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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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时间，天台上没什么人，只有风吹过空旷地面的声音。季昭衍和周屿靠在阴凉处的栏杆上，分享着一包刚从食堂小卖部买来的薯片。
“衍哥，你早上物理课帅炸了！”周屿咔嚓咔嚓嚼着薯片，含糊不清地吹捧，“你没看底下那些女生，眼睛都直了！”
季昭衍漫不经心地捏着一片薯片，没接这话茬。他脑子里还在回放江羁草稿纸上那几行简洁到惊艳的公式。那种举重若轻的解题方式，和他平时表现出来的冷淡散漫截然不同，像藏在冰层下的火焰，偶然惊鸿一瞥，却足够灼人。
“喂，衍哥，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周屿用手肘碰了碰他。
季昭衍回过神，把薯片扔进嘴里，含糊地“嗯”了一声。
“说正事！”周屿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兴奋和苦恼交织的神色，“你看，现在情况是不是好多了？江羁他……他今天居然肯给你讲题了！还让你看他草稿纸！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对你印象改观了啊！”
季昭衍瞥了他一眼，觉得周屿的脑补能力实在有点强。讲个题而已，跟印象改观有什么关系？顶多算是……智力层面的短暂和平？
但他没打击周屿的积极性，只是问：“所以呢？”
“所以我们的计划可以进入下一阶段了！”周屿双眼放光，“不能再停留在远观和制造偶遇了！得创造更深入的交流机会！”
“怎么创造？”季昭衍拿起可乐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他发现自己对这个问题，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排斥。
周屿显然早有准备，掰着手指头数：“第一，投其所好！我打听到他除了看那些深奥的书，还特别喜欢《海贼王》！最新出的那个限定版手办，你知道吧？贼难抢那个！”
季昭衍挑眉：“你想让我送他手办？”他觉得这主意蠢透了，以江羁的性格，会收才怪。
“当然不是直接送！那太刻意了！”周屿一副“你不懂”的表情，“你要‘不经意’地流露出你也喜欢《海贼王》，然后‘正好’有多余的或者抢到的周边，可以‘分享’给他。这叫建立共同话题！”
季昭衍：“……我看起来像是看《海贼王》的人？”他平时看的不是篮球杂志就是赛车资讯。
“不像可以装啊！”周屿理直气壮，“为了兄弟的幸福，牺牲一下形象怎么了？”
季昭衍无语。他觉得这计划漏洞百出。
“第二，”周屿继续献策，“展现你的人格魅力！不是那种耍帅的魅力，是……是靠谱！是能力！比如，下次班级活动，你主动承担点组织工作，展现你的领导力和责任心！让他看到你除了脸和打球，还有内在！”
这一点，季昭衍倒是没反驳。他确实有能力组织活动。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周屿表情严肃起来，“创造‘被迫’独处的机会！比如，小组作业分组，你想办法跟他分到一组！或者，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找个借口把他从看漫画的角落里拉出来！再或者……”
周屿滔滔不绝地讲着他的“追江羁三十六计”，季昭衍听着，目光却有些飘远。
他看着楼下操场跑动的几个身影，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江羁戴着耳机、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侧脸，和他偶尔流露出的、与冷淡外表不符的锐利眼神。
帮周屿追江羁……
这个最初让他觉得麻烦甚至有点讨厌的任务，不知从何时起，似乎变得……没那么纯粹了。
这么问下去，月考肯定能冲上年级前五……到时候妈……
“衍哥！衍哥！”周屿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到底听没听进去啊？你觉得我这计划怎么样？”
季昭衍收回思绪，把最后一口可乐喝完，易拉罐捏得咔咔响。
他看了一眼周屿充满期待的脸，把心里那点混乱的思绪压了下去。
“还行吧。”他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把空易拉罐精准地投进远处的垃圾桶，“试试看。”
就当是……帮兄弟到底了。
他对自己说。
风从天台吹过，带走了夏末的最后一丝暑气。
午休结束的铃声将江羁从短暂的浅眠中唤醒。他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教室里弥漫着一种午睡后特有的慵懒气息。前排的李丽正对着小镜子整理睡乱的刘海，同桌王磊则打着哈欠，眼角还挂着生理性的泪水。
下午第一节是语文课。老师重点讲解了上次月考的文言文阅读，江羁的卷面很干净，只在典故出处旁做了个小标注。他单手支着下巴，听着老师分析“其”字的几种用法，目光落在窗外那棵叶子愈发金黄的老槐树上，思绪有些飘远。昨晚看的《海贼王》最新话里，路飞他们遇到了新的挑战……
“江羁。”语文老师突然点了他的名字。
他回过神，抬眼看向讲台。
“你来翻译一下这段，‘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老师指着投影上的句子。
教室里安静下来。这篇《项脊轩志》是这次月考的篇目。
江羁站起身，没有看课本，目光平静地看向投影，声音清晰而平稳：“庭院里有一棵枇杷树，是我妻子去世那年她亲手种下的，如今已经高高挺立，枝叶繁茂得像车盖一样了。”
他的翻译准确，甚至带上了一点文言语感特有的顿挫。
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坐下。要注意文中蕴含的情感……”
江羁坐下，继续看向窗外。枇杷树……他想起初中学校后面好像也有一棵，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下课铃响，语文老师布置了新的背诵任务后离开。教室里瞬间活跃起来。王磊立刻凑过来：“羁哥，牛逼啊，不看课本都能翻！”
江羁没理他，从桌肚里拿出下节课要用的化学书。这时，班主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大家安静一下，”班主任敲了敲黑板，“说两件事。第一，下周一开始，恢复周一升旗仪式，所有人必须穿整套校服，七点二十操场集合，不许迟到。”
底下响起一片细微的抱怨声。周一早上总是最匆忙的。
“第二，”班主任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全班，“全国高中生化学竞赛的初赛报名开始了，有兴趣、有能力的同学可以来我这里拿报名表。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希望大家踊跃参加。”
说完，班主任又强调了几句纪律问题，便离开了。
化学竞赛？江羁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他记得上次物理竞赛的题目还有点意思。
“化学竞赛诶！羁哥，你肯定要报吧？”王磊在一旁说道。
江羁“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他打算放学再去拿报名表。
下午的课平稳度过。放学铃声一响，学生们如同出笼的鸟儿，迅速收拾书包。江羁不紧不慢地把竞赛的事情记在便签上，贴进笔袋里。
他背着书包走出教室，准备去办公室拿报名表。走廊里人来人往，很是拥挤。在楼梯拐角，他差点和一个人撞上。
是季昭衍。他正和周屿一边下楼一边讨论着什么，似乎关于篮球赛的安排。看到江羁，季昭衍的脚步顿了一下，眼神和他对上，随即很自然地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然后便和周屿继续说着话下楼去了。
他的态度很自然，没有了之前那种刻意的接近或者别扭，就像对待一个普通的、还算熟悉的同学。
江羁也回以微不可查的颔首，继续朝教师办公室走去。
这样挺好。江羁想。保持这种互不打扰又不算陌生的距离，比之前那种莫名其妙的“追求助攻”让人舒服得多。
他走到办公室门口，里面还有几个学生在问问题。他等在外面，靠着墙壁，从书包里拿出《海贼王》，借着走廊的光线看了起来。
路飞他们要面对强大的对手了……
他的心思很快沉浸到二次元的世界里，将竞赛、月考、升旗仪式这些琐事暂时抛在了脑后。
高中的日子，就是这样由无数细碎的学习任务、偶尔的竞赛挑战、规律的作息和一点点属于自己的闲暇时光拼接而成。对江羁来说，只要还能找到安静看漫画的角落，这一切就都还算不错。
第四节课是化学。老师在讲台上激情洋溢地讲解着有机反应机理，粉笔在黑板上画出复杂的结构式。
江羁的笔尖在笔记本上快速移动，记录着关键步骤。他喜欢化学中那种严谨的逻辑和变幻无穷的组合，这比《海贼王》里单纯的热血多了一层智力上的挑战。那本漫画，被他暂时塞进了书包最底层。
下课铃响，化学老师却没有立刻宣布下课，而是扶了扶眼镜，目光落在江羁身上。
“江羁，你留一下。”
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投来或好奇或了然的目光。王磊走之前还冲他挤了挤眼，用口型说“竞赛”。
教室里很快只剩下他和化学老师。
老师走到他课桌旁，语气温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期待：“化学竞赛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以你的能力，冲进省队希望很大。这对你未来的发展，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平台。”
江羁收拾书本的动作慢了下来。他看着笔记本上未干的墨迹，点了点头：“我会报名。”
老师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但随即又染上一丝担忧：“我听说……你家里那边，最近又有点情况？”
江羁的手指微微收紧。小姨……那个一心只想让他早点辍学去打工补贴家用的女人。他几乎能想象到她得知他要参加竞赛时，那尖利刺耳的反对声。
“老师，我能处理。”他抬起头，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老师看着他过于冷静的脸，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江羁，你很优秀，真的非常优秀。不要被眼前的困难局限住。学校、老师，都会支持你。有些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你的未来，应该在你自己的手里，明白吗？”
“嗯。”江羁应了一声。未来……这个词对他来说有些沉重，又有些模糊。他只知道，读书、竞赛，是目前他能抓住的、唯一能通往不同可能的路径。
“报名表拿着，好好填。有什么困难，随时来找我。”老师把一张表格放在他桌上。
“谢谢老师。”
拿着那张轻飘飘却仿佛有千钧重的报名表，江羁走出了教室。走廊里已经空了大半，阳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他走到楼梯口的垃圾桶旁，动作顿了顿，却没有把表扔进去。他盯着上面“全国高中生化学竞赛”那几个字看了几秒，最终将它对折，塞进了校服内侧的口袋里。
口袋的位置，靠近心脏。
刚走下几步台阶，就听到下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衍哥，这次化学竞赛你参不参加？老班刚才也找你了？”是周屿的声音。
“嗯，随便玩玩。”季昭衍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懒散，但语气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
江羁的脚步停在楼梯转角。
季昭衍和周屿正站在下一层的平台处。季昭衍背对着他，身形挺拔，手里也拿着一张同样的报名表，正随意地卷成筒状敲着掌心。
“你肯定没问题啊！到时候又能给咱们班长脸了！”周屿笑嘻嘻地说。
季昭衍嗤笑一声，没接话，转过头，似乎准备上楼，正好对上了江羁的目光。
两人视线相接。
季昭衍看到他，脸上懒散的表情收敛了些，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看出点什么。他晃了晃手里的报名表，嘴角勾起一个介于挑衅和友好之间的弧度：
“哟，大学霸。这次，比比？”
他的眼神明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服输的锐气。
江羁看着他，口袋里的报名表边缘硌着皮肤，带来轻微的刺痛感。家庭的压力，老师的期望，还有眼前这个人毫不掩饰的战意……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像一团乱麻塞在胸口。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烦躁，迎上季昭衍的目光，眼神恢复了平时的冷清和平静。
“随便。”
吐出两个字，他不再停留，从季昭衍身边擦肩而过，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
背影依旧挺直，却仿佛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重量。
季昭衍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摩挲着手中的纸筒，眼神里闪过一丝探究，随即又被浓浓的兴趣取代。
“有意思。”他低声自语。
午间的食堂依旧喧嚣，各种食物的气味和人声混杂交织。江羁端着餐盘，目光扫过拥挤的座位，最终走向一个靠墙的、只有一个人坐的角落。
他对面坐着一个高二的学弟，正埋头吃饭。江羁沉默地坐下，拿起筷子。
餐盘里的土豆烧肉色泽诱人，但他吃在嘴里却有些味同嚼蜡。口袋里的报名表像一块烧红的炭，熨烫着他的皮肤，也灼烧着他的思绪。
小姨尖利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读书有什么用？竞赛能当饭吃？早点出来打工才是正经！你爸妈不在，我就得管着你……”
他用力咀嚼着嘴里的食物，试图用这种方式压下心头的烦闷。他不怪小姨，她文化不高，一个人带着他也不容易，眼界和认知就局限在那里。但他不甘心。
老师的期望，季昭衍那句“比比”，像两面镜子，照出了他内心深处不愿屈服的渴望。他想要那个“未来”，想要那个靠他自己挣来的、不一样的出路。
“同学，这里有人吗？”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起头，看到季昭衍端着餐盘站在桌旁，周屿跟在他身后，正四处张望找位置。
又是他们。江羁皱了下眉。
坐在江羁对面的高二学弟连忙摇头：“没，没人。”说完便加快速度扒了几口饭，端起盘子匆匆离开了，有一个江羁就够他受的了，再来一个季昭衍……不敢和这两位风云人物同坐。
季昭衍自然地在那空位上坐下，就坐在江羁正对面。周屿则坐在了旁边。
“人真多。”季昭衍像是随口抱怨了一句，然后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并没有刻意找江羁说话。
周屿倒是想开口，被季昭衍用眼神制止了。
一时间，这张小桌子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安静。只有餐具偶尔碰撞的声音和周围嘈杂的背景音。
江羁能感觉到季昭衍的目光偶尔会落在他身上，带着打量，但不再有之前那种令人不适的探究或“助攻”的意图，更像是一种……平等的观察。
他低下头，继续吃自己的饭，尽量忽略对面的存在。
“化学竞赛，”季昭衍突然开口，声音不高，确保只有他们这桌能听见，“你准备报哪个辅导班？还是自己刷题？”
江挟菜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没想到季昭衍会问这个。
“自己刷。”他言简意赅。辅导班要钱，他没那个预算。
季昭衍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我也自己刷。老教师发的那些往年真题和模拟卷，挺有用的。”
这是在……分享信息？
江羁抬眼看了他一下。季昭衍的表情很自然，像是在进行一场普通的学术交流。
“嗯。”江羁应了一声。他知道那些资料，确实很有价值。
对话到此为止。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各自吃着饭。
但这一次的沉默，和之前那种互不搭理的感觉不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基于共同目标的……默契？
周屿在一旁看着这两人，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没敢插话，埋头苦吃。
江羁很快吃完了盘子里的食物。他端起餐盘，站起身。
“走了。”他对着空气说了一句，算是告别。
季昭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嗯。”
没有多余的话。
江羁转身离开，走向残食台。他能感觉到背后的目光，但他没有回头。
走出食堂，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抬手挡了一下，指尖触碰到校服口袋里那张折叠的报名表。
化学竞赛……
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带着食堂残留的油烟味和秋天特有的干爽。
也许，这条路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孤独。
至少，有个还算看得过去的对手。
他迈开步子，朝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今天下午，他打算去那里找几本化学竞赛的专题书。
《海贼王》的更新，可以晚点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