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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46章:股市开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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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信证券深南营业厅的空气像凝固的沥青。冷气开得很足,却吹不散那股混杂着汗酸、劣质烟草、打印油墨和焦虑的粘稠气息。巨大的电子屏悬挂在挑高的大厅顶端,惨绿的数字瀑布般冲刷而下,如同垂死巨兽的脉搏。空气里回荡着叹息、咒骂、计算器按键的“啪啪”脆响,还有老式股票机吐纸的“嘶啦”声,交织成一首绝望的都市哀乐。
吴舟坐在硬塑料椅上,帆布包搁在脚边,里面硬物的轮廓硌着廉价地砖的缝隙。他面前摊开一张《投资者风险承受能力评估问卷》,纸张粗糙,带着劣质油墨的微臭。劣质圆珠笔的笔尖在“可承受最大亏损”一栏悬停片刻,随即落下,划出一个干脆利落的数字:100%。
“嘶——”
旁边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头发油腻的中年男人正对着股票机哀嚎,眼角余光瞥见吴舟填的数字,倒吸一口凉气,像看疯子一样瞪着他:“小兄弟!你……你填错了吧?!100%?!倾家荡产啊!”
吴舟没抬头,笔尖继续滑动。“年收入”栏:50万以上(其他来源)。“投资经验”栏:5年以上(含模拟)。动作平稳,毫无波澜。
“下一位!36号!”柜台后的扩音器发出刺耳的电子音。
吴舟起身,帆布包带起一阵微尘。他走到三号柜台前。玻璃挡板后,柜员小林抬起头。她约莫二十出头,扎着利落的马尾,制服衬衫领口挺括,胸牌上“林晓”的名字闪着银光。她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眼底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麻木,像被这绿油油的大盘吸干了生气。
“您好,开户。”吴舟将身份证和填好的问卷从窗口下方推入。
林晓接过,指尖触到冰凉的塑料身份证壳。她低头扫了一眼名字:吴舟。很年轻。目光随即落在风险评估表上。当看到“可承受最大亏损:100%”时,她职业性的微笑瞬间僵在脸上!瞳孔猛地收缩!她抬起头,仔细打量眼前这个穿着洗白牛仔裤、帆布鞋的年轻人。洗得发白的T恤,平静无波的眼神,与这个被恐慌笼罩的大厅格格不入。
“吴先生,”林晓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她指了指问卷,“这个……最大亏损比例……您确定是100%?”她刻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像在确认一个荒谬的玩笑。
“嗯。”吴舟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她身后墙上巨大的液晶屏。比亚迪(002594)的K线图正画出一条触目惊心的下行通道,像被斩断的脊椎骨,最新价:¥8.76。天齐锂业(002466)更惨,趴在¥5.21的低位,像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整个新能源板块,一片惨绿,如同被飓风席卷过的麦田。
林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现在行情……不太好。”她声音压低,带着过来人的劝诫,“尤其是新能源,政策不明朗,跌跌不休。您看比亚迪,从高点下来快腰斩了。天齐锂业更惨……您这风险承受能力……”她没再说下去,但眼神里的担忧和不解清晰可见。她见过太多被贪婪和恐惧吞噬的赌徒,但眼前这个平静地选择“倾家荡产”的年轻人,却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
“我知道。”吴舟的声音依旧平淡,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他指尖在柜台上轻轻敲击了一下,节奏平稳,“开吧。”
林晓看着他毫无波澜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狂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平静。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疑虑和一丝莫名的悸动,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幽光映着她专注的侧脸。
“需要绑定三方存管银行。”林晓提醒道。
吴舟从帆布包内侧口袋掏出一张崭新的银行卡——老王昨天刚送来的、装着“二十五万”的建行卡。卡面还残留着钞票的油墨香和塑料封套的冰凉感。他递过去。
林晓接过卡,在系统里操作。当看到卡内余额显示“250,000.00”时,她敲击键盘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二十五万!在这个人均月薪不过三四千的年代,绝对算一笔巨款!而这个年轻人,竟然在新能源板块跌入深渊、风险承受填100%的情况下,全仓杀入?!她感觉自己的职业认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开户流程在沉默中进行。打印机的嗡鸣,键盘的敲击,扫描仪的绿光……时间仿佛被拉长。林晓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声,以及吴舟平稳得近乎凝固的呼吸。
“好了。”林晓将打印好的开户文件、股东卡和银行卡从窗口递出。她犹豫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文件边缘。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飞快地从制服口袋内侧摸出一张名片,压在文件最下面,一起推了出来。
名片是素白的卡纸,质地精良,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正面只有两行字:
林国栋
私募基金经理 | 手机:139XXXXXXXX
“吴先生,”林晓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气音,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混合着职业操守和某种直觉驱动的冲动,“新能源……水很深。我爸……做这行十几年了,或许……能给您点建议。”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吴舟,又迅速低下头,假装整理单据,耳根微微泛红。这已经严重违反了公司规定,但她看着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总觉得……这个人,不一样。
吴舟的目光落在名片上。“林国栋”三个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记忆深处激起一圈微澜。前世在某个财经论坛的角落,他扫过一篇关于“08年新能源股灾幸存者”的报道,里面似乎提到过一个叫林国栋的私募经理,凭借精准抄底和果断止损,在那一轮惨烈洗牌中活了下来,并在几年后新能源爆发时声名鹊起。
他拿起名片。卡纸边缘锋利,带着一丝凉意。他没说话,只是将名片连同开户文件一起,塞进了帆布包内侧口袋,紧挨着那本鲜红的房产证和朵朵的画。
“谢谢。”他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
林晓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挺拔,单薄,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像一把收入鞘中的利刃,无声地切开这绝望大厅里粘稠的空气。她张了张嘴,想再提醒一句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她低头,看着屏幕上比亚迪那条惨绿的K线,又看看自己手边那叠厚厚的、被客户揉皱的销户申请表,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迷茫涌上心头。
吴舟走出营业厅。炽烈的阳光瞬间刺入眼帘,与大厅内的阴冷形成鲜明对比。热浪裹挟着汽车尾气和城市尘埃扑面而来。他站在台阶上,眯眼望向远处科技园的方向。塔吊的巨臂在湛蓝的天幕下缓缓转动,如同命运的齿轮。
帆布包沉甸甸地压在肩头。里面装着开户文件、银行卡、二十五万现金的凭证,还有那张素白的名片。他摊开手掌,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名片冰凉的触感。100%的亏损承受能力?在林晓眼中是疯狂的赌徒行径,在他这里,却是重生者洞悉未来的绝对自信。他知道脚下这片土地即将喷发的熔岩,知道那条惨绿K线背后蛰伏的、即将腾空的巨龙。
他握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掌心的名片棱角硌着皮肤,带来清晰的痛感。这不是求助的信号,而是另一枚被纳入棋局的棋子。他不需要林国栋的建议,但他需要了解这个时代“操盘手”的思维和动向。信息,永远是战场上的制高点。
他迈步走下台阶,身影融入街道汹涌的人潮。阳光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坚定地指向那片被资本寒冬笼罩、却即将迎来新能源黎明的战场。营业厅巨大的电子屏上,比亚迪的股价又跳跌了一分钱,¥8.75。数字在阳光下反射出惨淡的光,像无声的嘲讽,也像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吴舟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