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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偏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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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金色的线。
池觉早早醒来，躺在沙发上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
江辞的公寓很小，一室一厅，他能在任何位置听到江辞的呼吸声——如果足够安静的话。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然后是水龙头打开的声音。
七点整，就像江辞生活中的所有事情一样精确。
池觉坐起身，揉了揉酸痛的后背
——沙发对他一米八六的个子来说太短了。
“早。”江辞出现在卫生间门口，头发湿漉漉的，显然刚洗过澡。他穿着那件熟悉的深蓝色卫衣和黑色休闲裤，手里拿着毛巾机械地擦着头发。
“睡得好吗？”池觉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江辞点点头，眼睛下方的黑眼圈却暴露了真相。
他转身走向厨房，池觉听到咖啡机启动的声音。
“今天真要去学校？”池觉跟过去，靠在门框上，“我们可以再等几天，等风波平息。”
“不。”江辞的语气罕见地坚决，“逃避...强化欺凌。数据表明。”
池觉挑了挑眉。
这是江辞第一次引用心理学数据来支持自己的决定，而不是数学或天文。
过去三天的“消失”似乎让他有了某种转变。
“好吧。”池觉妥协了，“但我们要一起行动，课间我会去接你。”
江辞没有反对，只是专注地盯着咖啡杯，等待机器完成工作。
阳光透过厨房小窗照进来，给他苍白的皮肤镀上一层金色，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咖啡好了，江辞倒了两杯，递给池觉一杯加了三勺糖的——他记得池觉的口味。
这个小小的细节让池觉心头一暖。
“吃点东西再走。”池觉打开冰箱，发现里面几乎空空如也，“呃...我们路上买吧。”
江辞点点头，拿起早已收拾好的书包。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像个准备上战场的士兵。
池觉突然意识到，对江辞来说，重返校园确实是一场战斗。
——对抗偏见，对抗恐惧，对抗那个让他躲藏了五年的心魔。
初秋的校园比往常更加喧嚣。
走在主道上，池觉能感觉到投来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有人认出江辞就是那个“天才钢琴家，”更多人认出他是“精神病帖子”的主角。
江辞的背挺得笔直，但池觉注意到他的手指在书包带上敲击着复杂的节奏。
——3-1-4-1-5，圆周率的前几位数字。
“别理他们。”池觉轻声说，故意靠近江辞一些，让路过的学生看清他们的关系，“专注在你的数字上。”
江辞微微点头，呼吸渐渐平稳。
他们先去了特教学院，江辞需要向辅导员解释这几天的缺席。
“江辞！”辅导员李老师从办公桌后站起来，脸上写满担忧，“我们都很担心你。”
“抱歉。”江辞的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需要...时间处理。”
李老师看了看池觉，然后温和地说：“我理解。关于那篇帖子，学院已经向校方提出投诉，要求删除并道歉，如果你需要任何支持。”
“谢谢。”江辞打断她，“我很好。今天...正常上课。”
离开办公室后，池觉陪江辞走到教室门口。
几个学生好奇地看过来，但没有人上前搭话——江辞身上那种疏离的气场像一道无形的屏障。
“中午我来接你。”池觉说，“数学楼门口，十二点整。”
江辞点点头，走进教室。
他没有回头看池觉，但背挺得很直，像个勇敢的小士兵。
池觉自己的课在计算机楼。
一进门，窃窃私语就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尴尬的沉默和躲闪的目光。
他径直走到常坐的位置，打开笔记本，假装没注意到异常。
“哥们，你还好吗？”同班的陈果凑过来小声问，“那个帖子...太恶毒了。”
“我们很好。”池觉强调“我们”两个字，“江辞比他们描述的勇敢一千倍。”
上课铃救了池觉，使他免于更多询问。
但教授刚走进来，教室门又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赵级，穿着崭新的衣服，脸上带着挑衅的笑容。
他在池觉前一排坐下，故意回头看了一眼。
“哟，池觉。”他压低声音，“听说你弟弟回来了？还以为他又要玩失踪呢。”
池觉的拳头在桌下攥紧，但他强迫自己深呼吸。
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只会给江辞带来更多麻烦。
“滚开，赵级。”他平静地说，“这里不欢迎你。”
赵级冷笑一声：“江大是你家开的？那个精神病能来，我就不能？”
教授开始讲课，打断了这场不愉快的对话。
但池觉的注意力已经无法集中。赵强的出现不是巧合。
——他转系来江大，就是冲着折磨江辞来的。
这个认知像一块冰滑入池觉的胃里。
课间，池觉立刻查看手机。
江辞发来一条短信：“课正常。同学没提帖子，继续下一节。”
简单的几个词，却让池觉松了口气。
至少江辞的同学们比赵级有素质。
中午，池觉准时来到数学楼前。
江辞已经等在那里，身边站着一个个子矮小的男生——是李小盾，那个福利院的小天才。
“池老师！”小盾兴奋地挥手，“江老师说我可以来大学图书馆看书！”
池觉惊讶地看向江辞：“你带他来的？”
江辞点点头：“数学天赋...不该浪费。和王院长...商量过了。”
这个意外的举动让池觉心中一暖。
即使在自身处境艰难的情况下，江辞依然想着帮助那个和他有相似处境的孩子。
三人一起去食堂，小盾像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问各种关于大学生活的问题。
江辞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或摇头，但池觉能看出他很放松——小盾是“安全”的人，不会评判或伤害他。
“江老师，那些人为什么说你不好？”小盾突然问，嘴里塞满了米饭，“你明明是最棒的！”
食堂瞬间安静了几秒。
池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江辞只是轻轻擦了擦小盾的嘴角：“他们...不了解，没关系。”
“我要告诉他们你多厉害！”小盾挥舞着叉子，“你心算比我计算器还快，还教我弹钢琴，还...”
“吃饭。”江辞温和地打断他，“下午...还要去图书馆。”
池觉感激地看了江辞一眼。
这个简单的互动展示了江辞惊人的成长。
——几个月前，任何关于帖子的提及都会让他崩溃或逃跑。
现在，他能够平静地应对，甚至保护小明不受负面影响。
下午，池觉陪小盾去了图书馆儿童区，然后赶去上自己的课。
放学后，他收到张雨欣的短信：“紧急！赵级又发帖了！这次有照片！”
池觉立刻登录校园网。
赵级的新帖子标题是《精神病也有粉丝？揭秘江辞不为人知的秘密》，内容是他们三人在食堂的照片，配文暗示江辞“诱拐”福利院儿童，还恶意揣测他们的关系。
评论区再次炸锅，有人甚至@了校保卫处。
池觉的手指在屏幕上颤抖。
这种污蔑不仅针对江辞，还牵扯到一个无辜的孩子。
他立刻给江辞打电话，但无人接听，五分钟后，一条短信进来：
“在小盾学校。家长会。手机静音。”
池觉松了口气，然后迅速联系了王院长，提醒她可能有人会骚扰小盾。接着他找到校园网管理员，要求删除帖子并封禁赵级的账号。
做完这些，池觉疲惫地坐在图书馆台阶上。
夕阳西沉，校园广播播放着轻音乐，一切看起来那么平静，而他的内心却像暴风雨中的海面。
赵级不会罢休，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手机再次震动，是李教授：“池觉，能来我办公室一趟吗？关于江辞的事。”
李教授的办公室堆满了书籍和论文。
她示意池觉坐下，然后直接切入主题：“校方注意到了那些帖子，很担忧。有人提议让江辞接受'心理健康评估'。”
池觉的血液瞬间冻结：“什么？就凭那些谣言？”
“冷静。”李教授推了推眼镜，“我反对这个提议，但需要江辞配合做一些事来平息风波。”
“比如？”
“公开演讲。”李教授说，“关于自闭症天才的成长经历，下个月有个全校性的学术论坛，如果能安排江辞分享他的故事...”
池觉摇头打断她：“不可能，江辞讨厌成为焦点，上次音乐比赛已经是他极限了。”
“我理解。”李教授叹了口气，“但校方需要一些'证明'，证明江辞不是帖子描述的那种危险人物。”
“他不需要证明任何事！”池觉站起来，声音因愤怒而颤抖，“那些造谣的人才该被处理！”
正当争论激烈时，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
江辞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罕见的犹豫：“打扰了...我来找池觉。”
“正好，江辞。”李教授示意他进来，“我们在讨论如何应对那些帖子。”
江辞走到池觉身边，眼睛盯着地板：“听到了...演讲的事。”
池觉担忧地看着他：“你不必...”
“我做。”江辞突然说，抬起头直视李教授，“但主题...我来定。不是'自闭症天才'...是'数字与星辰：另一种思维方式'。”
李教授眼睛一亮：“完美！这既展示了你的专长，又间接回应了那些质疑。”
池觉惊讶地看着江辞。
主动提出公开演讲？
这比他预想的勇敢十倍。
离开办公室后，两人沉默地走在校园小路上。
路灯已经亮起，飞蛾在光晕中飞舞。
“为什么答应？”池觉终于问，“你知道你不必勉强自己。”
江辞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初现的星辰：“数据表明...沉默=认罪。必须...澄清。为了小盾...也为了你。”
这个简单的回答让池觉喉咙发紧。
江辞不仅要为自己而战，还为那些他关心的人。
——那个福利院的孩子，还有池觉自己。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池觉轻声承诺，“每一步。”
江辞点点头，继续向前走。
他的肩膀不再像以前那样紧绷，仿佛卸下了一部分重担。
回到公寓，池觉帮江辞准备晚餐——简单的番茄鸡蛋面。
吃饭时，江辞突然说：“比赛...准备得怎样？”
池觉愣了一下才明白他问的是编程大赛：“还行，但还有些bug没解决。决赛在下周三。”
“给我看。”江辞放下筷子，“也许...能帮忙。”
这是江辞第一次主动提出参与池觉的项目。
池觉立刻拿出笔记本电脑，展示他的参赛作品。
——一个帮助特殊儿童学习数学的交互程序。
江辞专注地浏览代码，不时指出一些效率低下的部分。
他的建议专业而精准，完全不像非计算机专业的学生。一小时后，程序运行速度提高了30%，几个顽固的bug也被清除了。
“天才。”池觉由衷赞叹，“你怎么懂这么多编程？”
“自学。”江辞轻声说，“福利院...电脑很旧。需要优化...才能运行快。”
又一个池觉不知道的细节。
那些年里，江辞不仅自学了高等数学，还掌握了编程技能。这个认知让池觉既心疼又骄傲。
睡前，池觉坚持睡沙发，虽然江辞指了指那张足够两人的床。
半夜，池觉被轻微的键盘声惊醒。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房门口，看到江辞在电脑前工作，屏幕上是一份PPT，标题正是《数字与星辰：另一种思维方式》。
江辞察觉到他的存在，但没有转身：“我睡不着...想准备演讲稿。”
池觉走过去，看到PPT已经做了二十多页，内容丰富而有条理，从数学模式识别到天文观测，再到音乐与数字的关系。
这不仅仅是一次辩护，更是江辞对自己世界观的完整阐述。
“需要帮忙吗？”池觉轻声问。
江辞摇摇头，然后犹豫了一下：“但...你可以...坐在旁边。”
这个小小的邀请让池觉心头一暖。
他搬来椅子坐在江辞身边，安静地陪伴，偶尔提出一些排版建议。
凌晨三点，江辞终于合上电脑，眼睛因疲惫而发红。
“睡吧。”池觉柔声说，“明天再继续。”
江辞点点头，两人一起走向卧室。
这一次，池觉没有反对江辞分享床铺，只是江辞谨慎地睡在最边缘，背对着池觉。
黑暗中，池觉听到江辞轻声说：“谢谢你...不放弃我。”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池觉心中某个紧锁的盒子。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江辞的肩膀：“永远不会，乖宝，永远不会。哥哥永远不会放弃你。”
一周后，编程大赛决赛在计算机学院大厅举行。
池觉的“特殊儿童数学助手”入围前十，需要现场演示并回答评委提问。
观众席坐满了学生和老师，池觉在人群中寻找江辞的身影，但没有找到。
“紧张？”身旁的队友小声问。
池觉摇摇头：“只是希望...某个人能来。”
比赛开始，前几位选手展示了各自的项目。
轮到池觉时，他走上台，突然在最后一排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江辞，穿着那件蓝色卫衣，安静地坐在角落。
这个发现让池觉的信心倍增。
演示进行得很顺利，程序运行流畅，评委们频频点头。
然而，就在问答环节即将结束时，池觉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发黑。
他勉强扶住讲台，但冷汗已经浸透后背。
“池选手，你还好吗？”一位评委关切地问。
“我...”池觉的视线模糊了，但他看到后排的江辞站了起来。
“他发烧了。”一个清晰的声音从观众席传来。
江辞快步走向前台，“昨晚...调试到凌晨，睡眠不足。”
评委们惊讶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
池觉也愣住了——江辞不仅主动在公共场合发言，还走到了聚光灯下。
“你是？”主评委问。
“江辞。池觉的...弟弟。”江辞站在池觉身边，声音稳定，“我可以...继续演示，我参与了...最后阶段的编程。”
池觉惊讶地看着他。
江辞从不在陌生人面前说这么多话，更别说主动承担任务。
但此刻，他的眼神坚定，仿佛在说“这次换我帮你。”
评委们商量了一下，同意了。
池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江辞熟练地操作程序，回答技术问题。
令人惊讶的是，江辞不仅记得所有代码细节，还能解释每一个算法选择背后的数学原理。评委们听得入迷，不时点头微笑。
“非常出色。”主评委最后说，“这个项目既有社会价值，又有技术创新。更难得的是兄弟合作。”
评分公布时，池觉和江辞的项目获得第一名。
领奖台上，江辞站在池觉身边，面对掌声和闪光灯，他的表情依然平静，但池觉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身体微微颤抖。
“没事的。”池觉小声说，“很快就结束。”
江辞点点头，手指悄悄抓住池觉的衣角，像小时候那样。
这个小小的动作比任何奖杯都让池觉心暖。
赛后，校园记者围上来采访。
当被问及两人如何合作时，池觉自然地搂住江辞的肩膀：“我弟弟是个天才，没有他，这个项目不会成功。”
这个公开的亲密举动引来一阵惊叹。
江辞没有躲开，只是微微低头，但池觉注意到他的嘴角轻轻上扬。
回公寓的路上，校园广播正在播放新闻，提到编程大赛的结果和那对“天才兄弟。”
池觉关掉收音机，看向江辞：“感觉如何？第一次获奖。”
“奇怪。”江辞诚实地说，“但...不坏。”
“下周的演讲准备好了吗？”
“嗯。”江辞点点头，“PPT完成了，练习了...七遍。”
池觉微笑着摇头：“你总是这么认真。”
路过报亭时，池觉注意到最新一期的校报头版刊登了他们的照片，标题是《打破偏见：特殊天才的闪光时刻》。他买了一份，看到里面详细报道了编程大赛，还提到即将到来的江辞演讲。
“看来你成校园名人了。”池觉调侃道。
江辞皱了皱眉：“不喜欢...被关注。”
“我知道。”池觉轻声说，“但你的故事值得被听见，也许某个像小盾一样的孩子会因此受到鼓励。”
这个角度似乎打动了江辞。
他接过报纸，仔细阅读那篇文章，然后小心地折好放进口袋：“留着...给王院长看。”
当天晚上，池觉接到张雨欣的电话：“你们上校报了！赵级的帖子也被删了，管理员终于发现他多次违规。”
“好消息。”池觉松了口气，“但他不会就此罢休的。”
“当然不会。”张雨欣压低声音，“我听说他正在组织一帮人，准备在江辞演讲时捣乱。”
池觉的拳头无意识地攥紧：“什么时候？”
“下周五，学术论坛。”张雨欣说，“小心点，池觉，那家伙越来越极端了。”
挂掉电话，池觉看向沙发上的江辞。
他正专注地调试那个获奖程序，准备明天带去福利院给小盾试用。
灯光下，他的侧脸安静而坚定，丝毫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新挑战。
池觉决定暂时不告诉他这个消息。
江辞已经承受了太多，这次的战斗，就由他来承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