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8、玉镜(3) ...
-
你说,是世界上出现另一个自己可怕,还是完不成采桑量被判处牢狱可怕?
牢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仅有自己的牢狱之灾,还有来自看不见的更上层人物的怒火,到时候,席卷的是身边人,不,还不止,家人、朋友、邻居、路人乃至从小生活的这座城。
这样想想,似乎只是出现另一个自己也不算多可怕了。
死容易,活着比死难多了。
想到这里,罗敷叹了口气,与之同时,“罗敷”也叹了口气。
罗敷看着“罗敷”,“罗敷”轻轻的抱住她,在她耳边说:“我有一个办法,你要试试吗?”
”罗敷”对罗敷将办法慢慢道来。
夜风凉凉,吹着罗敷的后背发凉,但她的前胸是热的,紧贴着另一个自己的温度,罗敷思索良久,开口:“试试……吧。”
罗敷带着“罗敷”去见了其他采桑女。
众多采桑女看着“罗敷”,十分震惊。
“罗敷,这是你的妹妹吗?”
“或许是姐姐?”
“罗姐姐,我记得你好像也没有长得和你这么想象的姐妹吧?”
……
采桑女议论纷纷。
罗敷等到议论声稍微小了点,才出声止住她们的话头。
“大家静一静,先听我说。”
作为众多采桑女推出来的主事人,罗敷的话自是十分有效果。
话音还没落,人群就安静了下来。
罗敷把玉镜湖和“罗敷”的事情说了出来。
采桑女们看看罗敷,再看看“罗敷”,不由面面相觑。
罗敷没说什么,采桑女们却莫名懂了其中的意思。
这一夜,注定有人心神不宁,注定有人彻夜难眠,注定有人思绪万千。
之后的日子里,桑田还是那些桑田,采桑女还是那些采桑女,只不过多了一个“罗敷”,渐渐的,多的不止一个“罗敷”。
采桑女芸娘身旁多了一个“芸娘”。
采桑女月女身旁多了一个“月女”。
还有“盼枝”、“春彩”、“夏芳”……
只能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不愧是另一个自己吗?
采桑女们和另一个自己配合默契,无需多言,想要的东西已递到手边,累了,两个人还能换一换,一个采桑,另一个递篮子递水帮忙擦汗。
于是,就有了壶玉清一行人看到的这一幕。
壶玉清说起从老者那听来的渔夫、船夫、洗衣妇三人身上所发生的事,罗敷没曾听过,不了解,不过她可以帮她们去问问其他采桑女。
罗敷迈步进入桑田,没过一会儿就带了几个人回来。
这三位采桑女正是渔夫、船夫、洗衣妇三人的邻居。
她们说出来的情况和壶玉清听老者说出来的情况有些出入。
“那渔夫,我都不稀得说他,天天好吃懒做,该干活的时候不干活,该劳作的时候不劳作,吃着上顿没下顿,有点钱就使劲往赌场送,还最喜欢擦着法令的边去做些令人不齿的是。”
“我们邻居都知道他是被另一个他给告上衙门,被判了几十个板子,回来没多久,就因为恢复不当去了,这期间都是另一个他在照顾。”
渔夫与“渔夫”本质上都是一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人,“渔夫”想顶替渔夫,故意让他受罚,又在他养伤期间给他的伤口撒上腐蚀伤口的草汁,渔夫孤身一人,也没什么亲戚朋友,在“渔夫”的“照顾”下,没多久就去了。
渔夫死后,“渔夫”继承了渔夫的一切,过上了渔夫的生活。
船夫的故事也和渔夫相差无几,接着船只的便利,谋害了几个外乡人,从玉镜湖生出的“船夫”也同他一般心思歹毒,两人同时对对方下了死手,“船夫”下手快一步,成功顶替了船夫的生活。
“这很容易看出来,他不是当初的船夫,变化实在太大了。”
旁边另一个用嫌弃的语气附和道:“只有他自己以为伪装的很好。”
“要不我们还是来说一说柳娘的事吧。”
柳娘就是那位洗衣妇。
柳娘的故事比较简单,她爱美,却因为生活条件所限,没有这个爱美的条件,惊慌的发现水中有另外一个自己后,柳娘寻求城主帮助无果,在某天半夜突然醒来,发现床边坐着个人。
借着月光一看,这人赫然与自己长着同一张脸。
柳娘害怕得瑟瑟发抖,小时候大人为了让调皮的她早睡觉,经常说些鬼故事故意吓她,长大后,知事了,也明白世间还有一些妖魔邪祟之类的存在。
不过湖城在金乌教辖地,受金乌教庇佑,那些妖魔邪祟离柳娘很遥远。
不过……
柳娘看着“柳娘”的影子,看着她向自己靠近,想动一动,或者跑起来,尖叫一声让旁边邻居发现不对劲也行。
想了半晌,被害怕紧紧包裹的她一个也没做出来。
地上的影子向柳娘的方向扑过来。
柳娘怀揣着惶恐的心等待着,耳边一凉。
一缕芳香钻进鼻尖。
“柳娘”半晌没有下一步动作,柳娘强撑着胆子手颤抖着抚上耳畔,指尖蹭到一团软乎乎的东西,碰上去滑得像揉过的细绒布,往下摸却碰到根有点扎手的硬杆,指腹还沾了点凉丝丝的湿意。
柳娘不知为何,想到了半夜的露水,露水在哪呢?它在花朵柔软的花瓣上。
——这是,一朵花啊。
——原来,她在为我别花呀。
——可是,她是什么意思呢?杀我之前给我一点小小的甜头吗?
说到这里,采桑女一顿,语气突然变得鲜活:“柳娘后来和我们说,打死她也没想到,这是另一个她对她的善意。”
只是“柳娘”也和柳娘一样不善言辞,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采桑女把她们知道尽数告诉壶玉清一些人后,又重新提着竹篮,去替另一位采摘桑叶的自己。
自己还得自己疼,得快让她也歇歇了。
不同人的角度讲述,使得渔夫、船夫、柳娘三人的故事有不同的样子,称得湖城近日来发生的事更加扑朔迷离。
不能偏听偏信,最好是一探究竟。
壶玉清将能遮烈日降清凉的绿叶子留给了罗敷,绿叶需要灵力来驱动,罗敷是凡人,不会使用灵力,壶玉清便教给她另外一种方法,取一滴罗敷的血滴给绿叶,绿叶认主后,便只能罗敷使用。
罗敷每晚在月光最盛之时,将绿叶放到月光下,让绿叶吸收月光精华,也能用个三天五天的。
罗敷没有推拒,谢过壶玉清。
罗敷看着壶玉清一行人的背影御剑远去,以凡人心衷心的祝愿像壶玉清这样的修真者能登大道,飞升成仙。
绿叶对于壶玉清来说可能是随手一送的小物件,可有几个修仙者如她一般将这些小物件送给凡人呢?
这是罗敷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修仙者,以后,不知还会不会再遇到。
希望……以后还能再遇到。
罗敷笑起来,怀抱着期待转身走向桑田。
修仙者有修仙者的生活,凡人也有凡人的快乐,过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城外有城外的妙,城中有城中的好。
这不是壶玉清第一次进湖城,但之前为了送剑只是匆匆掠过城内,没来得及多看。
这次好不容易有时间有机会好好观察城内了,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前方的人群里传来一声尖叫。
以尖叫声发出来的地方为中心,两边的人不住往后退,脸上满是惊恐。
壶玉清一行人选择御剑飞起,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飞去。
发出尖叫的是一个卖套碗的摊主,套碗碎了一地,满地尖锐碎片里,他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死死盯着前方一滩血泊。
血源源不断的从一个穿青袍的男子腹上流出来,头上戴的青帽歪在旁边,不知是谁慌乱中踩了一脚,上面还有一个大黑鞋印子。
有人俯身拿起这顶青帽,轻轻的吹了吹青帽上的灰,这黑灰太顽固,没能被吹掉,那人抬起另一只手想擦去,手中仍在滴血的刀尖滴落一滴红色,染上青帽。
那人状似忧愁地叹了一声气,“唉~本来想拍干净的,这下又给搞脏了。”
语气是忧愁的,表情却是不符合语气的大大的笑。
壶玉清定睛看去,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出发现,身后的余生昇率先就是一声惊呼。
“他们两个长得一样!”
——很好,这又是自己和另一个自己的戏码。
壶玉清回顾这两天听到看到的事,做了一个小小的总结,这些人与另一个自己,要么和谐相处,要么恨之欲其死并付诸行动。
这其中的关键是什么呢?
壶玉清正在思考的时候,身旁的宋玉郎为她解惑:“关键在于人心。”
记忆不全的壶玉清看待世事总有些天真,不是说这天真不好,这天真很好,让她觉得这世界是很美好的,以善良的心去看待世人,救济世人。
不美好的是那些本性为劣的人,平时里藏得很好,用恶去伤人害人,摧残天真。
天真的人活得很好,世界在她眼中是很美好的。
世界变得不美好的时候,天真的人会活得很糟。
宋玉郎许多时候希望壶玉清不要想起从前,从前种种并不美好,将她的天真摧残至湮灭。
更多时候又希望她能想起从前,那些的往事用要面对的,她不去他们,他们却会找上她。
如果那时的壶玉清还一无所知,那对她很不利。
宋玉郎叹口气,嘲笑自己的自私,鄙夷自己的想法。
——既希望她晚点想起,想多享受这样和她独处的时光。
——又希望她早点想起,重新变成那个高高在上的上仪仙子。
——既要又要的,宋玉郎啊宋玉郎,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宋玉郎心中叹了口气,引来身边壶玉清的注视,看着她眼中的那一丝担忧。
宋玉郎一顿,这样的壶玉清实在是经历了太多太多,才变成了后来的那个样子。
宋玉郎心尖一痛。
在“念”中,有幸见到了他从没参与过的壶玉清的从前。
——这又怎么不算参与过她的人生呢?
——宋玉郎,你知足吧。
——我,应该知足的。
——宋玉郎啊宋玉郎,如今的日子比之从前已经好了不知多少。
——怎么就,贪心的,想要更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