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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心照不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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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铃声像一声悠长的叹息。
季夏安靠在教学楼前的樱花树下,目光锁定在三楼最右侧的窗口。开学两周,他已经摸清了南屿的课程表——周三下午最后一节是音乐理论,教室就在那扇窗户后面。
"等女朋友呢?"篮球队的郑宇撞了下他的肩膀,笑容暧昧。
季夏安没接话,只是把书包往肩上提了提。开学不到一个月,他已经因为在校际篮球赛上的出色表现成了年级风云人物。课桌抽屉里开始出现粉色信封,食堂打饭时会有女生故意插到他前面。但这些都比不上此刻——等待南屿放学的时刻。
窗户开了,一根指挥棒探出来,在窗框上敲了三下。季夏安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是他们的暗号,意思是"老师拖堂,再等五分钟"。
五分钟后,南屿出现在楼梯口。他比刚认识那会儿高了不少,但依然比季夏安矮半个头,栗色头发在夕阳下泛着蜂蜜般的光泽。看到季夏安,他加快脚步,却在距离两米处突然刹车——几个女生正围着季夏安要签名。
"明天见,明星同学。"南屿用口型说道,转身就要走。
季夏安一把抓住他的书包带:"等等。"他潦草地结束签名,从南屿肩上卸下书包,"今天怎么样?"
"张教授说我的巴赫平均律缺乏情感。"南屿撇撇嘴,"好像情感是能从他那个节拍器里蹦出来似的。"
他们穿过操场,林小彤跟南屿打了了招呼。南屿点了点头表示回应,季夏安故意落后半步,突然说:"你们认识?"
南屿头也不回:"谁?"
"刚才那个,扎蝴蝶结发带的。"季夏安的声音带着莫名的尖锐,"上周还给过你送手作饼干的。"
"哦,饼干太难吃,我给流浪猫了"南屿说。
季夏安停下脚步,"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南屿眨眨眼:"你生日?"
"图书馆日。"季夏安从兜里掏出两张片,"我搞到了教师阅览室的通行证。"
教师阅览室在图书馆顶楼,平时不向学生开放。但季夏安在篮球赛后帮图书管理员搬过资料,换来这个特权。房间不大,却有一整面落地窗,傍晚时分,阳光斜斜地铺在橡木长桌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南屿摊开数学作业,眉头立刻皱成小山。季夏安则对着作文本发呆,目光不时飘向对面——阳光穿透南屿的耳廓,将那薄薄的软骨照成半透明的粉色,像一片精致的贝壳。
"这道题,"南屿突然用铅笔尾端戳他手背,"辅助线到底画在哪?"
季夏安凑过去,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松香——南屿练琴前总要在手腕上擦松香,说是能增加手指的摩擦力。他在几何图形上画了条虚线:"这里。你看,这样就能构成两个相似三角形..."
"原来如此。"南屿的睫毛在稿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你讲得比老师清楚。"
季夏安喉结动了动。他从不告诉南屿,自己每晚都会提前预习对方不懂的数学题。就像南屿也不会说,他偷偷录下季夏安讲解的每一道题,睡前反复听到睡着。
"对了,"南屿从书包里摸出个纸袋,"我妈烤的杏仁饼干。"
季夏安咬了一口,甜中带苦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南屿的母亲最近沉迷烘焙,每周都会让儿子带些实验品给季家。上次的抹茶马卡龙硬得像子弹,上上次的提拉米苏咸得惊人。
"怎么样?"南屿期待地问。
"进步了。"季夏安面不改色地吃完,"至少能吃出是饼干。"
南屿大笑,眼角挤出细小的纹路。季夏安突然想起小学时那个总是绷着脸的小钢琴家,现在的南屿像是被阳光晒化的冰激凌,甜得让人想咬一口。
这个念头吓了他一跳。笔尖在稿纸上洇出个蓝黑色的圆点。
"季夏安。"南屿用铅笔敲他额头,"发什么呆?"
季夏安回过神,发现自己在南屿的几何图上画了只歪歪扭扭的鲸鱼。他急忙用橡皮去擦,却听到南屿轻声说:"留着吧,比标准答案有趣。"
离开图书馆时,夕阳已经沉到教学楼后面。南屿突然拉住季夏安的袖子:"看。"
走廊尽头的布告栏上,贴着校园艺术节的海报。今年主题是"跨界合作",要求至少两个不同艺术门类的学生组队参赛。
"我们报名吧。"南屿眼睛亮晶晶的,"你唱歌,我伴奏。"
季夏安嗓子发紧:"我只会唱跑调的歌。"
"所以才叫'跨界'啊。"南屿笑得狡黠,"就当是...完成阁楼上的约定。"
他们站在布告栏前,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在走廊地砖上融为一体。季夏安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却在即将碰到南屿指尖时,被一个甜美的声音打断。
"南同学!"
扎蝴蝶结发带的女生——林小彤——小跑过来,脸颊泛红:"那个...能借我看看音乐笔记吗?"她递出一封信,信封上画满爱心,"这个...这个是给你的!"
季夏安看着南屿接过信,胸口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涩感。他转身就走,连书包都忘了拿。
第二天早晨,季夏安在校门口等了二十分钟,南屿没出现。午休时他远远看见贺南屿和林小彤在食堂角落说话,女生笑得花枝乱颤。放学后,图书馆的固定座位空空如也。
第三天,第四天...整整一周,南屿像是突然从季夏安的生活中蒸发了。直到周五篮球训练结束,季夏安在更衣室听到队友的议论。
"听说南屿明天约了林小彤去游乐园。"郑宇挤眉弄眼,"那小子平时装得清高,还不是..."
季夏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就像不明白为什么每晚都会梦见南屿收下那封信的画面。
周六早晨,季夏安鬼使神差地出现在游乐园门口。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像个蹩脚的间谍。十点整,他看到了南屿——白衬衫,牛仔裤,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还拿着两杯奶茶。
林小彤穿着碎花裙出现时,季夏安胃部扭曲成一团。他跟着他们玩了旋转木马,坐了摩天轮,在鬼屋外听到女生夸张的尖叫。当两人走向冰淇淋车时,季夏安终于忍无可忍。
"草莓味的好吃。"他从背后凑近,声音阴森森的。
南屿猛地转身,奶茶差点脱手:"季夏安?!"
"好巧。"季夏安摘下口罩,露出假笑,"我来做社会调查,关于青少年约会行为的。"
林小彤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恍然大悟:"哦!你就是南同学经常提起的..."
季夏安站在原地,胸口像被塞了团浸透醋的海绵。他转身要走,却听见南屿在身后喊:"季夏安!"
南屿跑过来时,衬衫被汗水贴在背上。他塞给季夏安一张票:"一小时后,梦幻剧场。"
那是个小型室内演出厅。季夏安坐在空荡荡的观众席,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直到灯光暗下,南屿独自走上舞台。
琴声响起时,季夏安瞪大了眼睛。那是段简单却动人的旋律,分明是他上个月在阁楼里随口哼唱的调子——当时他说是"鲸鱼在海里放屁的声音",南屿还笑到打嗝。
但现在,这段旋律被赋予了精致的和声与转调,像块璞玉被雕琢成艺术品。南屿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起舞,时而温柔时而激烈,最后结束在一个悬而未决的七和弦上。
掌声从后排传来。季夏安这才发现林小彤不知何时也来了,正激动地鼓掌。
"所以,"演出结束后,季夏安在出口堵住贺南屿,"这就是你的约会?"
南屿的耳尖红了:"林小彤是音乐社的,她帮我借到剧场。"他顿了顿,"那封信是乐谱,她自己写的曲子,想请我指点。"
季夏安胸口的海绵突然变成了棉花。
“你也没问啊。”南屿眨眨眼。
回程的地铁上,南屿靠着季夏安的肩膀睡着了。阳光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流动的光斑,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扇形的阴影。季夏安轻轻调整姿势,让好友靠得更舒服些。
"季夏安。”南屿突然呢喃,声音带着睡意,“我们报名艺术节吧。"
“嗯。”
地铁穿过隧道,车窗倒影里,两个少年的轮廓模糊地交融在一起,像一幅未完成的水彩画。
那天晚上,季夏安在日记本上画了架钢琴。
翻页时,一张对折的纸片飘出来一是南屿今天塞给他的票根背面,画着一只简笔画的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