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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36章:张扬的阴招 ...


  •   城中村清晨的空气像块浸透馊水的抹布,闷热、粘稠,裹挟着隔夜垃圾的酸腐和廉价煤烟的呛鼻。小雪打印店的蓝色卷帘门紧闭着,像一道溃烂的伤疤。门面上,猩红的油漆如同泼洒的鲜血,从顶端“小雪”的“小”字一路淋漓而下,在“打印店”三个字上凝结成狰狞的瀑布,最后在水泥台阶上积成几滩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松节油气味的暗红湖泊。油漆尚未干透,边缘反射着浑浊的天光,像凝固的伤口在渗血。几只绿头苍蝇贪婪地叮在漆面上,发出令人烦躁的嗡鸣。

      陈雪抱着朵朵缩在店内角落的阴影里,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朵朵的小脸埋在妈妈怀里,肩膀一抽一抽,压抑的啜泣声像受伤的小猫。她脚边,一支蓝色蜡笔滚落在油漆飞溅的边缘,笔身沾上了一抹刺目的红。老油印机沉默着,空气里残留的油墨甜腻被浓烈的油漆味彻底淹没,像被扼住了喉咙。

      “妈妈…怕…”朵朵细弱的声音从陈雪怀里闷闷地传出,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陈雪的手臂收得更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目光空洞地望着门缝下渗进来的那抹暗红,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前夫赌债的债主半夜砸门泼粪的场景,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那些咒骂、威胁、还有门板上流淌的污秽……此刻与眼前的猩红重叠,唤醒了她骨髓深处的恐惧。

      “没事…朵朵不怕…”她的声音干涩发颤,像砂纸磨过锈铁,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吴舟站在门外,隔着卷帘门缝隙透出的微光,看着里面相拥颤抖的母女轮廓。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簇幽暗的火苗猛地窜高了一寸,灼烧着冰冷的瞳孔。他蹲下身,指尖触到台阶上尚未干透的红漆。粘稠、滑腻,带着化学品的刺鼻气味,像凝固的毒血。他捻了捻指尖,猩红的漆渍如同烙印,渗进皮肤的纹理。

      他起身,目光扫过对面“好邻居”超市灰蒙蒙的玻璃门。门上贴着褪色的可口可乐广告,边缘卷曲。他推门进去,劣质空调的冷风裹挟着速冻饺子的冰霜味扑面而来。

      “老板,”吴舟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看下昨晚门口的监控。”

      柜台后嗑瓜子的胖女人眼皮都没抬,吐着瓜子皮:“监控?坏了半个月了!找物业去!”

      吴舟没说话,从帆布包里抽出一张百元钞,压在沾满油渍的玻璃柜台上。钞票边缘蹭上了一抹灰黑的污垢。

      胖女人瞥了一眼,慢吞吞地放下瓜子,油腻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布满灰尘的显示器亮起,画面抖动,雪花点密布。时间调到昨晚十一点四十五分。

      模糊的黑白画面里,打印店卷帘门紧闭。昏黄的路灯下,两个鬼祟的身影从巷口阴影里钻出。一个穿着花衬衫,敞着怀,露出胸口模糊的纹身;另一个光头,脖子粗短,胳膊上肌肉虬结。花衬衫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白色塑料桶,光头警惕地四下张望。

      画面卡顿了一下。就在光头转头张望的瞬间,他后颈处,一个蝎子尾钩的刺青图案在低劣的像素颗粒中一闪而过!虽然模糊,但那扭曲的尾钩形状,与前世赵磊后颈那个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大,更狰狞!

      吴舟的瞳孔骤然收缩!前世记忆碎片如高压电流贯穿神经——那个在字捷调动地下车库堵过他,被他用灭火器砸中后颈的光头打手!那次冲突后,他后背缝了七针!

      画面继续:花衬衫猛地抡起塑料桶,猩红的液体如同血瀑,狠狠泼向卷帘门!“哗啦——!”粘稠的液体在门面上炸开,顺着门缝流淌。光头迅速掏出手机,闪光灯刺眼地亮起,“咔嚓”拍下罪证。两人迅速消失在巷子深处,动作麻利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能拷一份吗?”吴舟的声音依旧平稳。

      胖女人撇撇嘴,又瞥了一眼柜台上的钞票,慢吞吞地拿出一个沾满油污的U盘。
      城中村打印店后间。日光灯管滋滋作响,光线在陈雪苍白的脸上投下摇晃的阴影。朵朵蜷在行军床上睡着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陈雪机械地擦拭着柜台上的油墨污渍,手指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吴舟坐在角落的电脑前。屏幕上播放着那段模糊的监控录像,光头后颈蝎子刺青的定格画面被放大到极限,像素颗粒粗糙得像马赛克。他打开Photoshop CS2(陈雪店里用来修证件照的老古董),调出锐化工具和曲线工具。指尖在油腻的鼠标上滑动,参数被精细调整。画面在反复处理中逐渐清晰——虽然依旧模糊,但蝎子尾钩那独特的、扭曲上扬的尖刺轮廓,以及尾钩末端一点模糊的暗红(像是旧伤或胎记),被强行从噪点中剥离出来!

      他新建一个Word文档。标题:关于张氏地产偷税漏税及行贿的部分事实证据。字体:宋体,小四。没有任何修饰,冰冷得像一份尸检报告。

      指尖在键盘上翻飞,前世在审计会议上被迫记下的数据,此刻如同子弹般精准射出:

      一、2007年虚假合同套取资金
      项目:南山科技园B-7地块土方工程
      合同方:宏运土石方有限公司(皮包公司,法人张宏系张扬堂叔)
      合同金额:¥8,500,000.00
      实际支付:¥9,200,000.00 (超付部分通过个人账户回流至张父海外账户)
      银行流水尾号:4387 (招商银行深南支行)与 0092 (香港汇丰)

      二、2006-2007年隐瞒销售收入
      项目:香蜜湖壹号别墅区
      隐瞒销售别墅:3套(A区8栋、C区12栋、D区5栋)
      合同价:¥12,800,000.00 / 套
      实际成交价:¥15,500,000.00 / 套
      差价:¥2,700,000.00 / 套 * 3 = ¥8,100,000.00 (未入账,现金交易)

      三、2008年向规划局李副局长行贿
      事由:科技园C地块容积率违规上调(从2.5增至3.0)
      方式:赠送其子澳洲留学“赞助费”
      金额:¥500,000.00 (澳元现钞,悉尼ANZ银行柜台存入)
      经手人:张扬(护照号:E,2008年3月15日悉尼入境记录)

      ……

      每一项后面,附上监控截图里光头后颈蝎子刺青的特写,旁边标注:张氏地产雇佣社会人员实施恶意破坏(小雪打印店)嫌疑人特征。

      没有威胁,没有警告。只有冰冷的数字、精准的指向、和那个狰狞的刺青。像一把上了膛的枪,静静躺在纸上。

      打印机发出垂死的呻吟,吞吐着纸张。劣质墨粉在纸上晕染出淡淡的灰影。吴舟将打印好的三页纸对折,塞进一个普通的牛皮纸档案袋。封口处,他用红笔划了一个简单的“X”,像某种原始的封印。
      张家别墅的铁艺大门在暮色中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门柱上的欧式壁灯投下昏黄的光晕,照不亮深宅大院的森然。吴舟像一道影子,贴着爬满藤蔓的高墙行走。空气里弥漫着修剪过的草坪青涩气息和远处飘来的、富人区特有的、混合着香水和消毒水的空洞气味。保安亭里,穿着制服的保安正低头玩着诺基亚贪吃蛇,屏幕幽光映着他百无聊赖的脸。

      吴舟在距离大门二十米外的梧桐树阴影里停下。他掏出档案袋,掂了掂。纸张的重量很轻,却像握着烧红的烙铁。他目光扫过门柱下方,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专收邮件的细长投递口,黄铜口沿在灯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昂贵的香氛气息让他胃袋微微抽搐。前世在字捷调动庆功宴上,张扬父亲端着香槟,拍着他的肩膀说:“小吴啊,好好干!跟着我们张家,前途无量!”金牙在灯光下闪动,像毒蛇的獠牙。而那时,他刚做完胃镜,诊断书上“胃溃疡伴出血”的字样还揣在兜里。

      他不再犹豫。身体如猎豹般窜出,脚步轻盈无声,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残影!三秒!他冲到投递口前,档案袋如同飞镖般精准塞入!黄铜口沿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随即,他身形急退,重新融入梧桐树的浓重阴影里,如同从未出现过。

      保安似乎听到一点动静,疑惑地抬头张望。门外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他挠挠头,又低头沉浸在贪吃蛇的世界里。

      吴舟背靠着粗糙的树干,胸膛微微起伏。指尖残留着档案袋粗糙的触感和铜质投递口的冰凉。远处,张家别墅二楼某个窗口的灯光亮起,隐约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他转身,消失在城中村方向沉沉的夜色里。身后,那片被金钱和权力精心构筑的堡垒,此刻在他眼中,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表面平静,水下已是暗流汹涌。
      第二天清晨。小雨淅沥,洗刷着打印店卷帘门上顽固的红漆,留下道道浑浊的泪痕。陈雪正用钢丝球和松香水奋力擦洗,刺鼻的气味混合着雨水的湿冷,令人窒息。朵朵抱着小熊玩偶,躲在门内,大眼睛里满是惊惧。

      突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一辆黑色奔驰S600粗暴地停在巷口,溅起一片泥水!车门猛地推开,张扬第一个跳下来。他脸色惨白如纸,眼窝深陷,头发凌乱,昂贵的Gucci T恤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像被水泡过。他身后跟着昨天监控里那个光头!此刻光头低垂着头,脖颈处的蝎子刺青被高领衫死死遮住,但魁梧的身形和那粗短的脖子暴露无遗。他手里还拎着一个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

      张扬几乎是踉跄着冲到打印店门口,脚步在湿滑的地面上差点摔倒。他看也没看正在擦洗的陈雪,目光像受惊的兔子般四处搜寻,最后死死钉在刚从里间走出来的吴舟身上。

      “吴…吴舟!”张扬的声音嘶哑,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漆…漆是我们泼的!我…我混蛋!我该死!”他语无伦次,猛地回头,对光头吼道:“跪下!道歉!”

      光头浑身一颤,竟真的“噗通”一声跪在泥泞的地上!雨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裤腿。他低着头,粗壮的脖颈上青筋暴起,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张扬哆嗦着手,一把抢过光头手里的黑色塑料袋,粗暴地扯开!里面是五沓崭新的、用银行捆钞带扎好的百元大钞!他像扔烫手山芋一样,将钱塞到陈雪手里,动作粗鲁得差点把钱砸在地上!

      “五…五千块!赔…赔偿!修门!精神损失!”张扬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神躲闪,不敢看吴舟的眼睛,“对…对不起!陈姐!对…对不起!我…我再也不敢了!”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崩溃般的绝望。

      陈雪完全懵了!手里沉甸甸的钞票带着冰冷的湿气,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她看着跪在泥水里的光头,看着张扬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又看看吴舟平静无波、深不见底的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吴舟没说话。他走到门口,弯腰,捡起地上那支沾着红漆的蓝色蜡笔。指尖拂过油漆干涸的硬痂,又轻轻擦去笔身上的泥点。然后,他走到朵朵面前,蹲下身,将蜡笔放进她冰凉的小手里。

      “朵朵,”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不怕了。”

      朵朵紧紧攥住蜡笔,小脸上还挂着泪痕,但看着吴舟的眼睛,那惊惧的光芒渐渐被一丝懵懂的安心取代。她用力点了点头。

      吴舟站起身,目光扫过张扬惨白的脸和光头颤抖的肩膀,最后落在陈雪手里那五沓湿漉漉的钞票上。雨丝飘落,在钞票上溅开细小的水花。他没有胜利者的姿态,只有一种洞悉一切后的、冰冷的平静。他转身,走回店内昏暗的光线里,留下张扬和光头在雨中泥泞的地上,像两尊被抽空了灵魂的、狼狈不堪的雕塑。巷口,那辆黑色的奔驰像一头沉默的困兽,引擎盖在雨水中蒸腾起微弱的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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