早出晚归。听其余虫说，研究项目到了关键时期，阁下不仅要潜心搞研究实验，还要处理一些克林索森家族的事务。
除此之外，研究所中有一位雌虫同事正在上诉离婚事宜。
想要自己的雄主离婚，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在尤安阁下的帮助下，似乎很快就能办好离婚手续。
金发亚雌为那位雌虫即将脱离苦海感到高兴，但同时，他也希望尤安阁下能好好休息一下。
会议室里，研究人员围坐在会议长桌旁。
奥利维亚的手指在空中轻轻划动，看不见的数据流飞湍直过，在虚拟界面上进行模拟实验。
参数的微调，引发系统状态的剧烈波动，仿佛凝聚着宇宙的脉搏。
他们在无序中探索有序，寻找混乱背后的规律。
等会议结束，已经到了用餐时间。尤安和同事一起去了食堂。
沸腾又平静的热潮里，有虫偷偷地举起光脑，画面放大，越过虫潮，捕捉到了一张尤安的照片。
金发亚雌把照片发到一个小群里。
【又碰到尤安阁下了 。(/^▽^)/ 】
不出意外地，群里如水进油锅，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有阴暗爬行的。
金发亚雌不在乎他们怎么说，他默默浏览着筑起的高楼，享受着这片刻因炫耀得来的愉悦。
从他进入研究所，遇到尤安的那一刻，他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精致到尾巴尖，期待着与雄虫阁下的邂逅。
但尤安始终温和有礼，却又疏远到无法触及。
所以，金发亚雌总在幻想那一场美丽的邂逅。
有时候，幻想的程度，甚至可以用恶劣、意淫来形容。
但这一切，尤安从来都不知道。
就在金发亚雌勾唇打字之际，一位工作虫仓惶地跑进食堂。
当他锁定尤安的瞬间，几乎像是抓住了最后的稻草，“阁下！你快救救瓦内尔吧。他的雄主快把他打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