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返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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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游——！”萧闻歌当即褪下外衣，一头扎进水里，往白游落水处靠近。
白游本能地挣扎着，想呼救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感到双腿拽拉的力道松了一瞬，却不知为何又突然握紧，将他拖向更深处。
与此同时，萧闻歌也游到了他身边，拼力托住他下巴，好让他的口鼻能露出水面换口气。
“萧磊，你给我适可而止！”萧闻歌焦急若狂，对着水中大喊。
孙娃犹豫地看着他爹：“大少主的这位朋友是不是不会水啊？那我们救不救他？不救的话，出人命了咋办？”
孙伯低声道：“搁在从前，肯定是要救的，现在么……唉！”
萧闻歌仅凭一人之力实在无法从水里拽起两个人，只好扭头冲他俩大喊：“还愣着干什么？快帮忙啊！”
孙伯推了推孙娃，孙娃又推了推孙伯，两人都没有动。
眼见白游在水中浮浮沉沉，挣扎的力气也越来越弱，若再不救，便要眼瞧着他活活淹死。
孙伯终于鼓起胆子，大声道：“这位小友是从东曜山上来的，听说是什么掌派的徒弟。”
孙娃跟着附和：“是啊是啊，好像是专程来我们凌虚派做客的。”
萧磊听了这话，犹豫一瞬才松开白游双腿，任由萧闻歌将他托出水面。
按萧闻歌从前的脾气，少不得要将此人一顿暴打，可此时白游有性命之忧，他不得不暂将心中的万千愤懑尽数忍下，架起白游，往岸上游去。
“哎！”孙娃想说什么，又不太敢，低声道，“爹，他怎么不回船上？我们送他们上岸岂不更快？”
“大少主从小就这脾气，谁惹他不痛快了，他也不打骂责罚，只是此后再不理会。依我说，这还不如打一顿骂几句来得痛快呢！”
萧闻歌与白游的身量差不离，他一臂挟着他，一臂划水，吃力地带着他游出两三里远。
待二人一同上岸时，他双臂酸软，不受控制地颤抖，整个人都脱了力气，跪倒在岸边。
午时将近，日头火辣辣地烤着，岸边沙石地面上摸起来竟有些烫手。
萧闻歌怕他被烫伤，挣扎着爬起，拼尽全力将白游背到一处树荫下平躺，为他按压出胸腹中的水，又替他渡了气。
白游忽然猛烈地呛咳，接二连三吐出许多水，尽管脸色苍白如纸，到底是清醒了过来。
“对不起。”萧闻歌低着头，满脸愧色。
“你救了我，为什么说对不起？”白游疑惑不解。
萧闻歌双眉拧紧，咬牙道：“拖你入水的人，是我堂兄萧磊。他从小便与我不和，本是冲着我来的，却连累了你。”
白游虚弱地笑：“可他没法冲你来啊，你轻功好、水性好，他欺负不了你，才拿我开刀。”
“我带你回家，是想……”萧闻歌想解释，可又觉得怎么解释都是徒劳，毕竟这件事已经发生了，还差点让白游丢了性命。
白游撑着坐起来，勉力道：“带我去换身衣服吧，初到凌虚派，理应先去拜会掌门。”
“好，也让我爹来评评理，这次我定不会放过他！”萧闻歌心道，他才离家多久，这位堂兄已是没把他放在眼里了。
镜湖之中有数十个浮岛，浮岛之间以浮桥相连，浮桥高出水面寸余，亦无绳索护栏，若一点轻功都不会，想鞋袜不湿地走过浮桥还真不大容易。
凌虚派清平庄建在最大的浮岛之上，倘若不过桥，便只能坐船。
萧闻歌将白游带到自己的住处，趁白游换衣服的间隙，翻箱倒柜找他之前留下的“宝贝”。
“找到了！”
萧闻歌从床底下拖出一堆木头疙瘩，三两下组装好，连忙让白游来看。
白游带着的包袱都被浸湿，只好换上萧闻歌的旧衣，他听得外面一阵敲敲打打的声音，探个头出去：“闻歌，你在做什么？”
“这个宝贝，可是我当年还不会走路的时候用的，孙娃他们带我去水上玩，就让我坐在上面。”
“可……不就是个木盆嘛。”白游见那物事像个圆木盆，不过底是平的，还别出心裁地在两端加上了一截扶手。
萧闻歌吸吸鼻子，又打了个喷嚏，这东西积年不用，灰尘也太大了：“待会儿见到我爹，别犯傻啊，见机行事。”
这个状似“木盆”的玩意儿是萧正音给婴孩时的萧闻歌做的玩具，放到水里像一条“小船”，专门给不会走路的小孩玩水所用。
萧闻歌让白游坐进去，找了条绳子一端系在扶手上，另一端缠握在手里，继而在浮桥上几个起纵，白游就跟着在水面滑行。
“怎样？有没有乘风破浪的感觉？”萧闻歌还沉浸在想到了这个好办法的洋洋自得里，全然不管坐在“玩具”上的白游有多尴尬。
凌虚派门下弟子见他们来了，即刻进门禀报。
“自家人见面罢了，不必拘礼，快让他们进来。”
屋内传出萧正音平和儒雅的声音，萧闻歌与父亲许久未见，挽着白游三两步跨了进去。
四周墙壁上挂满了画，正中的青瓷缸里养着莲花，粉嫩嫩的开着，像个慵懒闲适的少女半睡未醒。午时正天热，室内置了冰鉴，丝丝冒着冷气。恍眼看去，这儿哪像个武学世家的书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翰林公子的画室。
“爹爹，为什么你握着我的手就能画得这么好，我自己画就不行？”
萧正音也没有在忙别的事，腿上坐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他左手抱着男孩，右手教他运笔作画。
萧闻歌仿佛不太想搅了眼前这“父慈子孝”的画面，进了门便站在一旁，没有出声。
萧正音画完一笔，抬头笑道：“意儿，你看谁回来了？”
萧闻意露出一个与年龄不符的冷笑：“意儿盼星星盼月亮才盼到一次爹爹教我画画的机会，大哥回来的可真是时候。”
萧闻歌心里知道，自己是兄长，不该和弟弟计较，可这些难以平息的郁念就像涨起的湖水，总有一天要冲垮堤坝。
“给父亲请安。”萧闻歌毕恭毕敬行了礼，又将白游介绍给萧正音，“白游，我在东曜结识的好友。”
萧正音点点头，将目光放在白游身上，细细扫了个来回：“体格根骨俱佳，是个习武的好苗子。可惜，被东曜捷足先登了。”
白游毕恭毕敬地行礼：“掌门谬赞，我尚在东曜入门试炼中，还不算正式拜入东曜门下。”
萧闻歌从小跟着萧正音学功夫，也没听到过父亲对自己有这么好的评价，不过父亲夸赞白游，他倒没什么不平，反而替白游高兴。
萧正音放下怀中的萧闻意，端起案上的茶饮了一口：“你姑母还好么？”
“除了没有子嗣，其余……都还好。”萧闻歌说话的时候，萧闻意就站在一旁拨弄萧正音的衣带，撒着娇不肯离去。
萧正音既是一位父亲，又是一派之主，即便在家中，也不能失了这份威严：“意儿自己玩一会，让为父与你大哥好好说话。”
萧闻意撇撇嘴，眼泪都要冒出来了，脚下还是一动不动。
正僵持着，后院走来一青衣女子，柔笑道：“父子聊些家常，有什么是意儿不能听的？意儿还小，爱与爹爹撒娇罢了。”
萧闻歌扯了扯嘴角：“顾姨，我十岁时，独行千里去探望姑母，再没有这般粘着父亲过。”
顾姨走到萧闻意身边，掏出袖里的帕子，给萧闻意擦拭手上沾染的墨迹，又抬眼看向萧闻歌：“那怎么能一样？皇帝爱长子，民间爱幺儿，你是意儿的哥哥，难道还要当着弟弟的面霸占爹爹不成？”
或许萧闻歌只觉得心中郁结不畅，可此情此景白游看在眼里，也就不难看出——对面三位才是夫妻和美、幼子承欢的一家人。
萧闻歌的生母早已离开凌虚派，他也难得回家一趟，时日久了，他与萧正音之间竟生出几分疏离之感。
场面一时冷下去，众人都有些尴尬，萧闻歌正想开口，顾姨立刻抢了先：“别光顾着说话啊！今日闻歌带朋友回来，我再去添两个菜，一起吃个午饭。意儿，把你爹爹的酒和酒盏拿出来！”
才起的话头被她打断，他们只能再找机会向萧正音询问冶山矿藏之事。
顾姨挽着袖子，忙前忙后，张罗了一大桌佳肴。镜湖与瓶湖皆是渔场，因水质上佳，鱼肉也格外鲜美，桌上光用鱼做的菜肴就有五六个。
萧闻意煞有介事地将鱼汤倒在杯里，端起来敬萧正音，父亲不忍拂了儿子的意，也只好端起杯盏陪他喝。
萧闻歌低着头吃了几口，见他们父慈子孝，更是食不甘味。
白游面色不改，左手却悄悄伸到桌子下面，握住了萧闻歌的手。他手心干燥炽热，仿佛在萧闻歌心头最柔软的那块肉上掐了一把，又酸又涨。
饭桌上的诸位各存心事，这顿饭吃得不痛快极了。
待从萧正音那儿离开，萧闻歌不知从哪里弄到一条小木船，他揪下一片草叶衔在嘴里，枕着双臂仰躺到船板上，只给白游留了个船尾的位置坐一坐。他们不掌船，任由小船在湖里飘着。水气湿热氤氲，透过清凌凌的湖水，能看见水下交错纠缠的水草。
“还在山上那会儿，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出身凌虚派，显得特别威风？”萧闻歌侧过头，看着白游问道。
“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我一直觉得你挺厉害的。”白游回答得认真，半点也做不得假。
“你啊，夸起人来，好听得要命。”萧闻歌难得笑一笑，“要是、要是我们能……对了，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你陪我一起回来？”
白游摇了摇头，他完全不清楚状况，一路上都是萧闻歌在照顾他、保护他，他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早知如此拖累，当初他就该婉拒萧闻歌的邀请。
“其实，我知道我一回家就要面对他们。”萧闻歌的神色叫人捉摸不透，对养育了他十几年的凌虚派，眷恋与疏远、期待与失落、喜悦与悲哀全都交织混杂在一起，酿成了一坛陈醋，只要远远地嗅上一口，都酸得人掉眼泪。
白游想要出言安慰，但他口笨舌拙，不知该从哪里安慰起。
萧闻歌望着湛蓝的天际出神：“幸好你同意陪我回来，你在我旁边的时候，我好像没有那么怕。”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