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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旧疤与失控边界 ...

  •   江小北的脚踝伤得不轻,医生建议在家休息两天。周一他拄着临时借来的拐杖,单脚蹦跶着回到学校时,收获了全班同学尤其是林浩和苏芮的热烈“慰问”。

      “北哥!身残志坚啊!”林浩大力拍他的背,差点把他拍趴下。
      苏芮则细心地把他的伤腿挪到舒服的位置:“小心点呀,要不要帮你接水?”
      就连平时几个不太熟的同学也投来关切的目光。

      江小北享受着这病号的待遇,笑得没心没肺,仿佛上周五那点悸动和困惑都被暂时抛到了脑后。直到他蹦到自己的座位旁。

      他的座位在里面,靠墙。而要进去,必须经过外侧凌曜的位置。

      凌曜已经到了,正低头看书,晨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细密的阴影,侧脸线条依旧冷硬。他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站了个行动不便的“残疾人”。

      江小北拄着拐杖,在原地蹦跶了两下,有点尴尬。他清了清嗓子,故意弄出点声响。

      凌曜没反应。

      江小北只好硬着头皮开口,语气有点别扭:“喂…那个…让让。”

      凌曜这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先是落在那副碍事的拐杖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然后才移到江小北脸上,没什么情绪地问:“什么?”

      “我说,让让!我进不去!”江小北提高了音量,觉得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凌曜的视线在他打着绷带的脚踝上停留了一秒,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有一丝极快的不悦闪过,快得让江小北以为是错觉。然后,他极其不情愿地、几乎是吝啬地,把自己的椅子和身体往后挪了可能不到十厘米,堪堪留出一条极其狭窄的通道。

      “……你就不能让开点吗?”江小北看着那条缝隙,觉得自己就算瘦成纸片人也未必过得去,更何况他还拄着拐杖!

      凌曜面无表情:“够用了。或者你可以选择从桌子上面爬过去。”

      “你!”江小北气得想用拐杖敲他。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小心翼翼地拄着拐,试图从那狭窄的通道里挤过去。

      过程极其艰难且狼狈。拐杖头不小心刮到了凌曜擦得锃亮的皮鞋,他立刻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压抑的抽气声。江小北心里一慌,身体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朝着凌屿的方向摔过去——

      就在他以为自己铁定要撞上那座冰山,甚至已经预感到会被对方毫不留情推开时,一只冰凉的手却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力道很大,甚至有些颤抖,稳稳地扶住了他。

      接触的时间很短,几乎只有一秒。

      凌曜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手,力度之大让江小北又是一晃。他脸色瞬间变得比刚才还要白,呼吸明显急促起来,另一只手迅速摸向口袋,像是急切地要找消毒湿巾。

      江小北扶着桌子站稳,看着凌曜这副比被泼了酸梅汤还要剧烈的反应,心里那点因为被扶而升起的微妙感谢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愤怒。

      他就这么让人恶心吗?碰一下反应这么大?!

      “对不起啊!玷污您了!”江小北咬着牙,语气冲得要命,眼圈却不争气地有点发酸。他猛地一推凌曜的桌子,借力把自己摔进了里面的座位,扭过头去看窗外,再也不看旁边一眼。

      凌曜擦拭手指的动作僵了一下,他看着江小北明显带着怒气和受伤的背影,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得更紧,脸色苍白地继续用湿巾反复擦拭着刚才碰过江小北胳膊的手指,直到那片皮肤泛起不正常的红。

      一上午,两人之间的气氛降到了冰点以下,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江小北全程黑脸,拒绝任何形式的交流。凌曜也恢复了最初那种彻底的冷漠,甚至比刚转来时更甚,周身散发着“靠近者死”的低气压,连前来发作业的课代表都不敢多停留。

      午休时,江小北憋着一肚子气,懒得去食堂,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生闷气。林浩和苏芮叫他也没用。

      教室里很快空了下来,只剩下他和依旧坐在旁边看书的凌曜。

      安静得让人心烦。

      江小北趴着趴着,有点昏昏欲睡。脚踝还在隐隐作痛,心里更是堵得慌。他迷迷糊糊地想,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明明上周五……好像还有点不一样的苗头……

      就在他意识模糊之际,旁边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轻响,像是书本落地的声音。

      江小北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见凌曜的那本厚书掉在了地上。而凌曜本人状态很不对劲。

      他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一只手紧紧抓着胸口处的衬衫衣料,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闭着眼,呼吸急促而紊乱,像是陷入了某种极大的痛苦或者梦魇之中,身体甚至在微微发抖。

      “……冷……”一声极轻的、几乎破碎的呓语从他苍白的唇间溢出。

      江小北瞬间清醒了,睡意全无。他吓了一跳,顾不上还在冷战了,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推他:“凌曜?你怎么了?喂!”

      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凌曜肩膀的瞬间,凌曜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总是漆黑冰冷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江小北从未见过的惊惧、恐慌,甚至还有一丝……绝望?像是被困在噩梦最深处无法挣脱的孩子。

      “别碰我!”凌屿猛地挥开江小北的手,声音嘶哑尖利,充满了崩溃般的抗拒,整个人像是受惊的野兽般猛地向后缩,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江小北的手僵在半空,被他的反应彻底吓到了。

      凌曜剧烈地喘息着,眼神涣散,似乎还没有完全从梦魇中清醒,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前方,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
      “……走开……不是我……别过来……”
      “……药……白色的……”
      “……为什么不信我……”
      “……妈……”

      最后那个字眼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巨大的悲伤和脆弱,砸在江小北的心上。

      江小北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麻。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凌曜,褪去了所有冰冷坚硬的外壳,只剩下赤裸裸的、仿佛一触即碎的痛苦和恐惧。

      那些碎片化的词语,那过激的洁癖和触碰恐惧,那熟练的医疗处理……一些模糊的猜测在江小北脑海里逐渐串联起来,指向某个他不愿想象的、黑暗的过去。

      他不敢再贸然靠近,只能站在原地,声音放得极轻极缓,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翼翼:“凌曜?凌曜你看着我,我是江小北。你做噩梦了?这里只有我,没事了……”

      他一遍遍地,耐心地重复着,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兽。

      凌曜涣散的目光终于慢慢聚焦,看清了眼前的人是江小北。他眼底的惊惧和脆弱像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狼狈的羞恼和更加冰冷的防御。他猛地别开脸,避开江小北的视线,声音沙哑却硬要挤出平时的冷硬:“……我没事。”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刚才的冲击和虚弱,身形晃了一下。

      江小北下意识地又想伸手去扶,但在碰到他之前硬生生停住了。

      凌曜也看到了他僵在半空的手,两人之间的空气再次凝固。

      几秒后,凌曜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重新跌坐回椅子上,低下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有依旧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江小北默默地收回手,心里五味杂陈。他安静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也没有再试图靠近。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喧嚣被隔绝在教室之外,这里只剩下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久到江小北以为凌曜不会再开口时,却听到他极低、极哑的声音,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刚才的事……”
      他停顿了很久,像是在艰难地组织语言,或者说,在艰难地放下某种坚持。
      “……忘了。”

      这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近乎恳求的回避。

      江小北看着他那副明明脆弱得要命却还要强撑起冰冷外壳的样子,心脏某个地方软得一塌糊涂,那点委屈和愤怒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他抿了抿唇,也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闷闷的,却带着一种异常的认真:
      “……哦。”
      顿了顿,他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像是在做一个郑重的承诺:
      “……我什么都没看到。”

      空气再次陷入沉默。

      但这一次的沉默,却不再是最初那种尖锐对立的冰冷,而是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张力。仿佛有什么坚固的东西被打破了,又有什么新的、脆弱的东西正在废墟上悄然滋生。

      江小北知道,有些边界,从凌曜失控的那一刻,从他看到对方最深藏的脆弱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彻底改变了。

      而他的人生,似乎也要因为旁边这个浑身是谜、又冷又脆弱的同桌,彻底偏离原来的轨道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旧疤与失控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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