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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一人乐不如众人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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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纱帘洒进酒店房间时,我正兴致勃勃地翻着手机里的男士穿搭攻略。
抬头看见哥哥还穿着那身月白仙袍,正襟危坐在沙发上批阅奏折——没错,这位工作狂连下凡都不忘公务,案几上还摆着半杯已经凉透的豆浆。
"哥!你这样走在街上,连扫地大妈都能认出你是神仙。"我拽着他起身,把一套准备好的休闲装塞给他。
哥哥皱着眉拎起那件浅蓝细条纹衬衫,手指捻着面料像是在检查云锦的织数:"凡间衣物竟如此......贴身?"
商场试衣间外,我抱着手臂来回踱步。当帘子拉开时,连专柜小姐姐们都倒抽一口冷气——剪裁合身的西装裤勾勒出哥哥修长的腿线,衬衫袖口卷起露出手腕清晰的骨节,最要命的是那件烟灰色针织开衫,衬得他整个人像幅水墨画里走出来的翩翩公子。
"领口......是不是太紧了?"哥哥不自在地扯着扣子,脖颈线条随着动作绷出好看的弧度。专柜小姐们立刻围上来,有个扎马尾的姑娘"不小心"碰掉了三回衣架。
我憋着笑递过一条深灰西裤:"再试试这个?"哥哥接过时,我分明看见他偷偷摸了把面料,眼里闪过惊讶——这凡间的衣料虽无仙气,却意外地舒适挺括。
更衣室的门突然被敲响,司命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文昌兄,需要本君教你系领带么?"
我猛地拉开门,只见司命倚在墙边,白衬衫黑西裤的装扮比昨日更显利落。他手里晃着条暗纹领带,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你怎么来了?"哥哥瞬间绷直了后背,耳尖却红了。司命晃进来,顺手拿起一件藏青马甲比划:"来救你啊——"他忽然贴近哥哥耳边,"再让那帮姑娘量三次肩宽,千里眼该找来了。"
最后哥哥选了套最保守的搭配:米色休闲裤配浅灰衬衫。可即便这样,当他站在穿衣镜前整理袖口时,镜中的身影依然让专柜小姐们看直了眼——那通身的书卷气混着几分仙家特有的清冷,活像从民国画卷里走出来的学者。
"头发......"哥哥对着镜子皱眉,及腰的长发用玉簪绾着,在凡间确实格格不入。
司命突然打了个响指:"看我的。"他指尖泛起微光,哥哥的长发瞬间变成利落的偏分短发,额前垂下几缕恰到好处的刘海。
"如何?"司命变出面水镜。哥哥怔怔望着镜中的自己:短发让他轮廓更显分明,眉眼间的古板被柔化成儒雅,连常年执笔的薄茧都成了加分项。
专柜小姐们小声惊呼"好像年轻版的陈道明",有个胆大的甚至偷偷拍了照。
走出商场时,哥哥还在不适应地摸后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司命突然变出副金丝平光镜架在他鼻梁上:"现在齐活了。"阳光穿过镜片,在哥哥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模样活脱脱是个留洋归来的教授。
我左手挽着哥哥,右手拽着司命,三个人走在街上引得路人频频回头。哥哥起初浑身僵硬,直到路过书店时,他突然盯着橱窗里的《庄子新解》挪不动步——果然就算换了装扮,骨子里还是那个书痴文曲。
"别看了,"司命勾着他肩膀往冰淇淋店带,"请你吃他们新出的玄米茶口味。"哥哥被推着走时,发梢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檀香,那是他千年不变的熏香习惯。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这两个人一个执笔一个捧卷,在蟠桃树下论道的场景。如今一个成了商务精英,一个化身儒雅学者,倒比天上的仙君模样更鲜活生动。
路过玻璃橱窗时,我瞥见三个并排的倒影:司命正笑着说什么,哥哥微皱着眉却掩不住眼底笑意,而我举着冰淇淋笑得见牙不见眼。这样的画面若是被天庭众仙看见,怕是要惊掉下巴——但此刻,我们只是贪恋凡尘的三个逍遥客罢了。
吃完最后一口玄米茶味的冰淇淋,司命突然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玻璃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不如......带文昌兄去看看自己的庙?"
我差点把嘴里的冰淇淋喷出来,赶紧捂住嘴巴,眼睛却已经笑成了月牙。这个提议简直妙极了!
我立刻拽住哥哥新换的衬衫袖口:"哥......去嘛去嘛!看看你在人间有多威风!"手指不小心蹭到他腕间的檀木手串,那是今早我硬给他戴上的"凡间伪装必备单品"。
哥哥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新剪的短发都似乎要竖起来。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装饰用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胡闹!"可声音却比平时低了八度,明显是心虚了。
司命已经利落地扫码结完账,手机在我们面前晃了晃,屏幕上显示着"文昌阁4A景区门票预订成功"的界面。
他今天穿了件藏青色的亚麻衬衫,领口敞着,露出锁骨处若隐若现的朱砂痣,活像个准备恶作剧的大学生:"文昌兄难道不好奇?"他压低声音,"听说去年有考生供了你最讨厌的榴莲,香火还挺旺的......"
"什么?!"哥哥猛地站起来,新买的休闲裤差点勾到椅子腿。
我赶紧把剩下的冰淇淋塞进他手里降温:"淡定淡定,你现在可是'海归教授'人设。"说着掏出手机,飞快搜索出一堆文昌阁的游客照:"你看这个金身塑像,跟你一点都不像嘛......"
哥哥凑过来看手机时,我闻到他发间淡淡的檀香——明明换了凡间洗发水,这千年老仙的习性还是改不掉。他的目光在触到屏幕上那尊方头大耳的塑像时骤然凝固,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这......这是谁?"
司命已经憋笑憋得肩膀直抖,金丝眼镜链晃得叮当作响。他变戏法似的从西裤口袋掏出车钥匙:"专车都叫好了,文昌兄不去验明正身?"阳光透过茶色镜片,在他眼底投下一片狡黠的阴影。
我趁机把哥哥往门外推,手掌隔着衬衫感受到他绷紧的背肌:"就当微服私访嘛——"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要是塑像太离谱,你今晚就托梦给庙祝改图纸......"
哥哥被我们一左一右架着往外走,嘴里还念叨着"成何体统",脚步却诚实地跟着移动。
路过玻璃门时,我瞥见我们三人的倒影:司命潇洒不羁,哥哥儒雅俊朗,而我笑得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这样的组合走在街上,任谁也猜不到竟是三位下凡的神仙。
我们三人刚踏进文昌阁的门槛,香火气就扑面而来。哥哥的仙像端坐在神龛正中,金漆都蹭掉了不少——可见来求功名的学子有多殷勤。
只是这塑像的造型实在不敢恭维,方脸阔嘴不说,手里那本《论语》还拿倒了。
"噗——"司命突然捂住嘴,肩膀抖得像筛糠。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供桌上堆满五花八门的"贡品":某品牌的五三模拟题、一摞摞崭新的《状元笔记》,最离谱的是还有几盒"脑X金",包装盒上明晃晃印着"增强记忆力"。
"这位仙君可灵验了!"旁边的大婶正热情地向游客推销,"去年邻村王二狗家孩子拜完,蒙对三道选择题呢!"
我死死掐住司命的手臂才没笑出声,转头却见哥哥脸色铁青,连新整修的短发都快竖起来了。
正闹着,那个流鼻涕的小胖子被妈妈拽到垫子前。女人从塑料袋里掏出个油汪汪的鸡腿,不由分说塞进孩子嘴里:"快!边吃边磕头,文昌星君就喜欢诚心的!"小胖子被鸡腿噎得直翻白眼,含混不清地嘟囔着"及格就行",脑门在垫子上磕得砰砰响。
"荒唐!"哥哥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新买的衬衫领口都被他攥出了褶皱。司命赶紧把他往后殿拖,路过功德箱时,我亲眼看见哥哥摸出三枚硬币——结果发现箱子上贴着二维码,还写着"扫码祈福,功德无量"。
躲到偏殿的柏树下,哥哥终于爆发了:"这些凡人!我何时说过爱吃鸡腿?那塑像的眼睛都快斜到耳根了!"他气得连现代用语都蹦出来了,"还有那些模拟题,最新版还是三年前的!"
司命变出把折扇给他扇风:"消消气,你看那边——"只见两个女生正在扫码求签,手机屏上弹出"文昌星君AI解签",头像赫然是哥哥被P成表情包的脸,配文"今天也要加油鸭"。
我哥当场就要掐诀现真身,被我一把按住:"别!你这一显灵,明天这里就该卖'文昌星君托梦辅导班'了!"
正说着,那小胖子突然哇地哭出声——鸡腿掉地上了。他妈妈赶紧又塞了根烤肠:"乖,文昌星君就爱看孩子吃东西!"
回程的出租车上,哥哥还在絮絮叨叨:"求神不如求己......那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连答案解析都是错的......"司命憋笑憋得眼镜起雾,偷偷给我发微信:「你哥这样好像被玩坏的手办」
路过书店时,哥哥突然喊停车。
我们眼睁睁看他冲进去,自掏腰包买了套最新版《小升初试题精析》,又折回庙里塞给那个小胖子:"做透这本,保你上重点。"孩子妈妈感动得直鞠躬:"您真是活菩萨!"——得,我哥脸更黑了。
傍晚在酒店餐厅,哥哥还在愤愤地戳着菠萝包:"他们居然给我塑像前放电子功德箱!香火钱都算不清账!"
司命慢悠悠切着牛排:"知足吧,我的塑像手里拿的可是《生死簿》同款记账本。"
正说着,隔壁桌突然站起个戴眼镜的男生,激动地指着哥哥:"您、您是不是文昌阁新来的解签道长?"我们三个同时呛住——敢情那AI解签还有线□□验版?
回房前,哥哥突然叫住我们。月光从走廊窗户洒进来,给他短发镀上银边:"明日......再去趟书店。"他板着脸的样子和当年在南天门讲学别无二致,"那些辅导书,实在错漏太多。"
司命转着房门卡轻笑:"文昌星君要给人间改教辅?"我也起哄:"哥你干脆开个直播课算了!"
"胡闹!"哥哥甩上门,却从门缝里飘出一句,"......先买套《教材全解》看看......"
我们三人踏入图书馆的那一刻,仿佛走进了一座由知识与光影构筑的圣殿。高耸的穹顶下,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洒落,在深褐色的原木书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层层叠叠的书架如同迷宫般向四面八方延伸,一眼望不到尽头。空气中飘散着纸张与油墨特有的清香,偶尔传来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像是无数智慧的低语。
"这可比咱们的琅嬛阁气派多了。"司命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温热的气息拂过我耳尖。
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高领毛衣,衬得那张俊脸愈发白皙,金丝眼镜后的眸子在书架间来回扫视,活像只发现宝藏的狐狸。
我正踮脚去够顶层一本烫金封面的小说,忽然被旁边展台吸引——那里陈列着各式精美绘本,色彩斑斓的封面在射灯下闪闪发光。
司命见状轻笑,随手抽了本《小王子》递给我:"凡间的童话,比月老的话本子有趣。"
我们窝在靠窗的沙发区,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我们身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
司命翻着一本悬疑小说,时不时凑过来跟我分享精彩段落。我则沉迷于一本插画精美的神话故事集,看到"嫦娥奔月"那页时,忍不住戳戳司命:"他们把玉兔画成粉色棉花糖了!"
正说笑间,我突然注意到文昌哥哥的异常。他站在专业书籍区,修长的身影凝固般静止,手指还保持着翻页的姿势,目光却穿过层层书架,落在远处某个焦点上。阳光从他身后的玻璃窗透进来,给他挺拔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连发梢都染上了蜜糖色的光晕。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我看到一个扎着低马尾的姑娘。她穿着简单的米色针织衫和牛仔裤,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正全神贯注地翻阅一本厚重的《古建筑修复原理》。阳光在她周围形成一圈光晕,连飞舞的尘埃都成了点缀。
司命突然轻"啧"一声,眯起眼睛掐指推算。我看见他指尖泛起微不可察的金光,在书页遮挡下流转。"有意思......"他唇角勾起玩味的笑,"这姑娘是清华的建筑系博士,发表过十二篇核心期刊论文。"见我一脸茫然,他揉乱我的发顶:"相当于翰林院女学士。"
"哥该不会......"我瞪大眼睛,话没说完就被司命捂住嘴。他掌心有淡淡的松木香,是方才翻阅古籍时沾染的。"嘘——"他眼中闪着促狭的光,"你哥这一世孤鸾的命格,好像要破了。"
那姑娘完全没注意到我们的目光,纤长的手指正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时而推一下滑落的眼镜。
有缕碎发垂在她颊边,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哥哥不知何时已经放下手中的《庄子集释》,不自觉地朝她的方向迈了半步。
司命突然变出手机,咔嚓偷拍了张哥哥出神的侧脸。我抢过来一看,照片里哥哥的眼神温柔得不像话,哪还有半点训斥我时的古板模样。
"我要发给月老!"我小声欢呼,却被司命一把按住:"别急,先看看你哥这个老古董要怎么做。"
正说着,那姑娘突然合上书本站起身。哥哥像被雷劈了似的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抱着厚厚一摞书走向借阅台。她路过我们身边时,我闻到她发间淡淡的雪松香气,还有书卷特有的墨香。
"不去搭讪?"司命不知何时溜到哥哥身后,吓得他一个激灵。哥哥的耳根瞬间红透,连新剪的短发都遮不住:"胡、胡说什么!本君只是......"他的目光却诚实地追随着那个远去的背影。
我正想嘲笑,司命突然往我嘴里塞了颗水果糖:"小孩子别掺和大人的事。"甜腻的草莓味在舌尖化开,我气得踩他一脚,却见他望着哥哥若有所思地微笑,那表情活像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阳光穿过他晃动的纽扣,在我们脚下的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远处,那个女博士的身影消失在旋转门后。哥哥还站在原地,手里那本《庄子集释》已经拿反了。
司命拍拍他的肩:"要追上去吗?本君可以算算她常去的咖啡馆......"话音未落,哥哥已经慌乱地整理起根本没乱的衣领,那手足无措的模样,哪还有半点文昌星君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