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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变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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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抱结束,余温尚存。
有些东西一旦开始接受便无法停下,尤云安最终还是搭乘了出租车回家。
暮色中城市阑珊的灯火从窗外飞驰而过,他攥着手里的一百块钱车费,心头被有一股复杂却又坚定的情绪包裹着。
当下的决定不论对错,仅仅是出于一种不顾一切的勇气和信心。
许祐嶙不会走。
尤云安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重复着,怯懦而想要退缩的心慢慢平稳下来。
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到家时院子里黑漆漆的,尤云安刚推开院门便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屋里没亮灯,空气中泥土混合着花草腐败的气味似有若无地将人包裹。
以往金冬玉就算睡的早也会为他留盏灯。
尤云安循着气味上前,借巷外的微光,仔细瞧了一眼墙角的几盆兰花。
细长的枝叶焉哒哒地垂在花盆四周,不见一丝绿意,一只硕大的蚂蚁正沿着枯死粘腻的黑色茎叶上爬过。
是干死的。
这些花花草草被金冬玉照料有几年了,尤云安心头不禁涌上几分惋惜,盘算着等白天过来清理清理,继而走入屋内随手摁开灯。
“我回来了。”
尤云安边换鞋边下意识说了一声。
不料一转头,便触及到倒在沙发边的起伏身影。
“妈!”
血液猛然凝固,尤云安大喊一声,一个箭步冲向倒在客厅的孱弱身躯,声带克制不住地哽咽颤抖。
“妈,你醒醒,”他扶起母亲兰花叶一般枯瘦的上身,急道,“妈!”
金冬玉眼皮轻微翕动着,面上不见一丝血色,嘴唇透出极不正常的乌紫色。
尤云安摸到地上的硝酸甘油片,混水放到金冬玉嘴里,继而磕磕绊绊爬起来,捞起座机打了急救电话。
二十分钟后,急救人员赶来,将神志不清的金冬玉用担架抬上救护车。
尤云安坐在一边,看着护士为金冬玉带着呼吸罩,一颗心高高悬起,紧张到几乎不能呼吸。
太过魔幻的一天。
前一秒还在充盈在充满幻想的粉色泡泡里,而下一秒,直直坠入冰寒刺骨的深渊。
为什么要贪玩这么晚回家,为什么打电话时没有听出母亲的不对劲,为什么没有早点察觉到异常……
这个世界上他只有金冬玉一个亲人了,他没法做到不害怕。
天旋地转间,尤云安埋头攥紧了头发,用撕裂般的疼痛缓解快要炸开的肺腑。
上天热衷于给他开玩笑,每当他以为一切要好起的时候,又会迎来当头一击。
深夜医院走廊的灯光白得晃眼。
急性心梗发作,又确诊了心衰,医生告知情况危险,建议马上做搭桥手术。
仅仅几个小时,银行卡里的存款便已转为负数,尤云安孤身坐在ICU的病房外,缓过劲的大脑是一片彷徨。
时钟滴滴答答转过半圈。
他缓缓回神,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给姨妈。
“姨妈,”尤云安音色沙哑而平静,“我妈住院了。”
“ICU。”
“不知道,医生说要手术。”
“……”
电话那头响起几句刻意放轻的议论声,紧接着陷入沉默。
尤云安清楚地听见他们说了什么,喉头哽塞,却仍厚着脸皮请求,“姨妈,帮帮我妈,以后不用您替我缴学费,我妈的医药费,还有我们家这段时间借过的钱,我会打工赚钱还您,真的。”
“云安呀,”一个辍学打工的小孩子哪怕拼了命又能赚多少呢,那头的姨妈似乎心软了,“你……”
话还未启,背影音里猛地一声呵斥截断了姨妈温柔的嗓音——
“再给你堂妹那一家吸血虫送钱,日子不用过了!”
吸血虫。
握着手机的尤云安默默垂下了纤长的睫毛,待听筒中的混乱声哔的一声挂断,才无力地垂下了手。
这一夜他眼也没闭地守在医院,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没一会儿又被人拍着肩膀叫醒。
已是天亮,行色匆匆赶来的姨妈二话没说,直接往他手里塞了一沓钱。
靠在走廊座椅熬了一晚,尤云安腰酸背痛却又很迅速地直起身,错愕地看着手里的钱,又抬起红通通的眼圈望向女人,“姨妈……”
“好孩子。”
姨妈拍拍尤云安的脑袋,“人命关天,这五千块钱是我自己的存款,你先拿着用,姨妈暂时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尤云安反应过来,只迟疑了一下,随即利落收起怀里捆好的钱,起身鞠了一躬,“谢谢姨妈!”
人一生病,花钱便如流水一般,五千块实则也只能救个急。
姨妈刚去医生办公室询问过情况,了解到这手术费用不菲,见这孩子刚没了爹,现下妈也一脚迈进鬼门关,心酸不已,“孝顺的好孩子,坚强点,钱那你姑父不肯松口,我会再想办法的,要是冬玉这回……”
话说一半,她捂嘴哽住,低头用力拍着尤云安的肩膀,“你放心啊,你还小,书得念,不管怎样,姨妈会让你把书读完。”
尤云安知道手术拖不得,听姨妈一脸悲观这样说,心中恐慌更甚。
这么短的时间,上哪去找那么多钱?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不知不觉又到了晚上。
尤云安一天下来只吃了二三个馒头充饥,他目光徘徊在小灵通的屏幕上,眼底蔓出细红的血丝。
良久。
他走到消毒水气味略淡的窗边拨去电话。
嘀嘀嘀的声音响了很久,没有被接通。
医生说至少要准备十万。
十万块。
尤云安清楚自己已经麻烦了许祐嶙很多,就算他们关系特殊,也不能无止尽地向对方索取帮助。
但穷途末路,他能想到的唯一能帮他的人却只有许祐嶙。
一个电话拨完,尤云安感到心头的勇气如沙漏一般在流失。
而正当他放弃之时,攥在手心的手机忽地振动起来。
尤云安迟疑两秒,接了电话,轻声,“喂。”
许祐嶙那头有杂音,待脚步声过渡两秒后,才略微清净一点,压低嗓音解释,“喂云云,刚才我没听见。”
视野里是医院空荡荡的走廊,尤云安依稀听见手机那头玻璃的碰撞声和典雅的音乐,莫名有种割裂感,沉默了片刻,“你在哪?”
“酒店。”
被迫同父亲参加告别晚宴的许祐嶙粗略道,同时敏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尤云安的语气,和电话那边的氛围,都太安静了。
他微微蹙了下眉,温声道,“出什么事了吗?”
尤云安听见许祐嶙沉稳而可靠的声音,压抑一整天的心情陡然裂开一个缺口,忍不住啜泣出声,“我妈妈住院了,我没钱……”
他才十六岁,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一个人消化这些事情,也承受不了最后的亲人重病缠身危在旦夕的打击。
细碎而无助的泣音钻入耳膜,许祐嶙像是猛地吸了一口气,旋即沉声道,“先别着急,云云,告诉我你在哪。”
尤云安勉力收敛起情绪,报了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