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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第 1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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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仔细想一想,横竖还有大半年,咱们先把这事办了。那个宝……宝贝……”褚敐搓着手,偷瞄她神色。
她仍然平静,甚至比以往更宁和。手从狐狸皮毛上挪开,悬在半空,像是在替自己看手相。
他伸着脖子费劲瞧,没看出什么名堂,只好用咳嗽再次提醒。
她回了神,收拢手指,埋头往前走,拿起桌上的茶碗狠灌,喝完一盏再来一盏,呛到连声咳嗽也不顾,接着倒茶。
“够了够了,外头天冷,屋里燥,冷热交替不好。渴了也该缓和些,别这样急,仔细伤了嗓子。”
她将五指张开,罩住碗口,扭头看向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似的,认真回答他:“仁寿殿西围房,福寿康宁的万字纹壮罐,床边放烛台的高几上。你拿去给他,顺道捎句话,就说我知道了。”
他听得瞪眼咋舌,不死心地问:“是窗户边吗?”
她朝他看过来,没好气道:“床,一广一木的床!”
褚敐头皮发麻,抓抓手,再问:“要不要写几句?只这么几个字,他听着不放心。”
“不必,去吧。不要给银钱,他不是你们家的奴才。”
褚敐忙说:“我没那意思,他为人好,我当他是兄弟。”
她坐下,又问一次:“那我算什么东西?”
这……
又是长辈,又是晚辈,也曾平起平坐。
褚敐谨慎地答:“我将你看作知己,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认。”
她笑,但这笑只是昙花一现。她从头上拔下簪子,递到一半就收了回去,仍插回头上,“这如意云头簪,我戴惯了,没打算归还。”
“跟他说这话?”
“去吧,早去早回。带些可靠的人,褚敐,保重!”
褚敐有些惭愧,正经行礼,诚心诚意道歉:“十四哥性情古怪,常闷在房里一个人胡思乱想,做事没章法。是他对不住你,我先陪个不是,回头再押着他来……”
“不必,少痝替我刺了他一剑,先心疼你哥哥去。”
“啊?”
“少痝为我昏了头,不是吗?”
褚敐愣怔,她将这话又说了一次,他回神,艰难地应道:“不是昏头,他是心疼你,也是秉公处置,没有偏私。”
“若有一天你得罪了我,少痝会因为我而杀你,哈……”
“不会!我不会得罪你,少痝也不会乱来。阿加,你心存善念,不会无缘无故针对谁。十四哥自作主张做了蠢事,这是违抗皇命,本就该罚。真要为难他,说他有意行刺,也也……我虽担心他,但不会不讲是非。我相信少痝下手有分寸,没有责怪你的意思。阿加,是我们对不住你。”
“啰嗦,你早该走了,这是你侄媳妇的住处,这里头又只有你我,你留在这,像什么样子?”
确实不妥当,褚敐匆匆退出去。
褚痝就在殿外等着,忙问:“她怎样了?”
全是不能说的话,还得现编。
褚敐垂头答:“叫代为问好,还有些种子叫送过去,让我去西围房取来。”
“叫文忠陪你过去走一趟,省得费口舌。”
“不用不用,小东西,小事情,我过去一趟,拿了就走。”光说这些怕是糊弄不过去,褚敐依着她往日的性情,压低声,再编一段,“她恼了,说将来要连我一块收拾,叫我老实点,别惹事。”
褚痝闷声笑,朝叔叔行抱拳礼,“她心里不痛快,随口宣泄几句,并无恶意,请叔叔见谅。”
“好说,左耳进右耳出,已经过去了。”褚敐也挤出一个笑,又说,“先前在王府时骂得更凶,这都算好的了。”
褚痝颇为骄傲,又笑,小声问:“那是什么种子?要不要配几个匠人跟过去,别耽误了。”
褚敐赶忙摆手,“没明着说,也没见仔细交代。左不过是些花花草草,不要紧的,管园子的人手里都有些真本事,应付得了。”
她的事,那都是要事。褚痝瞧一眼日头,急道:“你先在这站站,等着我,我进去接她,我们一块去取。她的东西放得仔细,有几样看得重,常抱在手里,从不许别人碰。”
完了!
褚敐暗叫不好,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这谎是随口编的,她不知情,一会说得牛头不对马嘴,少痝必定要起疑。
褚痝将人哄出来,说的就是要一块去取她的东西。
她看着像是不太情愿,连披风带子也不肯扎。少痝仔细哄了几句,亲自为她系好。
褚敐一直盯着她,想伺机打手势,盼着她能明白,然而她看也不看,恹恹地说了罐子的模样。少痝哄她回去,好亲眼看着他们取。
她虽跟着挪了步,但很是不服,哼道:“只这么一点小东西,还要几个人去抬?”
“顺道回去歇息,你放心,常欢也跟着回去养伤,已经叫人去抬了。”
她不再抱怨,仍旧不偏头。
褚敐急得跺脚,褚痝扭头看过来,他做贼心虚,蔫巴巴地说:“天冷,冻得脚麻。”
该看过来的人,把脸捂在观音兜里,一丝眼风都不给。
她为何不慌?
怕是不知道事有多重——就算是民间穷困潦倒的男子,也没有愿意跟在太监后边娶妻的,那是大耻辱,脸面上过不去啊!
他不该胡乱劝那句“孰轻孰重”!他想的是只要将那事修饰成形势逼人,不得已做了挂名夫妻,好掩人耳目。那样少痝能谅解事急从权,不会计较。
要真翻到她将太监的根当宝贝留在身边,少痝会怎么想?
褚敐懊悔不已,浑身发凉。
此时叫停,只会更可疑。
他盼着她快些明白,又不知道要怎么提醒她男人对那玩意的忌讳有多深。
心如擂鼓,脚步沉重。
他们走得轻快,好似没事发生。
褚敐想破了脑袋也没找着化解之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少痝伴着她先走了进去。他猛然回神,大步挤上前,打算冲进屋里,抢先将罐子拿到手。
然而他先前犯了蠢,落下太多,耽误了时间,等他进屋时,罐子已经到了少痝手里。
他迈步又伸手,急道:“少痝,我来。”
褚痝笑道:“我先看看,农为天下之本,我还没正经种过东西,该见识见识。阿加,这是什么种子,宫里能不能种?”
褚敐牢牢地盯着她。她往椅子上一躺,不慌不忙答:“我可不懂,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你自家看吧。”
不能啊!
褚痝已经拿开了盖,褚敐痛苦地闭上了眼,然而风暴并没有来,他只听到少痝问:“这是野萝卜根,还是去了须的人参?蔫了不好分辨,这颜色……”
不可能!
再怎么蔫,□□和萝卜总是两样东西,少痝不可能分辨不清。
除非真的是萝卜!
他瞬间清醒:她不怕,是没什么好怕的,她早将东西调换,特意安排这一出,就能正大光明将这事过了明路。
他暗笑不止,大步走到近前,假装新奇,仔细辨认,再开口:“我瞧着是野萝卜根,书上说有人用这支罗服?冒充人参行骗……”
阿加睁眼,嗤笑道:“管它人参还是萝卜,横竖种不活,不过是图个乐子。这两样都靠种子育苗,偏有人说法子不对,得以根培根,添些活人气息,只二三十年就能养出百年老参。你叫人做个标记,明年的这时候去看看,成不成的,都叫人捎个信,我好写书去骂这些胡编乱造的混账!”
褚痝大笑,将它盖好,郑重其事交给叔叔。
叔叔接过来,牢牢地抱在怀里。
褚痝弯腰替她掖好锦被,送他到门口,小声提醒:“她花了不少心思在这上头,你叫人到别处挖几株鲜活的养着,别让她失望。”
“呃……好!”
她也有交代,隔着墙喊:“替我看好翠儿,别叫人委屈了她。”
褚敐听明白了:东西在翠儿手里。他大声应:“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