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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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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很久很久后,燕珩起身,略做整理,没两下便收拾停当。
瞥一眼地上破碎不堪的苍白男子,他身躯软成一汪水,犹自不停细细发抖。
燕珩用鞋尖踢踢他的脸,眼眸幽深。
“师尊,还记得那年,我与韩远舟共杀幽冥虎,回来后,你单单罚我跪在山门外,却心疼不已地给他上药。”
江折雪呼吸凌乱微弱,勉强撑着口气。
“那天夜半,韩远舟去山门外寻我,将我好一通羞辱。而你——”
燕珩半跪下,拧住江折雪瘦削的肩膀,用力到骨节泛白:“你竟还睡得着,对我不闻不问,任由韩远舟践踏我。那时我就发誓,不雪此恨,誓不为人。”
“不过,比起韩远舟,我更恨你。”
江折雪垂眸,目光望着虚空某处,声音低哑:“原来你是这样恨我。”
燕珩道:“这是你活该,是你的偏心导致你今日下场——你为了救韩远舟性命,舍下九成功力;后来又为护他,献出全部的修为,把自己变得任人宰割。却没想到,他翻脸无情抛弃你,还送给我来肆意折辱。你们师徒情深,也不过如此。”
江折雪深深看他一眼,目光空净,仿佛透过他看另外一人。
他什么都没说,默默忍着燕珩的暴虐。
燕珩盯着他的表情:“师尊似乎很伤心啊。让我猜猜,是因为弟子的恨意和凌.辱,还是因为韩远舟的负心薄幸?”
江折雪轻声道:“阿珩,我们回飘峰山吧。”
燕珩挑眉。
江折雪艰难开口,每说一个字,喉咙和舌头都疼痛不已:“我已经找到让你恢复的办法,只要……”
燕珩扼住江折雪咽喉,将他从地上提起来。
他说:“你觉得我会那么蠢,相信你的话?回到你的地盘,你自然有法子对付我,叫我由你宰割。是不是?”
江折雪摇头:“不是的……”
燕珩居高临下注视他:“想让我跟你回去,也不是不能考虑。只要你好好取悦我……”
江折雪抬眸。
那双澄净眼瞳如同清泉,倒映燕珩玩味乖张的神色,盛在他一泓哀伤中。
燕珩话音一顿。
默了默,他重新淡笑:“师尊,从前我还没发现,我竟是这般的想上你。”
江折雪颤声:“阿珩不要……”
燕珩岂会听他的求饶,不顾他遍体鳞伤的身子,一把捞起,掼在粗粝墙面上。
不等他站稳,身形如猛兽笼罩下来。
5.
江折雪递出牌子。
燕珩看了一眼,没立刻伸手。但架不住对方一直举着,恹恹接下。
江折雪笑他:“好了,怎么闹小孩子脾气,你学有所成,早就该下山历练,推了一年又一年,今年不许再推了。”
“哦。”燕珩目光黏在江折雪脸上,又不敢太久,看一会便低头。
江折雪看他一眼,唇角止不住笑意:这孩子,长的比他都高出许多了,在外面也算是稳当持重,一到自己面前就像个小孩一样。
小孩抬头,眼睛亮亮的:“师尊,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你清修以来也有两年没下山了,咱们一起好不好?”
江折雪道:“胡闹,我总是跟着你,你何时能独当一面?”
燕珩道:“我不管,我害怕,我一个人没有师尊,会被欺负的。”
江折雪失笑:“以你现在的修为,谁能欺负得了你?”
不等燕珩说话,他戳戳他脑门:“你这么机灵,眼珠一转就是一个鬼点子,就算碰上修为高于你的,也只有被你欺负的份。”
燕珩摸摸额头,垂眸弯唇。
又说:“可是有师尊教导在心,我绝不会伤害他人。到时候,遇见茬子,肯定是跪地挨揍的可怜命。”
江折雪又心疼又好笑:“不是给你牌子了么,若真有麻烦,你只需亮明身份是我徒弟,也没人敢为难你。”
燕珩还想说什么,对上江折雪温柔明亮的目光,将话都咽了下去。
他从没真违逆过他,就算拒绝,也是撒娇。
算了吧。
一回头,见韩远舟站在下面,手里端着茶盘。
燕珩眼中笑意顿收,眉眼中带了点漫不经心的锋利,像看家护食的狗。
韩远舟走上前,模样还算恭敬:“师尊请用茶。”
江折雪笑了下,伸手去拿。
燕珩先一步握住茶盏,皱眉:“这茶已经凉了。你给师尊喝冷的茶?”
江折雪道:“没关系,我不讲究。”
燕珩扣住茶杯:“我去重煮一壶。”
以往江折雪的饮食起居都是他一手照顾的,不知韩远舟今天搭错了哪根弦,巴巴的来献殷勤——他不知道师尊去岁为了给冒冒失失闯寒潭的他拔毒,到现在都碰不得寒凉之物么?
燕珩瞥韩远舟一眼,转身走了。
韩远舟默默扣紧手指:“弟子愚笨,师尊莫要怪罪。”
江折雪笑道:“没事的,你师尊我才不在意呢,别听你师弟小题大做。”
韩远舟的手捏的更紧。
说的,好像是燕珩多此一举,语气却宠溺得很。
他深呼吸,低声道:“师尊,不知今年我可否下山历练了?”
江折雪温和道:“再修炼一年吧。”
韩远舟不敢置信,猛地抬头:“为什么?为何师弟可以,我不可以?”
“从几年前师尊就准许师弟下山,为何到了我,却是一次也不成?”
江折雪道:“远舟,你心性还是太急躁,又争强好胜。我问你——你下山后,免不得会与人切磋功法,若是输了,你待如何?”
韩远舟道:“我怎会输?”
江折雪道:“你输了阿珩多少次。”
若不是你偷传他独门功法……这话,韩远舟不敢当着江折雪的面说,生生咽下,“我只是暂时比不过师弟罢了。师门绝学放在外面,自当独步天下。师尊十六岁下山时,不就是一战成名无敌手吗?”
江折雪柔声道:“远舟,你太执念,也太笃定了。若事情并非按照你设想的发展,你连个准备都没有,很容易生出心魔,做了错事。”
韩远舟道:“师尊是不是觉得我不如燕珩,就连外面的人也不如?人人都比我强,我下了山,会给师尊丢脸是吗?”
江折雪道:“当然不是。”
韩远舟咬牙:“那师尊为何就是不肯信我——”
江折雪道:“今年我绝不会放你下山,今日之事,你且去自己想一想吧。”
*
燕珩揣着牌子,假装拜别江折雪,从山脚绕了一圈,就回山里躲着了。
白天他奉茶回来,看见韩远舟又是那副态度,只恨不得一脚把他踢下山。
要不是清楚江折雪不愿见他二人争执,他怎么可能忍他。
只是这个情况,他更不放心下山了。
别说韩远舟半点照顾不好人,那白眼狼,只会惹他伤心。
他捧心尖上的人,日日只想哄他笑,看他皱一下眉都不舍得,凭什么被韩远舟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伤心。
屏住呼吸摸进江折雪房间,燕珩小心翼翼在他床头跪下,偷偷看他。
他学的最刻苦的就是闭气术,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超越了江折雪。但是他不敢讲,怕问起原因不好答。
他就是想,像现在这样,思念汹涌的时候,能悄悄看一眼他,而不被发觉。
燕珩歪头注视,目光寸寸描摹。
良久,他忍不住低身,靠近了,他的呼吸和自己的纠缠在一块。
……还是罢了。
不敢吻他的唇或是脸颊,他不仅是他心之所爱,更是恩重如山之人,偷吻不是君子所为。
也怕亵渎他的神明。
燕珩目光一转,轻轻捧起江折雪散落床边的发尾,珍而重之低头一吻。
6.
燕珩随手扔开江折雪。
他昏醒好几次,这一回昏厥,却是怎么都不醒。
没什么意思。
燕珩起身,跨过地上了无生气的人,坐在桌边,慢慢倒了杯茶。
盯着茶杯许久,忽地抓起一饮而尽,旋即狠狠一抛。
“哗啦”一声,碎瓷满地,有几块划伤了江折雪苍白的肌肤。
燕珩看也没看一眼。
他深吸一口气,手按心口——胸腔内莫名的情绪翻滚,他却不知如何疏解这烦闷。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
此刻他铺天盖地的情绪,都是因为他——
燕珩陡然起身,两步走到江折雪身前,抓起他虚弱的身体,向满地碎瓷那一丢。
江折雪重重摔在碎片上,尖锐疼痛让他瞬间清醒。
“醒了?”燕珩好整以暇坐下,垂着眼皮看他,“既然醒了,那就回答我几个问题。”
江折雪长眉蹙起,强忍剧痛,伸手向腰侧——那有一片最大的瓷片,扎在皮肉中。
燕珩微微眯眼,忽而起身踩住他手。
“啊……”江折雪忍不住泄出一声低低痛吟。
燕珩一言不发,鞋尖一动,踏上他纤细的腰。
身上多了这一毫不怜惜的力道,瓷片顿时深深嵌入肌肤中。
江折雪脸色惨白,冷汗涔涔。
“好痛,阿珩……好痛……”
燕珩道:“痛就是了。”
江折雪睫羽一颤,凄凄望他。
燕珩沉声:“回答我几个问题。你最好,不要再走神。不然我会让你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