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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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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厅的冷气开得很足,顾晚舟的指尖在杯壁上凝结出水珠。她盯着那滴水珠滑落,在木质桌面上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像极了十七年前那晚雨夜的刹车痕。
"你还是老样子,紧张时就会盯着水珠看。"许桐清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顾晚舟抬起头,对面的女人比记忆中苍老了许多,眼角细密的皱纹像五线谱般延伸,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刀。许桐清从包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推到她面前。
照片边缘已经卷曲,四个角都有反复摩挲的痕迹。年轻的许桐清站在一架三角钢琴旁,怀里抱着刚满周岁的许念,婴儿的小手正抓着一枚闪亮的钢琴键形状的胸针。而在照片角落里,顾晚舟的身影模糊在背景里——那是十七年前,日内瓦音乐学院的毕业典礼。
"她一直以为我是她姑姑。"许桐清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当年我妹妹去世后,我必须保护她,所以......"
顾晚舟的呼吸微微停滞,她感到胸口一阵刺痛,仿佛又闻到了汽油燃烧的刺鼻气味:"所以您以姑姑的身份抚养她?"
许桐清冷笑一声,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那是许桐雨的遗物,顾晚舟记得清清楚楚。"不然呢?难道要让她知道,她的母亲是因为揭发国际钢琴比赛的黑幕才被谋杀的吗?"
"谋杀"两个字像重锤砸在顾晚舟心上。她的右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咖啡杯在桌面上磕出清脆的声响,深褐色的液体溅在照片上,正好模糊了角落里她的身影。
"那场车祸......"顾晚舟艰难地开口,喉咙干涩得像吞了一把沙子。
"不是意外。"许桐清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刹车系统被人动了手脚,就和当年你没能阻止的那场一样。"
顾晚舟的指节泛白,掌心的疤痕隐隐作痛。十七年前那个雨夜,她亲眼目睹许念的生母——许桐清的妹妹许桐雨——在爆炸的车辆中丧生。她徒手扒开变形的车门,却只拉出了一具焦黑的尸体。那枚钢琴键胸针深深烙进她的掌心,留下了永久的疤痕。
"现在历史要重演了。"许桐清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纸,MIT的录取通知书在冷光下泛着冰冷的蓝色,"那些人发现许念在查当年的真相,她留在国内太危险。"
玻璃窗外,许念正抱着一束栀子花朝咖啡厅跑来,阳光在她的发梢跳跃。女孩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锁骨下方若隐若现的胎记形状奇特——像半个音符。顾晚舟突然想起许桐雨曾经说过,那胎记是她们家族的遗传标记。
"我可以保护她!"顾晚舟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
"像当年'保护'我妹妹那样?"许桐清猛地压低声音,"看着她死在车里?"
这句话像利刃刺进顾晚舟的心脏。她望向窗外——许念停在马路对面等红灯,笑容干净得仿佛不谙世事。那笑容与许桐雨如出一辙,让顾晚舟瞬间回到了她们初遇的那个下午,日内瓦音乐学院琴房里,许桐雨也是这样笑着问她:"要一起弹一首四手联弹吗?"
"我会回宁城。"顾晚舟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但请您......别让她恨自己。"
许桐清沉默片刻,从钱包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条。纸条边缘已经发黄,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音符。"这是她母亲最后的遗言,等她足够强大时再给她。"
顾晚舟接过纸条,指尖触碰到那些音符时,一段旋律自动在她脑海中响起——是肖邦的《雨滴前奏曲》,许桐雨生前最爱的曲子。纸条背面有一行小字:"当A小调遇见升C,真相将在第八十八个琴键下苏醒。"
门铃响起,许念带着盛夏的热气闯进来,栀子花的香气瞬间充满了冷气过足的咖啡厅。"顾老师!妈?你们......"女孩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最后落在桌上的照片上,"这是......"
顾晚舟迅速将纸条塞进口袋,许桐清则从容地收起照片:"在给你顾老师看你的周岁照,想请她继续教你钢琴。"
许念歪着头,阳光透过她耳边的碎发,在脸颊上投下细碎的光影。"真的吗?顾老师要回来教我?"她的眼睛亮了起来,那神态让顾晚舟几乎窒息——太像了,和十七年前的许桐雨一模一样。
桌上只剩下一杯冷掉的咖啡,和一枚沾着水渍的钢琴键书签。顾晚舟注意到许桐清离开时,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不见了,而她的钱包里,隐约可见一张日内瓦到宁城的单程机票。
"顾老师?"许念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脸色好差,是不是空调太冷了?"
顾晚舟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口袋里的纸条像块烙铁般灼烧着她的肌肤。她突然明白许桐清为何选择今天见面——明天就是许桐雨的忌日,而许念锁骨下的胎记,正是解开那张加密乐谱的关键。
两人回到水郡湾
308房间的灯光昏黄,窗外雨声淅沥。许念站在顾晚舟面前,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掌心全是汗。
"顾老师,我......"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我喜欢你。"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顾晚舟背对着她,肩膀微微绷紧,手中的水杯水面轻颤。
"许念。"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你是我学生。"
"可高考已经结束了!"许念上前一步,"我不再是你的学生了,我——"
"那又如何?"顾晚舟转过身,眼底是许念从未见过的疏离,"你觉得一句'喜欢'就能改变什么?"
许念愣住,胸口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
"你还小,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顾晚舟放下水杯,语气冷静得像在批改作业,"这只是青春期的一时冲动。"
"不是冲动!"许念声音提高,"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
"够了。"顾晚舟打断她,眼神终于露出一丝疲惫,"许念,我们不可能。"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顾晚舟苍白的脸。许念这才注意到,她的手腕上缠着一圈新的绷带,隐隐渗出血迹。
"是因为这个吗?"许念伸手想去碰,却被顾晚舟躲开,"还是因为......我妈妈?"
顾晚舟的瞳孔猛地收缩。
"我都知道了。"许念声音哽咽,"许桐清是我妈妈,当年那场车祸......"
"出去。"顾晚舟突然冷声道。
"顾晚舟!"
"我说,出去!"
顾晚舟的声音终于崩溃,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猛然决堤。她抓起茶几上的机票砸向门口——明天早上飞往瑞士的航班,单程。
许念站在原地,眼泪无声地往下掉。最终,她弯腰捡起机票,转身离开。
门关上的瞬间,顾晚舟瘫坐在地上,手腕的绷带彻底被鲜血浸透。
308室重归寂静,只剩窗外的雨声,和地板上那枚被遗落的戒指——内侧刻着的「XN?CZ」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307的门被狠狠摔在墙上,许念红着眼眶冲进房间,MIT录取通知书在她手中捏得变形。
"你满意了?"她将通知书砸向茶几,"现在顾晚舟再也不会见我了!"
许桐清慢条斯理地叠着衣服:"收拾行李吧,明早的飞机。"
"凭什么!"许念抓起桌上的相框——那是她和顾晚舟去年校庆的合影,"就因为你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
玻璃相框在墙上炸裂,碎片飞溅中许桐清突然拽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狰狞的弹痕:"这够不够理由?"
许念呼吸一滞。那道伤痕的位置,和她生母遗照上的伤口分毫不差。
"上周有人往你书包放窃听器。"许桐清扔过来一只黑色装置,"你以为顾晚舟为什么急着赶你走?"
窗外电闪雷鸣,照亮了许念惨白的脸。她终于注意到母亲行李箱夹层露出的枪套,和衣柜深处藏着的防弹衣。
"你妈妈...不是死于车祸。"许桐清的声音突然苍老,"她是在日内瓦音乐厅后台被枪杀的。"
雨点砸在窗上像密电码,许念机械地摸向颈间——那里挂着顾晚舟送的栀子花吊坠,花蕊里藏着她从未发现的微型芯片。
"好,我走。"她扯下吊坠扔在地上,"但别指望我会认你这个母亲。"
吊坠碎裂的瞬间,许桐清弯腰捡起芯片,眼泪终于砸在地板上:"你妈妈最后的话...是让我保护好你。"
安检口前,许念盯着登机牌发呆。庄雨眠突然气喘吁吁跑来:"念哥!顾老师让我给你这个!"
那本被咖啡渍染黄的《高等数学》里,夹着张泛黄的五线谱。许念翻到第七页,空白处新添了行小字:
**「lim(t→∞)f(t)=XN」**
(当时间趋向无穷,函数值终将归于XN)
舷窗外云海翻腾,许念突然按亮手机,相册里最后一张照片是今晨的水郡湾——308的阳台上,顾晚舟的白衬衫衣角在风中一闪而过。
许念走得很干脆。
她删掉了顾晚舟的联系方式,换了新的手机号,甚至没告诉她自己具体去了哪个国家。
临行前,庄雨眠问她:“真的不告个别?”
许念低头整理行李箱,声音很轻:“有些告别,说出口反而矫情。”
三个月后,顾晚舟站在许念家门口。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
许念出国后,这间房子空着,但许念的卧室还保留着原样。
顾晚舟试了试门锁密码——许念的生日?不对。
她的学号?不对。
最后,她鬼使神差地输入了1107——临渊一中的建校日,也是她第一次给许念批改作文的日子。
门开了。
房间里很干净,书桌上摆着许念的高中课本、笔记本,还有那支她送的黑色钢笔。
顾晚舟走过去,发现钢笔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我就知道你会来。”
——许念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