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1、第 91 章 ...
-
她走得很快,但一到宫门便停下来,只是不肯回头。
他抓紧跟上去,剩两尺距再停,“阿加,你再给我一些时间,我知道这样不公道,只是……”
她背对着他发出了笑声,但这笑里全是讥讽,“不必多说,我早知道人分贵贱,贵人不能出门就是受了大苦,挨一耳光更是不得了。我能走到今日,不也是靠仗你们家的势吗?我听人说皇帝不是走上了宝座就能随心所欲,想要做得长久,靠的是拿捏住人心,让底下人都为你所用。我知道你很为难,也知道你忙得很,你看,天快黑了,各当各的差去吧。”
“阿加,你要去哪?”
“我是常康殿女史,要跟着主事姑姑做好尚寝的活,该走了。”
“你想不想……”
她充耳不闻,招手叫文忠过来,“劳烦公公送我一程,我怕黑。”
文忠看向主子,褚痝催道:“还愣着做什么?路上仔细着。”
她笔直朝前走,不知道文忠劝了什么,她终于肯停下来,回头瞧了他一眼,嘴角含笑,但眼睛眯着,看不出是什么神情。
胸口跳得厉害,很想拉住她,永远留住。但他怕惹得她恼了又躲去了别处,只敢停在原地等着,眼睁睁看着她过了夹道门,拐弯后消失了。
他终于等不下去了,疾步追了上去。
太监和侍卫跟着小跑,但没人敢劝。
她回常康殿当差,他跟去常康殿就看得着了。
他难得肯留下来用膳,庄琼瑛却高兴不起来,她嫁进来,不是为争男人,因此并不吃醋,但这么大一个隐患就放在眼皮子底下,且他已经痴迷到了不想掩饰的地步,那就麻烦了。
她想劝几句,可人虽在眼前,心思压根不在这,刚上桌就有叮嘱,以后要找些牛乳羊乳进来吃,过会又添一句,吃些肉也无妨。说是孝在心中,不在这些明面的俗事上。
她和达儿都养得很好,不差这一口,他这么操心,为的是谁,她很清楚。
他夸了孩子几句,随即提了“阿加的好主意”,叫孩子以后下学后,择半个时辰教底下人识字。
达儿很高兴,庄琼瑛忧心得很:每日耽误半个时辰,攒一年就够通读好几本书了。
她刚想细说,他脸色一变,提了“皇太孙”谣言,她连饭都吃不下了,再也顾不上守卫这半个时辰。
“这是怎么传出去的?”
她父亲就是这么中计的!父亲一乱动,不论成不成,都会让皇上心生芥蒂。
好歹毒的心思!
褚痝叹道:“我也不清楚,方才阿加在荣氏跟前刺探,荣氏心虚,想必跟宫家脱不了干系。”
荣妍远比死去的宫氏更有心机,先帝临终提到她,她哀哀戚戚哭几句姨妈,就成功替儿子求了名字。
这不仅仅是讨个名字,会让多心的人误以为先帝更属意她的儿子。
一个死去的父亲,比活着父亲更有权威。褚痝有心要澄清,又不能在这热孝期办。
庄琼瑛跪下请罪:“臣妾蠢笨,不知道关心家里,完全不知情。今日才听说爹爹做了糊涂事,叫人给利用了。皇上,求您念在旧情份上,相信臣妾,相信庄家,父兄忠君爱国,绝没有别的心思。”
“起来吧,我信你。”他无奈道,“我答应过你,绝不会让宫家死灰复燃,只是眼下动不得,还得另想法子灭她威风。琼瑛,阿加很聪明,她也讨厌荣氏,有事你和她商量着来,到了必要的时候,使些手段不要紧。对坏人仁慈,不是件好事。”
“好。”
兴许他是想要通过对付荣妍讨好胡荚,这不要紧,她不能在这时候计较。事有轻重缓急,先保住储位,保住庄家,过后再论别的。
他见她真心服帖,又细细嘱托:“阿加身子不好,你抽空叫太医进来把把脉,多找几个,不拘用什么药,都能找来。叫人将方子送到文忠手里,不耽误你工夫。她瘦得厉害,力气不够,那些琐碎的活,换个人来做。她喜欢闲逛,多看看,脑子活络,总有好主意出来。别拘紧了她,叫人跟着,别走丢了。她还喜欢涂涂画画,围房低矮,不亮堂,我看东偏殿北屋就不错,你找人收拾收拾,换过来。还有,她不爱穿缎子,喜欢……算了,这个不用你操心,你先紧着家里的事。硕大个后宫,管起来费神,早些把人手养起来。十七叔说的那事,你仔细想想,早做打算。琼瑛,我只敢信你,一切拜托你了。”
“是,皇上放心,臣妾明白。”
她换了自称,他毫无知觉,只因心思全不在这了。她不得不提醒:“早前叔叔……后又来一个宁王,她都拒了,当众喊了不做妾。皇上,她和我说明年大典之后要出宫。”
他是个行事稳重的人,不可能做出废妻另娶的傻事,庄琼瑛不担心这个,但看到他眼里流露出的悲伤,仍不免心慌。
他很快回神,起身说:“还有奏章要批,方才那些事……”
“我都记下了。”庄琼瑛起身相送,出了门,特意招呼,“皇上有赏,云蓉,你点两个人跟上,别叫秦公公来回跑。”
她多看了藏在廊道上偷懒的胡荚一眼,云蓉便点了胡荚跟上。
褚痝高兴,停下来,回头朝庄琼瑛点头——和当年离家前一样,这是放心交给她的意思。
庄琼瑛安心了。
后宫从来不缺得宠的女人,来来去去,更迭不断,宠爱如潮,有起便有落,不如敬字可靠。
云蓉拿不准男主子的意思,不远不近地跟着,身边这个小祖宗拖拖拉拉,她只好挽着胡荚,半抱半推,轻捏她胳膊提醒。
前头秦公公吆喝:“再添几盏灯,快快快。”
大小太监一齐动,夹道上很快就雪亮了。
文忠瞧见那位犯懒,赶忙招呼跟班去跑腿。不多会,有医婆疾跑过来,跪下请贵人上她的背。
“不用,我已经好了。”
两殿相隔并不远,抬眼便看得着,可是弯弯曲曲走一遍,也不轻松。
云蓉领了衣料笔墨,先行回去。
秦公公请胡姑娘留下喝茶,她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