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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境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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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二皇子楚琛登基的那天,楚琋起了个大早,直奔为楚玥准备的临时居所,笑着叩起了门。
早已过了而立之年的楚琋,此时此刻像个十多岁的少年人,把一切情绪都写在了脸上,笑里是戴着面具的成年人少有的坦荡,带着激动与憧憬,眼睛似乎也是会发光的。
楚玥掩住下半张脸,透过弯起的凤目,可以看出他也在跟着楚琋笑,但这笑却不是为的二哥,而是在替四哥高兴。
他从来没有见过像眼前这么高兴的四哥。
“二哥登基的日子,四哥这么高兴做什么?”楚玥有意揶揄道。
“想了大半辈子了,终于等到了这天,能不高兴?”楚琋直言不讳道,“二哥定然会是个好皇帝,一扫朝堂上的颓唐之风,重振大昭的国威。到时候我主内,你带兵,兴许真的能见到北上的一日。”
透过楚琋明亮的双眼,楚玥似乎真的看见了大昭铁骑踏过黄河的未来。
楚琋在楚玥房中坐着,等待青松为对方换上礼服,期间百无聊赖地拨弄起房中的花草,朝墨竹问道:“有酒吗?”
楚玥低头整理着腰间的环佩,对楚琋说道:“登基大典快要开始了,四哥你这时候若是要饮酒,会被二哥骂的。”衣饰穿戴整齐,楚玥拿起了桌边精心打造的银制面具,挡住了自己的面容。
五皇子楚玥是嫁到北离的太子妃,无论生死,都不能再次踏入大昭,所以他现在是先帝流落在外多年的六子楚玉,少时因遭遇大火,面容俱毁,只能戴着面具示人。
“唉,我就说说看,没想着真喝。”楚琋拖着下巴,朝楚玥笑了笑,“可惜了,这样一张脸,要被面具挡着,不见天日。”楚玥的样貌更随生母,跟楚琋只有眉宇间的几分相似。
九重玉阶堆砌直上,群臣鱼贯而入,南朝惯例,新皇登基先祭天地,后拜宗庙。作为辅佐二皇子楚琛登上帝位的功臣,楚玥与楚琋兄弟二人皆配御赐宝剑,分别侍立新皇左右。
“二哥……不对,从今天起得叫皇兄了。皇兄,这都拘了一天了,怎么还没结束?”楚氏宗庙里,楚琋找了个空挡,就开始朝楚琛抱怨起来。
他向来不拘于礼数,甚至有时算不上一个“着调”的人,在性格上面与古尔真有几分相似。但古尔真的那股不羁,更多时候像是一种伪装,利用不拘于俗来掩盖狼崽子的本性,楚琋的放荡则来自于本身的性格。
楚玥很喜欢四哥的性格,该玩闹的时候玩闹,认真起来却又比谁都要靠得住,是一个家庭里兄长该有的样子。
但二哥楚琛却是与其相反的性格,平日里以稳重仁义示人,总是不苟言笑地教育着弟妹们。
今日的楚琛心情极好,出奇地没有责怪起耐不住性子的四弟,反而微微斜过身子,拍了拍楚琋的肩膀,纵容地说道:“快结束了,你再忍忍,晚上二哥请你吃些好的。”
“那我们兄弟三个私底下聚,可别搞什么宫宴,拘着规矩可难受死个人。”楚琋笑道。
楚玥趁着众人都在三三两两地闲谈,独自走到宗庙外头透气。冬日里难得有这么好的天气,夕阳落着,染得远处像幅画一样。
谁也未曾发觉随行的文武百官中,有一名武将正在悄然接近新皇。
“二哥小心——”楚琋反应极快,就直接挡在了楚琛的前面。
随行的百官都被搜过身,谁也不知道刺客是如何将兵刃带在身上的。楚玥听到动响立刻往殿内赶去,拿下了刺客,但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宗庙里,楚氏先祖的画像高悬在墙壁之上,却没有一个人能救下倒在血泊中的楚琋。
楚玥听到动响立刻往殿内赶去,拿下了刺客,但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楚玥十多岁就替四哥上了战场,杀过很多人,也见过上一刻还在把酒言欢的袍泽下一个瞬间就死在自己的面前,但却是第一次觉得死亡是这么一件惨烈而又冷酷的事情。
太医匆匆赶来,却又纷纷摇头,楚琋被一剑贯穿了心脉,谁也救不下来。
楚琋大口大口吐着殷红的鲜血,分明还活着,却不得不被迫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即便知道这样做是没有用的,楚玥依旧用双手捂着楚琋的胸口,拼命地想要为对方止血。如果此时此刻师哥在的话,或许有望救下四哥一命,但世事就是如此,“不凑巧”三个字,总是在最不凑巧的时候出现。
“子钰,替我,照顾好桃娘,还,还有麒儿跟麟儿。”楚琋将楚玥按在自己胸前的手拿开,紧紧地握着它们,眼中只剩了乞求。
这辈子,说到底也没有什么遗憾,只是没能和桃娘白头到老,看着孩子们长大,到底心有不甘。把妻儿托付给二哥,他不放心,楚琋清楚,兄弟几个里,唯有从小远离深宫的楚玥才是真正重情重义可以放心托付的人。
“昭泰安五年,上崩于眠龙殿,谥文德,同年,诛华王玦,玦门客谋行刺事,未成,误戮荣王,荣王薨,帝践祚,改年号建明。越明年,南蛮乱,先帝六子玉南征,大胜,封宁王。”
长安,东宫,持身殿,谢长歌低声读着手下送来的信件,蹙紧了眉头。
本以为南疆三十六蛮部会借着南朝政权更迭的间隙,好好闹上一场,使南边元气大伤,大离可以趁机补上几刀,没想到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个六皇子,一举就把南疆平了,半点儿空档没有给大离铁骑留下。
“那个楚玉,是个怎样的人?”谢长歌折起信件,漫不经心地朝身时轩问道。
时轩将自己知晓的情报悉数告知了谢长歌。
六皇子楚玉,据说是南边老皇帝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早年间过得很苦,直到老皇帝病死前才被认了回去,并出乎意料地得到了朝廷的接纳。
“听说楚玉文武双全,骁勇善战,是个杀伐果决的狠角色,三十六蛮部给他取了一个诨号,叫饮血太岁。”
文武双全吗……谢长歌眼前出现了一个背影,某些深埋的记忆,再次浮了出来。
“那个楚玉,样貌如何?”
时轩:“据说南朝的那位六殿下,少时曾遭遇大火,差点死在火中,人虽救了过来,但容貌全毁,平日里只能以面具示人。他早已成家,有两个儿子。”
谢长歌苦笑,是自己想差了,子钰早都已经死了,葬在皇陵,是自己亲自送过去的,就算是故人魂归,也不可能重回朝堂。
闻说金陵百姓极敬重六皇子,楚玉回城前万人空巷,绣帕被抛了满身,似乎连百姓也是健忘的,都只知道踏平三十六蛮部的饮血太岁,谁也不记得曾经平定长沙被编入歌谣的楚郎。
“十年过去了,我有时候总在想,这世上,记得他的人,是不是只剩了我?”谢长歌眼角带泪,喃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