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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复式记账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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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晚桑站在厨房的角落里,手里握着一把斧头,机械地劈着木柴。
她的心思却早已飞到了别处。
自从在储物间里发现了李山贪污的证据后,她的脑海中就一直在盘算着如何利用这些证据来保护自己,甚至扳倒李山。
然而,她也清楚,单凭几张纸和几串数字,还不足以彻底揭露李山的罪行。她需要更多的证据,也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而在这个等级森严的侯府里,她一个粗使丫鬟,想要撼动李山这样的管事,无异于以卵击石。
就在她陷入沉思时,厨房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她抬起头,看到几个丫鬟和小厮围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她放下斧头,悄悄凑了过去。
“听说了吗?厨房的柴炭账目出了问题,二夫人大发雷霆,说要彻查呢!”一个丫鬟压低声音说道。
“可不是嘛,听说账目乱得一塌糊涂,连徐嬷嬷都头疼得不行。”另一个小厮附和道。
夏晚桑心中一动,柴炭账目出了问题?
这不正是她的机会吗?作为现代社会的资深会计,她对账目整理再熟悉不过了。
如果能借此机会展示自己的能力,说不定可以换个位置,老是被人惦记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她迅速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劈柴,但心中已经开始盘算如何接近徐管事。
徐嬷嬷是侯府的内务总管,是老夫人身边的家生子,如果能得到她的认可,她的处境就会好很多。
酉时三刻
淮安侯富,东跨院厢房,夏婉桑将沾着艾草屑的靛青围裙往竹制衣架上一搭,干透的竹节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八张松木上下铺分列东西两侧,每张床铺都垂着洗得发白的靛蓝棉布帘,帘角用不同颜色的布头缝着主人的名字——她的帘子右下角绣着歪歪扭扭的"婉"字,针脚里还卡着半片去年冬天的芦苇絮。
"这炭盆怎么总烧不旺?"她蹲下身拨弄铜炉里的炭火,火星子蹦到青砖地上,映出墙角蛛网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
炉身錾刻的缠枝莲纹早已模糊不清,倒是炉底新补的锡块在火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窗棂糊着泛黄的桑皮纸,左下角被老鼠啃出个月牙形缺口,门后墙上用炭笔画着歪歪扭扭的月份牌,初九的位置画着个小小的香炉,每张床尾挂着用碎瓷片磨成的平安符。
秋菊抱着一摞浆洗好的粗布衣裳撞开木门,十六岁的圆脸上沾着厨房的蒸汽,"徐嬷嬷今儿的食盒可讲究了!"她说话时总爱用袖口擦鼻尖,今儿也不例外,"您猜怎么着?绿豆糕用的是苏州运来的糯米粉!"
"苏州的糯米粉?"夏婉桑掀开自己的棉布帘,露出左眼下那颗米粒大的朱砂痣。十五岁的瓜子脸泛着常年劳作的淡褐色,手指关节处结着薄茧,"主子们吃的碧玉翠用的也是这个?"
"差远啦!"秋菊把衣裳往床铺上一扔,带起的风掀动了小红的帘子。
那个总沉默寡言的瘦高个正就着门缝透进的光线梳头,褪色的木梳齿间卡着几根断发,"主子们的碧玉翠要掺荷叶末子,徐嬷嬷的绿豆糕..."
话没说完,木门突然被推开道缝。穿堂风卷着几片枯叶直扑进来,三个人同时噤声,直到确认是同屋的春桃抱着笤帚回来,才各自松了口气。
二更梆子
月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菱形光斑,夏婉桑掀开帘子时,听见斜上方传来秋菊压抑的咳嗽声。
梆子声在晨雾中显得格外清远,夏婉桑摸到枕边的翡翠镯子时,听见秋菊在斜上方翻了个身。窗纸泛着青灰色,她看见小红正就着门缝透进的光线补衣裳,针脚在布料上跳跃如飞。
"婉桑姐,该去领早膳了。"小红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右耳的银耳坠子晃了晃,"厨房今儿蒸了榆钱馍。"
夏婉桑发现秋菊不知何时把她磨破的袖口补好了。补丁用的是湖蓝色布料,在靛青围裙上显得格外突兀,像是雪地里开出的花。
"新来的陈姑娘算盘打得可溜了。"小红穿着粗布衣裳,靛青袖口蹭到灶台边缘的积灰,这个总沉默寡言的瘦高个姑娘今儿格外话多,右耳的银耳坠子随着动作晃出细碎的光,"昨儿瞧见她用扬州口音跟许嬷嬷说话,那语气..."
“怎么,羡慕啊?”夏晚桑淡淡道。
“姐姐,难道不羡慕?我们就是打杂小丫鬟,她们吃的可比咱们好太多了。”小红嘟嘴道。“你们看我去账房送饭的时候,遇到陈姑娘,她写得字可真好看。”
“这是账页子?”夏晚桑道。
“姐姐识字?“小红惊喜道。
“知道一点。“夏晚桑回道。
夏婉桑手指划过泛黄的纸页,突然在某页停留——本月煤炭采购量比去年同期多出三成,经手人正是陈姓姑娘。她注意到"煤炭"二字的墨色比其他条目深些,像是刻意描过。
"听说二夫人的陪嫁丫鬟..."小红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姑娘正踮脚擦拭廊柱上的积灰,"今儿带着库房钥匙去了西跨院。"
夏婉桑的指尖轻轻摩挲账册边缘,那里有块茶渍形状像朵莲花。
话没说完,院外突然传来花盆碎裂声。三人同时噤声,直到确认是小斯打翻了石榴盆景,才各自松了口气。
未时三刻·西跨院库房
夏婉桑蹲在廊下择菜,眼角余光瞥见二夫人的丫鬟抱着账本匆匆而过。姑娘腰间的库房钥匙串叮当作响,其中有把黄铜钥匙齿痕特别深,像是经常开合某只上锁的木箱。
"这菠菜老得能当绳子使。"秋菊蹲在旁边择菜,突然用胳膊肘碰了碰她,"陈姑娘今儿去了西市巷口的豆腐坊..."
青石板缝里结着薄霜,夏婉桑的粗布鞋底踩上去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她把最后一叠粗瓷碗码进竹筐时,指尖被皂角水冻得通红,指甲缝里还渗着昨夜洗碗时扎进的木刺。
灶房烟囱冒出的灰蓝色炊烟掠过她沾着草屑的鬓发,混着围裙上残留的艾草香——那是前日给徐嬷嬷熏制帐子时留下的。
"婉桑姐,你那个止咳的法子真不错,我娘吃了后都没有咳嗽了。"秋菊抱着柴火从巷口跑来,怀里的枯枝噼啪作响,"小红爹的咳嗽也止住了,要不是你,我们两家这次可要花大价钱了。"
“那就好,我出去走走透口气。”夏晚桑将东西放好就出去了。
老周头用竹片刮着铜锁上的冰碴,哈出的白气在晨光中消散。
门房的雕花木门"吱呀"作响,他掀开棉帘时,檐角铜铃正撞出细碎的响声。门洞里透进的北风卷着雪粒子,在他青布棉袄上落下点点湿痕。
"周叔,小竹姑娘今儿又要出去?"夏婉桑抱着笤帚从门房后巷转出来,扫帚穗子扫过结霜的青石板。
老周头用冻僵的手指往登记册上一指,泛黄的纸页发出脆响:"卯时三刻报的单子,说是二夫人要换敬佛的黄表纸。"他往门外张望,看见二门处徐嬷嬷的青呢小轿正往东跨院方向移动,轿帘缝隙里露出半块苏州绸缎庄的货单。
"今儿西市豆腐坊的王娘子要进货。"夏婉桑把扫帚靠墙立好,指尖在翡翠镯子断口处摩挲,"周叔,您说小竹姑娘要是在巷口崴了脚..."
话没说完,角门突然传来叩门声。老周头赶紧把镯子藏进棉袄暗袋,掀开棉帘时,正看见小竹裹着狐裘站在门外,怀里抱着个描金漆盒。
"周伯,劳烦开下门。"小竹说话时,琉璃坠子碰在门框上发出清脆声响。她瞥见夏婉桑正在扫雪,忽然皱起眉头,"你这扫帚穗子该换了,扫得满地都是草屑。"
夏婉桑赶紧低头应是,余光却看见漆盒盖缝里露出一角黄表纸,朱砂批注的"护国寺"三字被雪水洇湿。当老周头转动铜锁时,她故意把扫帚往小竹脚边一伸,姑娘踩着结冰的青石板踉跄半步,漆盒里的黄表纸散落一地。
"这可怎么好!"夏婉桑慌忙蹲下捡纸,指尖触到最上面那张黄表纸的背面,竟是徐嬷嬷的字迹:"护国寺修缮费叁佰两"。她把纸往怀里一揣,"姑娘莫急,我这就去后厨取新的火折子烘干。"
小竹急得直跺脚:"二夫人要的是未开封的黄表纸!"她忽然揪住夏婉桑的衣襟,琉璃坠子在晨光中折射出七彩光晕。
话没说完,二门处传来徐嬷嬷的咳嗽声。
小竹脸色大变。
徐嬷嬷踏进角门,夏晚桑连忙低着头,徐嬷嬷头上戴着抹额,脸盘是圆月,那抹靛蓝与青灰色的砖地极不协调,倒让徐嬷嬷圆滚滚的脸盘显得愈发富态,活像供在佛堂里的弥勒佛。
瞧了瞧夏婉桑淡淡道,“你识字?“
夏婉桑看了徐嬷嬷一眼,微微低头道,“奴婢小的时候跟着爹学了几年书。”
“哦?学书识字还来做粗使丫鬟。”徐嬷嬷淡淡道。
“回嬷嬷的话,家里遭了灾,实在没法子……"夏晚桑眼睛红红道。
"行了。"徐嬷嬷打断她,从鎏金烟袋里磕出烟灰,"明儿起不用去厨房了,来账房帮忙。"翡翠扳指在烛火下泛着幽光,映出她眼角细密的皱纹,"要是算错一个铜板,仔细你的皮。
“谢谢嬷嬷“夏晚桑连忙道。
"婉桑姐要去账房当差了?!"秋菊手中的铜盆"哐当"砸在青砖地上,惊飞了檐下两只麻雀。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夏婉桑新领的月白长衫上投下细碎光斑。
"小声些!"小红把褪色的粗布围裙往腰间一系,右耳银耳坠晃出细碎银光,"昨儿徐嬷嬷亲自说的 ,我爹都听见了......"
小红和秋菊都惊喜不已,没有想到夏晚桑会识字。
巳时·账房外回廊
夏婉桑捧着漆盘穿过垂花门,青瓷汤盅里的莼菜鲈鱼羹腾起袅袅热气。账房朱漆大门虚掩着,她瞥见徐嬷嬷正对着黄绫封面的账册皱眉,露出眼尾细密的皱纹。
"嬷嬷,用膳了。"夏婉桑屈膝行礼,目光扫过案头堆成小山的账册。最上面那本摊开着,朱砂批注的"赤字"二字格外刺目,旁边画着密密麻麻的圈点。
徐嬷嬷左手戴着三枚赤金护甲,指甲缝里沾着松烟墨,账册用明黄丝线装订,边角处有茶渍晕染的痕迹,案头铜镇纸刻着"忠慎勤勉"四字。
"放那儿吧。"徐嬷嬷头也不抬,玉如意拨弄着算盘珠子,"去把前院送来的当票归档,西厢房第三格......"
徐嬷嬷正皱着眉头,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账册,显然在为柴炭账目的问题发愁。
夏晚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上前,恭敬地说道:“徐嬷嬷,奴婢听说柴炭账目出了问题,不知可否让奴婢试试?”
徐嬷嬷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你?一个粗使丫鬟,懂什么账目?”
夏晚桑低下头,恭敬地说道:“回管事的话,奴婢在家时曾学过一些记账之法,或许能帮上忙。”
徐嬷嬷皱了皱眉,显然对她的能力持怀疑态度。但眼下账目混乱,他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便点了点头:“好吧,你就试试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弄砸了,可别怪我不客气。”
夏晚桑心中一喜,连忙点头:“奴婢明白,一定尽心尽力。”
徐嬷嬷将账册递给她,然后走到一旁。
夏晚桑迫不及待地翻开账册。果然,账目混乱不堪,收入支出混杂在一起,数字错漏百出。她摇了摇头,心中暗想:“这种记账方式,难怪会出问题。”
她拿出纸笔,开始按照现代的复式记账法重新整理账目。
复式记账法是现代会计的基础,每一笔交易都会同时记录在借方和贷方,确保账目的平衡和清晰。
她将柴炭的收入和支出分别列出来,逐笔核对,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原来,侯府的柴炭账目中,存在大量的虚报和重复记录。有些支出明明已经报销过,却又被重复记录了一次。还有些收入根本没有入账,直接被人私吞了。
夏晚桑将这些漏洞一一标注出来,心中暗暗冷笑:“李山,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夏晚桑带着整理好的账册去找徐嬷嬷。徐嬷嬷正在书房里焦头烂额地翻看账册,看到她进来,有些不耐烦地问道:“账目整理得怎么样了?”
夏晚桑恭敬地将账册递过去:“回管事的话,奴婢已经将账目重新整理了一遍,请您过目。”
徐嬷嬷接过账册,翻开一看,顿时愣住了。账册上的数字清晰明了,收入和支出分门别类,每一笔交易都记录得清清楚楚。她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夏晚桑:“这……这是你整理的?”
夏晚桑点点头:“是的,奴婢用了一种新的记账方法,叫做复式记账法。每一笔交易都会同时记录在借方和贷方,确保账目的平衡和清晰。”
徐嬷嬷听得一头雾水,但账册上的数字确实一目了然,她不得不承认,夏晚桑的能力远超她的预期。她点了点头,赞许地说道:“不错,不错。你这丫头,倒是有些本事。”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身穿淡绿色衣裙的少女走了进来,正是侯府的三姑娘。三姑娘是侯府大房嫡女,聪慧过人,深得老夫人宠爱。她看到徐管事手中的账册,好奇地问道:“徐嬷嬷,这账册是谁整理的?看起来很是清晰呢。”
徐嬷嬷连忙起身,恭敬地说道:“回三姑娘的话,是这丫头整理的。她用了什么复式记账法,老奴也看不太懂,但账目确实清楚多了。”
三姑娘走到夏晚桑面前,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然后问道:“是你? “
夏晚桑低下头,恭敬地回答:“回三姑娘的话,是奴婢”
三姑娘点点头,又问道:“这复式记账法,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夏晚桑心中一紧,知道自己必须小心回答。她低声说道:“回三姑娘的话,奴婢在家时曾学过一些记账之法,这复式记账法是奴婢自己琢磨出来的。”
三姑娘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笑着说道:“不错,你倒是有些天赋。这复式记账法,可否详细给我讲讲?”
夏晚桑心中一喜,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她连忙点头:“奴婢愿意为三姑娘讲解。”
三姑娘坐在书桌前,夏晚桑站在一旁,开始详细讲解复式记账法的原理和应用。她从最基本的借贷关系讲起,逐步深入到账目的平衡和核对。三姑娘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点头称赞。
“原来如此,这复式记账法果然精妙。”三姑娘赞叹道,“小桑,你倒是个人才。”
夏晚桑低下头,谦虚地说道:“三姑娘过奖了,奴婢只是略懂皮毛。”
三姑娘笑了笑,转头对徐管事说道:“徐嬷嬷,小桑就来我院子吧!”
徐管事连忙点头:“是,老奴明白。”
夏晚桑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终于得到了认可。她恭敬地向三姑娘行了一礼:“多谢三姑娘赏识,奴婢一定尽心尽力。”
三姑娘点点头,又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书房。徐嬷嬷走到夏晚桑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说道:“小桑,你倒是走了大运。三姑娘可是很少夸人的。”
夏晚桑低下头,恭敬地说道:“多谢徐嬷嬷提携,奴婢一定不负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