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0、小暑夜的萤火 ...
-
小暑的晚风带着点热意,刚掠过院角的薄荷,就把萤火虫吹进了画室。许清安蹲在画案前整理颜料,傅时夜正往竹笼里放沾了糖水的棉球,笼顶的蓝印花布被风掀得轻轻晃,像片缩小的夜空。
“老张头说后山的竹林里有萤火,去写生?”傅时夜把那支刻梅钢笔塞进笔帘,笔尖在布面上蹭出点淡墨,倒像故意留的星子。他忽然想起去年小暑,两人在巷口追萤火虫,许清安的白衬衫沾了点草汁,被他画进速写本,旁边注着“草里的星光”。
许清安抬头时,看见窗台上的荷叶笔洗还盛着清水,水面映着萤火虫的光,像撒了把碎钻。他抓起新钢笔,往写生簿上勾了两笔竹林的轮廓,笔尖顿处,竹节的纹路像被虫蛀过的老墨。
“带点绿豆沙。”王奶奶从厨房出来,手里的瓷碗冒着白汽,“冰镇过的,加了点薄荷碎,就着竹风吃才够凉。”她把碗往竹篮里塞,围裙上的粉色塑料扣沾了点豆沙,像落了颗小月亮。
后山的竹林果然藏着星河,萤火虫忽明忽暗地飞,把竹影照得忽浓忽淡。许清安支起画架时,傅时夜就在竹下铺草席,指尖捏着的棉球被萤火映得发亮,像捧着颗小太阳。
“往左边点,”许清安忽然抬笔,“那只萤火虫停在竹梢上,光比墨还亮。”
傅时夜依言挪了挪,草席蹭着竹根的土,有点痒。许清安看着他仰头数萤火的侧脸,忽然在画角添了只手,指缝里漏出点光,笔尖轻扫,把指腹的薄茧都画得清清楚楚。
“这是把我画成追光的了?”傅时夜凑过来看,眼里的笑意比萤火还软。
“嗯,”许清安把笔帽扣好,“王奶奶说,夜里的画得有光,不然像沉在水里。”
回程时,傅时夜用玻璃瓶装了只萤火虫,塞在竹篮的角落。许清安把它摆在客厅的画排中间,正好在那幅夏至荷塘的速写旁边,瓶里的光映着墨色的画,像把夜与昼缝在了一起。
王奶奶正坐在廊下摇蒲扇,看见玻璃瓶,忽然说:“这虫子养不住,明儿放了吧,留张画比什么都强。”她把新缝的布枕往许清安怀里塞,枕头上绣着只萤火虫,黄线在蓝布上闪着光,像刚从竹林里捉的。
“您这绣的比真虫还精神。”许清安捏着布枕,忽然发现枕套的系带打了个他熟悉的结——是上次教她缝笔帘时打的活结,说这样拆洗方便。
“练了好几回呢,”王奶奶笑得眼角堆起细纹,“你打的结利索,学着系在枕头上,睡觉都觉得稳当。”
深夜的露水把竹林打湿了,许清安翻开写生簿,用新钢笔把闪烁的萤火和数光的人影画了下来,画角的空白处,添了行小字:“萤光缀竹,墨痕落纸,身边人是夜中星。”
傅时夜凑过来,在他写的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的萤火虫正往外飞,翅膀上还沾着点墨,像刚从砚台里逃出来的。“等大暑,”他把下巴抵在许清安肩上,“我们去看流萤,把竹林画成星海。”
“好啊。”许清安把钢笔放进笔帘,听见王奶奶在里屋打了个轻鼾,萤火虫的光透过玻璃瓶照在墙上,像幅流动的画。他忽然觉得,所谓小暑,不过是把夏天的热收进晚风,把夜的凉研进墨里,日子就像这忽明忽暗的萤火,细碎里藏着温柔的暖,岁岁年年,都在这星光里,慢慢酿成绵长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