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灼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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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摩托车修理铺的后院被雨幕笼罩，淅淅沥沥的雨声充斥着整个空间。久染迟独自一人蹲在潮湿的水泥地上，周围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混合着雨水的味道。他的指尖夹着一支燃到一半的烟，那闪烁的烟头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烟雾在雨幕里缭绕，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的左手小臂内侧，几道新鲜的烫伤痕迹狰狞地排列着，有些已经结痂，呈现出一种骇人的暗红色，有些还泛着红肿。
他眼神空洞地盯着其中一道最深的伤口看了几秒，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缓缓将烟头按了上去。
“嘶——”
皮肉灼烧的气味瞬间混着雨水的气息钻入鼻腔，钻心的疼痛如同一把尖锐的针，直直地刺进神经。他的身体本能地颤抖了一下，但这种疼痛却奇异地压下了另一种更深的痛——那种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的、无法摆脱的钝痛，就好像只有这种身体上的剧痛，才能让他暂时忘却心里对林霁的思念与愧疚。
“久染迟！”
一声怒喝如炸雷般从身后炸开，紧接着，他的手腕被一股大力狠狠拽住。苏棠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一脸怒容，她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烟，狠狠碾灭在地上，动作带着几分决绝与愤怒。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她声音发抖，因为愤怒和心疼，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里，“你答应过林霁什么？你说你会好好的！结果呢？你就是这样‘好好的’？！”苏棠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眶里满是泪水，愤怒与心疼交织在她的脸上。
“今天大小姐怎么这么悠闲？”
久染迟没抬头，只是懒散地扯了扯嘴角，试图用这看似无所谓的态度掩盖内心的脆弱，嗓音沙哑地吐出一句：“关你屁事。”
“关我屁事？”苏棠气得眼眶愈发红了，像是被他这句话彻底激怒，她猛地一把扯开他的袖子，更多触目惊心的伤痕暴露在空气中。她声音陡然拔高，几乎是吼了出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答应过林霁要当医生！你说要治好他的心脏！结果现在呢？你连自己都治不好！”
林霁的名字像一颗子弹，猛地扎进久染迟的胸口。他的呼吸瞬间一滞，原本故作镇定的表情瞬间瓦解，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的痕迹。
“……闭嘴。”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试图阻止苏棠继续说下去。
“我偏要说！”苏棠声音哽咽，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你以为这样折磨自己，林霁就会回来吗？！他根本不知道你在哪儿！他不知道你拿烟头烫自己！！”苏棠一边哭一边说，情绪激动到了极点。
“久染迟，我不跟你抢了，但是你为什么比我一个外人还要不在乎林霁？！你有没有想过林霁知道了会怎样？要不是为了林霁，哪个蠢货会来关心你！”
久染迟猛地站起身，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他一拳狠狠砸在墙上。指节擦破，鲜血瞬间渗进墙缝，可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只是用那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前方。
“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我连见他一面都不敢……我怕我一看他，就会忍不住冲上去……”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痛苦与挣扎，内心的矛盾如同汹涌的潮水般翻涌，一遍遍拍碎自己的理智。
他怕自己失控。怕自己一见到林霁，就会不管不顾地把他拽回来，哪怕林霁的心脏承受不了，哪怕他的病会因此恶化……久染迟比谁都清楚，林霁不能激动，不能受刺激，可他自己就是林霁最大的刺激源。
所以，他只能逃。
逃到昏暗的房间里，逃进摩托车修理铺的机油味里，逃进尼古丁和疼痛的麻痹中，试图用这些来麻痹自己对林霁的思念和内心的痛苦。
苏棠沉默了很久，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最终，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从包里掏出一叠照片，抬手摔在久染迟面前。照片在潮湿的地面上散开，雨滴迅速打湿了照片。
“拿着。”她的声音冷硬，带着一丝疲惫，“别再让我帮你做这种事了。”
照片散落一地，全是林霁。
——林霁站在公交站台等车，微微仰头看着天空，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苍白，本身就瘦削的身体显得更为单薄。
——林霁坐在教室里，低头写字时，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他微蹙的眉头，能看出他的心事重重。
——林霁的课本，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久染迟”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刻在久染迟的心上。
久染迟的手指猛地攥紧，照片在他掌心皱成一团，仿佛他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将林霁紧紧抓住。
“……你拍的？”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些照片。
“张浩拍的。”苏棠冷冷道，“她妈和我妈是同事，我们俩个有联系方式。他觉得我暗恋林霁，才以此托他偷拍。”苏棠看着久染迟的样子。
久染迟的喉咙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半晌才挤出一句：“……谢谢。”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苏棠冷笑一声，可那笑容里却满是苦涩：“谢什么？谢我帮你像个变态一样偷窥男友？”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虽然我不跟你争了，但是你如果敢做对不起林霁的事情，我立马和你翻脸，别不当回事……”
久染迟没说话，只是缓缓蹲下身子，低头一张一张捡起照片，动作小心翼翼，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眷恋，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林霁的脸，仿佛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苏棠看着他这副样子，眼眶又红了。她突然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拉起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绝望：
“久染迟，你醒醒吧！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你们不可能了！他父亲的事……你父亲的事……你们之间隔着一条人命！你怎么还敢想着他？！”苏棠的声音在雨夜里回荡，震的久染迟耳鸣声不断。
久染迟的身体僵住了，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是啊，他们之间隔着一条人命。
——林霁的父亲，因为学习太过出色让人嫉妒，被推下楼。
——而久染迟的父亲目睹了这一切，却把证据咽在了肚里。
这个残酷的事实，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横亘在他们之间，让久染迟更加绝望了……
深夜，城市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打破这静谧。久染迟独自翻窗进入原来的学校，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落寞。学校里的建筑在黑暗中影影绰绰。
他轻车熟路地摸到生物标本室，周围弥漫着一股陈旧而又带着淡淡消毒水味的气息。他熟练地打开锁，动作迅速又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深夜里的宁静。
进入标本室后，在昏暗的月光下，他环顾四周。角落里，那个存放心脏解剖模型的柜子依然在那里。
他缓缓走过去，轻轻拉开柜门，里面空空如也。
久染迟的指尖微微发抖，原本坚定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和失落。他原本想在这里放一盒巧克力，就像上次情人节时他送给林霁的那盒一样，可现在，面对这空荡荡的柜子，他突然不确定了。
“我们之间……真的还有可能吗？”他轻声喃喃自语，声音在寂静的标本室里回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靠在墙上，缓缓滑坐在地，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从口袋里摸出那盒早已准备好的巧克力，盒子上贴着一张纸条，是他刻意写得歪歪扭扭的字：
「医嘱：每日一颗，想我时加倍。」
他盯着纸条看了很久，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思念，有痛苦，还有一丝期待。最终，他掏出手机，拍下照片，匿名发给了林霁。
又打了一行字：「我们不相识，可你忘不掉我。过去未逝，来日可期，跟着光走……」
发完消息，他关掉手机，靠在墙上闭上眼睛。黑暗中，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林霁看到这条消息时的样子，他知道林霁会认出他的字迹，他知道林霁会哭……可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在现实的残酷面前，他感到无比的无力，只能用这种方式来维系与林霁之间那若有若无的联系。
黎明时分。
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微弱的光线洒在大地上。久染迟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修理铺，整个人显得憔悴不堪。
苏棠坐在门口等他，手里捏着一管药膏，眼神里满是担忧和心疼。看到久染迟回来，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涂上。”她硬邦邦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林霁要是看到你这样，会哭的，不许让他伤心。”苏棠看着久染迟手臂上的伤痕，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久染迟盯着那管药膏看了几秒，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突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红，笑容里充满了苦涩和自嘲。
“他不会看到的。”他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决绝，他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只会让林霁更加痛苦，所以他暗暗发誓，不会再让林霁看到这样的自己。
苏棠沉默了一会儿，目光望向远方，像是在酝酿着什么。突然，她转过头，看着久染迟，认真地说：“我查了医学院的招生简章。”
久染迟一愣，原本黯淡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和疑惑，他没想到苏棠会突然说这个。
“你不是想当医生吗？”苏棠把一张折好的纸塞进他手里，动作有些急促，“……别辜负他。”苏棠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她希望久染迟能重新振作起来，为了他和林霁的未来努力，为了林霁牺牲一下也没什么……
久染迟展开那张纸——是一份医学院的预科班报名表。他的手指微微发抖，看着报名表上的字，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希望。这张纸，或许就是他走向林霁的第一步，是他救赎自己和他们感情的开始。
“……谢谢。”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两个字包含了太多的情感，有感激，有感动，还有对未来的一丝憧憬。
苏棠别过脸，不想让久染迟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故作强硬地说：“别谢我，我只是……不想再看你糟蹋自己让林霁难过了。”
久染迟低头看了看手臂上的伤痕，又看了看手中的报名表，终于拿起那管药膏，一点点涂上去。药膏涂抹在伤口上，带来一丝清凉的感觉，仿佛也在治愈着他内心的伤痛。
“……再等等我。”他低声喃喃自语，像是对林霁说，又像是对自己说。他在心里发誓。
等他能堂堂正正地站在林霁面前，等他能笑着对他说：
“你的心脏，我来治。”
这条路不会很简单，但为了自己，为了这段感情，总要有人愿意拼尽全力，去跨越彼此之间的重重阻碍，去寻找属于他们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灼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