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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45章:张扬的最后一搏 ...


  •   暴雨前的科技园像闷在高压锅里。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得玻璃幕墙喘不过气。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裹挟着臭氧、尾气和未散尽的油漆稀释剂气味,沉甸甸地堵在每一个毛孔。小雪文印新店的玻璃门反射着天光,映出街道对面一辆熄火已久的灰色面包车,车窗贴着深色膜,像蛰伏的兽眼。

      吴舟蹲在店内角落,指尖划过一台自助终端冰凉的金属外壳。他正调试着新加的“简历优化”模块,Python脚本在后台无声滚动,绿色的日志流冲刷着屏幕幽蓝的光。陈雪在柜台后整理刚到的铜版纸,动作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飘向门外那辆可疑的面包车。朵朵趴在里间的小桌上,蜡笔在“开业大吉”的硬纸板背面涂抹着新的“魔法打印机”,旁边散落着几张印有“个体工商执照”复印件的废纸。

      “哗啦——!”

      玻璃门被粗暴地推开!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三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男人闯了进来,皮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回响。为首的中年男人国字脸,眼神锐利如鹰隼,胸前“工商执法”的徽章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冷硬的光。他身后两人,一个拿着执法记录仪,镜头红灯闪烁;另一个夹着公文包,面色冷峻。

      空气瞬间凝固!打印机的嗡鸣戛然而止!陈雪手里的铜版纸“啪嗒”一声滑落在地!朵朵吓得缩起脖子,蜡笔脱手滚到桌角。

      “谁是负责人?”国字脸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目光扫过陈雪惨白的脸,最后钉在角落里的吴舟身上。

      吴舟缓缓站起身。帆布包还挎在肩头,里面硬物的轮廓硌着肋骨。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动作平稳得不像话。“我是技术顾问。”他声音平淡,目光迎向对方,“有事?”

      “接到实名举报!”国字脸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盖着红章的纸,“啪”地拍在柜台上!纸张边缘锋利,震得计算器跳了一下。“举报你店涉嫌非法经营!大量销售未备案、来源不明的‘黑卡’!扰乱通信市场秩序!”他声音陡然拔高,像重锤砸下,“现在!配合检查!所有通信卡类产品!立刻封存!相关账目!全部交出!”

      陈雪腿一软,差点瘫倒!她死死抓住柜台边缘,指节发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黑卡?举报?封店?她眼前闪过老王仓库里堆积如山的过期卡,闪过张扬母亲猩红的指甲和怨毒的眼神,闪过那辆停在对面、如同幽灵般的面包车……巨大的恐惧像冰水浇头,瞬间将她淹没!

      朵朵“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小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剧烈抖动。

      吴舟没动。他甚至没看那张举报信。他的目光越过国字脸的肩膀,投向门外。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门上,发出密集的爆响!水幕模糊了街道,也模糊了那辆灰色面包车的轮廓。但吴舟仿佛能穿透雨幕,看到车里张扬那张因扭曲的快意而狰狞的脸。

      “卡?”吴舟的声音穿透雨声,平静无波,“有。”

      他走到柜台后,弯腰,拉开最底层的抽屉。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仪式感的从容。陈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工商执法员的目光像探照灯,死死锁定他的动作。

      抽屉拉开。没有成捆的蓝色卡片。只有两个牛皮纸档案袋。吴舟拿出其中一个,解开缠绕的棉线绳。封口处,鲜红的印章清晰可见——中国联合网络通信有限公司深圳分公司。

      他抽出里面的文件。纸张挺括,油墨清晰。最上面是一份《授权经销合作协议》,甲方:中国联通深圳分公司,乙方:小雪文印(个体工商户),法人代表:陈雪。协议条款明确:授权销售指定号段预付费卡,需激活备案,接受统一监管。签署日期:2008年7月10日。盖着鲜红的公章和法人骑缝章。

      第二份:《通信产品进销存台账》。表格清晰记录着每一批卡的入库时间、号段、数量、供应商(联通深南营业厅)、采购人(吴舟)、采购凭证号。旁边附着厚厚一沓加盖联通业务章的入库单和付款凭证复印件。

      第三份:《通信业务备案回执》。深圳市通信管理局的蓝色公章赫然在目!备案号:SZ-TX-2008-0715。备案内容:小雪文印(统一社会信用代码:XXXX)经营基础电信业务代理(预付费卡销售)。

      吴舟将文件轻轻放在柜台上,推到国字脸面前。纸张边缘平整,像刚刚拆封的利刃。

      “所有卡,”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穿透雨幕的喧嚣,“来源合法,渠道正规,备案齐全。销售记录、资金流水、激活台账,”他指了指柜台电脑,“随时可查。”

      国字脸拿起文件。指尖划过冰凉的纸张,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公章,每一个签名,每一个日期。他身后的执法员凑近,执法记录仪的镜头对准文件特写。空气死寂,只剩下暴雨砸在玻璃上的轰鸣和朵朵压抑的抽泣。

      国字脸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翻到最后一页备案回执,手指在备案号上停顿了几秒。随即,他掏出手机,走到角落,低声快速说着什么。片刻后,他挂断电话,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走回柜台,将文件轻轻推回,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和恼火:“备案……核实无误。销售行为……符合规定。”

      陈雪猛地喘了口气,像溺水者浮出水面,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国字脸收起执法记录仪,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吴舟,又扫过角落里哭泣的朵朵,最终落在陈雪身上:“举报……情况不实。打扰了。”他转身,带着两个手下,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入门外瓢泼的雨幕中。灰色面包车亮起车灯,引擎轰鸣,狼狈地消失在雨帘深处。

      店内死寂。只有暴雨的嘶吼和朵朵细微的啜泣。陈雪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眼泪无声滑落。

      吴舟走到朵朵身边,蹲下身,捡起滚落的蜡笔。他摸了摸朵朵的头,小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不怕。”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朵朵抬起泪眼婆娑的小脸,看着吴舟平静的眼睛,抽噎着点了点头。

      吴舟站起身,走到玻璃门前。雨水在门上冲刷出道道扭曲的水痕,像哭泣的脸。他拿出手机,屏幕碎裂的蓝光映着他冷峻的侧脸。他点开短信草稿箱,里面躺着一份早已编辑好、却从未发出的文件——标题是:《关于张氏地产偷税漏税及行贿的部分事实证据(补充)》。附件是一张扫描件:张扬父亲签名的、指示财务总监做假账的便条原件照片,以及一份更详细的、指向规划局李副局长的银行流水截图。

      他拇指悬在发送键上,屏幕幽光在眼底跳动。前世在字捷调动,他被诬陷泄露代码时,孤立无援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漫过脚踝。

      就在这时——

      “嗡——嗡——”

      手机在他掌心剧烈震动!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在屏幕上疯狂闪烁!来电显示没有名字,但那串尾号……吴舟记得。前世张扬父亲用这个号码,在安全通道里递给他“自愿离职协议”。

      吴舟按下接听键。听筒里瞬间传来一个极力压抑却依旧颤抖的声音,混杂着粗重的喘息和背景里隐约的警笛鸣响:

      “吴……吴舟?”是张扬父亲!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濒死的、强撑的体面,“是……是我……张伯年……”

      吴舟没说话。沉默在电波中蔓延,只有背景里越来越清晰的警笛声,像催命的符咒。

      “小吴……之前……是张扬不懂事……得罪了你……”张伯年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在极力控制情绪,“我……我代他……给你赔个不是……”他顿了顿,呼吸更加急促,“工商……工商那边……是个误会……我已经……已经教训他了……”

      警笛声陡然拔高!刺耳欲聋!几乎要撕裂听筒!

      “吴舟!”张伯年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慌和崩溃边缘的哀求,“税务局……稽查组……在我办公室!……那些材料……是你……是你给的对不对?!……算我求你!……放我们一马!……我给你钱!十万!……不!二十万!现金!现在就给!……只要你……把那些材料……撤回来!……或者……说……说是假的!……”

      他的声音因恐惧而扭曲变形,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的血沫。背景里,隐约传来严厉的呵斥声和文件翻动的哗啦声。

      吴舟静静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的裂痕。前世在ICU,心率监护仪拉成直线时,那冰冷的“嘀——”声,与此刻听筒里绝望的哀求,在记忆深处重叠、共振。

      他仿佛看到张伯年油光满面的脸在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谈笑风生,看到张扬趾高气扬地晃着香蜜湖别墅的钥匙,看到老王仓库里堆积如山的过期卡和绝望的眼神……那些画面,最终都化作了朵朵惊恐的泪水和陈雪颤抖的肩膀。

      “嘟——”

      吴舟拇指落下,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忙音短促,像一声终结的枪响。屏幕蓝光熄灭。

      他将手机塞回裤兜,转身。陈雪正抱着抽泣渐止的朵朵,母女俩依偎在一起,像风雨中相互取暖的雏鸟。他走到柜台前,拿起那份《个体工商执照》复印件。纸张上,“小雪文印”的名字和统一社会信用代码清晰可见。他指尖拂过那行字,冰凉的触感下,是沉甸甸的、真实的根基。

      窗外,暴雨如注。雨水疯狂冲刷着玻璃,洗去尘埃,也洗去污浊。远处,科技园的霓虹在雨幕中晕染成一片模糊而坚韧的光海。吴舟背起帆布包,里面装着执照、协议、备案回执,还有朵朵那张被泪水打湿的《魔法键盘》画。他不再是那个在代码牢笼里被随意拿捏的程序员。他是“小雪文印”的技术顾问,是个体户执照上的实际掌控者,是手握规则与信息利刃的重生者。他推开玻璃门,热浪裹挟着雨水的腥气扑面而来。他迈步走入雨中,身影在倾盆而下的水幕里,挺直如标枪。身后,新店的灯光穿透雨帘,温暖而坚定,照亮了脚下泥泞却通往未来的路。而电话那头绝望的哀求,已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雨声和渐行渐远的警笛里,如同旧时代崩塌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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