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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只为等你回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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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熠白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工作室的楼下,留给豆浆哥一个决绝的背影。
小林接到电话时几乎是飞车赶来的。
江熠白拉开车门坐进去,声音沙哑得厉害:“别走正门,我……不想让基地的队友知道。”
小林什么也没问,默默调转了车头。
车内一片死寂,只有江熠白压抑的呼吸声。
江熠白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嘴唇翕动,反复练习着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我没事。”
“手上的手术不严重,小伤。”
“还能打,过阵子就好了。”
每一句都像是在说服他自己,但每说一次,他右手护腕下那道狰狞的伤口就仿佛更灼痛一分。
小林从后视镜里看着江熠白苍白的侧脸,心头一阵发酸,却始终没有打断他这番徒劳的自我安慰。
车在医院后门一处隐蔽的角落停稳。
江熠白正要推门,小林却叫住了他,递过来一袋还冒着热气的豆浆。
“这是给你的,还有一句……是给林姑娘的。”小林顿了顿,轻声说,“替我问她,‘冷锅点火,累不累?’”
江熠白猛地一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
他接过那袋温热的豆浆,沉甸甸的,像接过了一把能打开僵局的钥匙。
江熠白明白了,小林看穿了他所有的伪装,也点破了林疏棠一直以来的苦撑。
是啊,他就是那口冷了太久的锅,而林疏棠,一直在用自己微弱的火星,试图重新把它烧热。
林疏棠正靠在床头,对着平板修改《假装我们还撑得住》的最新一话。
画里的少年和少女隔着屏幕对峙,谁也不肯先低头。
林疏棠画得有些烦躁,觉得虚伪,正想删掉重来,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林疏棠以为是护士,随口应了声“请进”。
门开了,江熠白就站在那里。
江熠白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脸色憔悴得像一张揉皱的纸,右手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格外刺眼。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凝固了。
林疏棠想对他笑一笑,说一句“你来了”,可嘴角刚刚牵动,眼泪却先不争气地滚了下来。
他慢慢走近,脚步有些虚浮。
江熠白把那袋热豆浆放在床头柜上,避开她的目光,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来还你饭盒。”
林疏棠摇着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连一句“不用还”都说得哽咽。
江熠白像是没听见,从口袋里掏出那艘被水泡得有些发皱的纸船,小心翼翼地展开,轻轻放进她的掌心。
那上面是他熟悉的字迹:“你说要带我去海边炸油条,我提前练习了。”
江熠白的指尖冰凉,触碰到林疏棠皮肤的瞬间,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对不起,油条冷了。”江熠白终于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
“但是……你烧的灶,我闻到了。”那句话像一道暖流,瞬间冲垮了林疏棠所有的委屈和伪装。
林疏棠紧紧握住那艘小小的纸船,像是握住了他们之间仅存的联系。
她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盘桓在心底最深处的问题:“你还练吗?”
这个问题,问的不是炸油条。
江熠白沉默了。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单调的滴答声,每一声都像在敲打着他脆弱的神经。
良久,江熠白终于缓缓地,却无比清晰地摇了摇头。
“从今天起,不练了。”
江熠白没说出口的是,医生告诉他,他的右手腕神经受损,未来至少半年不能再进行高强度的训练,不能再碰鼠标。
他自己心里更清楚,半年之后,KPL的野王,早就换了姓名,再也不会是他江熠白了。
江熠白的电竞生涯,在那场失败的训练赛里,已经提前画上了句号。
恰在此时,林疏棠的手机响了,是王主编打来的。
林疏棠下意识接通,开了免提。
“疏棠!你的《假装我们还撑得住》爆了!评论区全都炸了,粉丝说这画的就是你和Fire的故事,太真实了!”
林疏棠看了一眼身边低着头的江熠白,他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她忽然对着电话那头的王主编说:“王姐,我想画一幅新画。”
挂了电话,林疏棠没有理会主编的追问,直接拿起平板,指尖颤抖着新建了一个图层。
林疏棠飞快地勾勒着线条。
画面上,一个男孩靠在病床边睡着了,脸色苍白,右手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但他的左手,却紧紧握着病床上女孩的手。
画面的背景,是一口已经熄了火的油锅,冰冷的锅底,清晰地倒映着一艘小小的纸船。
林疏棠放大纸船,在船底写下了一行小字:火候在心里。
林疏棠将这幅画命名为:《我不练了》。
不知过了多久,江熠白从浅眠中醒来,一眼就看到了平板上的画面。
他怔怔地看了许久,画面里的那个自己,疲惫却安详。
江熠白轻声问:“能……留一版给我吗?”
林疏棠点点头,眼眶又是一热:“等你好了,我烧给你看。”
傍晚时分,江熠白该走了。
江熠白从随身的战术包里,摸出了一块旧得已经卷边的鼠标垫。
那是他征战赛场多年的定制款,背面花花绿绿地贴满了ZG战队的贴纸。
江熠白当着林疏棠的面,沉默地,一张一张地,将那些代表着荣耀和过去的贴纸撕了下来。
贴纸撕开,底下露出了一样东西——是半张被压得平平整整的《油条秘方》,正是那天清晨,林疏棠塞进他口袋里的那艘纸船的另一半。
原来他也一直留着。
江熠白将两半纸船小心地拼在一起,然后,用他那只还能活动的左手,笨拙却认真地,将这张完整的秘方,重新折成了一艘比之前更大的纸船。
江熠白拿起她床头喝水用的玻璃杯,将纸船稳稳地放了进去,然后倒上水,直到那艘船在水中央轻轻浮起。
江熠白凝视着那艘船,声音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你说要带我去海边炸油条,这一次……我信了。”
林疏棠望着那艘在水中微微晃动的船,忽然就全明白了。
江熠白不是来告别的,他是来交出他的剑,换她灶里的那点火。
而她不知道的是,这艘承载着他们约定的纸船,也是他整个职业生涯,最后一笔无声的落款。
江熠白离开后,病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林疏棠的视线落在床头那只玻璃杯上,纸船在水中静静悬浮,像一个沉甸甸的誓言。
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也感觉到了一股深切的疲惫,仿佛身体里那根紧绷了太久的弦,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松弛下来。
林疏棠闭上眼,任由自己沉入这片混杂着心疼与安宁的黑暗里。
夜色渐深,杯中的纸船在窗外透进的微光里,投下一个摇曳不定的影子,像一声无声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