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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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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秦放带着年轻人来到了青楼。
年轻人平静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找女人啊。”秦放理所当然道,还能活动的那只手刷地展开折扇掩住嘴唇轻咳了两声,“你这个年纪想女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还有你的表情不要那么大惊小怪,放松一点。”他抬手招招老鸨,折扇合起点了点年轻人,用眼神示意老鸨:“找个姑娘给他开/苞。”
老鸨很上道,眼睛一挤一眯,一道“这点小事儿还用你说”的眼神飘了过来。秦放微微颔首。
老鸨花枝招展地迎向年轻人,跟她一起的还有一群姹紫千红的姑娘。
年轻人受到了惊吓,连带着肩上的小东西也乱七八糟地飞。
秦放转身去了隔壁茶馆。
没过一会儿,秦放喷出一口茶来,他看着面前气喘吁吁的年轻人,目光惊定不移地在他脸上来回打转:“咳咳,你……你这……咳咳……这就结束了?”
“我不去。”年轻人一脸惊慌,他脸上还印着几个大红唇印。
秦放忽地来了气,他一拍桌子,气血刹时翻涌:“你不去也得去,你不是喜欢女人吗?那里面全是女人!”
“为什么?全是女人我便非去不可吗?”
“我钱都给了。”秦放拎着腰间的钱袋展开给他看,“全部!”
“全部?”这下轮到年轻人吃惊了。
“那当然。”秦放点点头,润了口茶,将喉间那股翻涌上来的血腥味强压下去,“我钱给得够多,你不用担心那边的女人够不够,这一个不行便换下一个。”
“可是……可是我接受不了。”年轻人纠结了一下。
“你这才多久,你怎么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呢?万一你就是喜欢那种热情似火的呢?你这么闷,肯定喜欢那种话多的吧。”秦放耐着性子安抚面前这个惊慌失措的人,他指了指青楼方向,目光满含鼓励,“去吧,不试试的话,你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怎么能知道自己接受不接受得了?你要勇敢的踏出第一步。”
待年轻人犹犹豫豫地往青楼走去时,秦放润了两口茶,神情颇有些无奈:“有没有搞错,我还是个小孩,让一个小孩教一个比他大六岁的男人怎么搞女人?”
索性这次年轻人去得够久,秦放稍感欣慰,他坐在桌前慢吞吞沏茶。他没问年轻人那天晚上是怎么找到他的,就像年轻人也不问他背着行囊是准备干什么去。有些问题不需要问。
就这样,秦放喝了一壶又一壶茶,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喝茶喝多了便想出恭,他出去了,刚走没两步,便退了回来。秦放看着抱膝蹲在茶馆门口的年轻人目瞪口呆:“你蹲这干什么呢?”
“我想着你钱都付了,也不好意思那么快回来,便想着在这里蹲一蹲。”年轻人尴尬一笑。
“所以你一步都没有进去对不对?”秦放指着青楼门口。
“还是去……去了的。”年轻人目光躲躲闪闪。
“真的?”
“真……真的。”
“看着我说话。”
“对不住。”年轻人低下头去,白皙的手指不安地扣弄着地上的土。
折扇合起,刷刷敲打着手心。在一片沉默里,秦放掐了掐眉心:“算了,你不想去就不去吧。”
“那你的钱?”年轻人迟疑道。
“不过几两银子,有什么好可惜的?”秦放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当然没有愚蠢到认为这几两银子会帮你找到所爱,但能帮你找到你喜欢的模样也不错。如今看来,还需要想别的法子。”
年轻人头埋得更低了,语气听起来弱弱的:“对不住。”
“这不怪你,居于狭小的地方能看到的事物有限。”秦放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你十八年来从未接触过女人,那上来便塞你一大堆女人也不合适。这错在我。”
“对不住。”
“行了,起来回家吧。”秦放闭了闭眼,生平第一次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对不住。”
“闭嘴!”
年轻人缩缩脑袋,没再敢吱声。
良久,秦放看着对方受气小媳妇似的低头模样,轻叹一声:“蹲半天也不吭一声,你嘴是被封住了吗?”
“我,我可能好多天才能还够你的钱。”年轻人别过头去。
“我要你钱干什么?”秦放脚步一滞,他总是理解不了年轻人时不时蹦出前言不搭后语的句子,“还钱?还我什么钱?”
“你不是在青楼为我花钱了吗?”年轻人目光转向他,目光隐隐含着泪水,“我得还你钱啊,可是我现在没有,所以我可能好长好长时间才能攒够那些钱。”
“什么钱不钱的?我又不是在和你说钱的事。”秦放说到一半,眼睛越睁越大,“等等,你……你认为我是在和你说钱的事儿?”
“你剩下的所有钱都被我花光了。”年轻人小声说,他瞟了一眼秦放腰间的钱囊,那里瘪瘪的,和来时完全两个样子。
“所以呢?”
“所以我要还你钱。”年轻人认真道。
“带你来此一遭,你给我来这句?”秦放停下了脚步,目光复杂。
“我不想和她们同/床。”年轻人低声说。
“送你进去的目的是这个吗?虽然我说让他们给你开/苞,实际上,和她们同不同/床真正决定权在你,我只是领你进门。难道你一个大男人还怕那些姑娘不成?你想要女人,便去找你喜欢什么样的,而不是蹲在地上扣着泥土说你找不到。”秦放背过身去深深呼吸,努力压制喉间那股突如其来的痒意。
耳边这人见此,语气突然急起来:“你别生气,我会尽快还你钱的,嗯,对,很快的很快的,我其实有点心疼那些钱,但你不能和我一样啊,你不能因为心疼钱生这么大气啊,虽说这些钱不是小数目。”
秦放久久站在原地不动了,他恨不得捶胸顿足仰天长啸,掰开身后这个人的猪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全部都是水,他猛地转身:“我心疼钱我干嘛带你来这个地方我见过的钱多了花过钱更多我高兴可以用钱砸人不高兴我还可以用钱给对方堆个坟包还差你这几两银子就算我现在钱袋比脸都干净那又如何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吗花的值也好花的不值也好但钱花在你这头猪身上让我觉得自己很失败特别特别失败而且我干嘛想不开和你这猪说这些!!!”
秦放噼里啪啦说完,捂住嘴唇撕心裂肺地咳,丝毫不去看对方越瞪越大的脸:“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在我恩人里面排第一,在我见过的所有蠢材里面也是位列第一!”
前襟星星点点如梅花,年轻人一把将他揽住背在身后,向着医馆飞快地跑:“对不住对不住我太笨了真是对不住……”
秦放喘了两口气,竭力出声:“闭嘴!”他实在理解不了年轻人的思维,和年轻人讲话,他总有一种和一只兔子讲话的错觉,这只兔子总会把问题蹦到别的犄角旮旯去,关键是这只兔子还特别的笨。
“算了,跟笨蛋讲话就用笨蛋的思维吧。”秦放昏过去之前如是想到。
*
“跟笨蛋讲话便用笨蛋的思维。”这是秦放醒来后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什么思维?”周围香烟袅袅,远处正在给炉子扇着风的白胡子老头扭头看他,“哟,小孩儿你醒了?啧啧啧~~小孩子身子就是棒,恢复得真快。”
经过瘦高个一事,秦放对这些看起来不咋样的南岭人开始微微垂首了,甚至肯正眼看人了。虽然他面前是个头发长得像狂草,穿的衣服像乞丐的白胡子老头,而且手里的蒲扇只剩光秃秃一个杆,但不妨碍秦放微微启唇:“您怎么称呼?”
“您?”白胡子老头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笑起来,他一笑嘴上的白胡子也跟着抖动,“你这小孩儿说话真逗。”
“问你个名字哪来这么多屁话,爱说不说。”两句话不到,秦放便现出原形了,他冷笑一声,扭过身去,“嘶……”背后疼得他不由皱眉。瘦高个一刀差点将他剁成两半,幸好他拼着手臂被震碎的风险将那柄长刀挡在后心,这才没有当场面见阎王。
“不仅说话逗,脾气怎么也那么大?”白胡子老头摇摇头,“如果有一天你死了那一定是被气死的。”
“现在也快差不多了。”秦放扯扯嘴唇,“送我来的那个笨蛋呢?我都快被气死了,他又跑到哪里去了?”
“笨蛋?他确实是个笨蛋。”老头点点头。这让秦放不由又扭过身来:“嘶……”但他很快面色如常。
“你找他干嘛?”老头问。
“这个时候,他理当跪在我的床前向我磕头认错。”秦放倨傲抬首,“而原不原谅他还需要看本大爷的心情。”
“他怎么惹到你了?”老头很好奇,“小秋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脾气。”
“这话倒是没错,他确实是个好脾气。”秦放勉为其难的点点头。年轻人脾气很好,换成别人秦放早拔刀了,即使他不一定能打得过。
“那你是好脾气吗?”
“我可从来没说我是好脾气。”
“那如果有一个人不顾你的意愿带你去青楼,你会如何?”
“青楼对于我构不成威胁,貌美如花的女人和搔首弄姿的男人在我看来都一样,所以我会风度翩翩地坐在那里,无论对方是猪是猴。”
“你带他是为了让他挑女人,怎么轮到你自己时,又说出另一个答案?”
秦放眼里露出一丝鄙夷:“他是想女人,而我不想。这是我们两个最大的区别。”
“说的也不错,你毕竟才十二。”老头捋了一把胡子,“十二岁的小孩是不会想别的事的。”
“如果真的想,与其看他们,我还不如揽镜自照。”秦放再度鄙夷。
“真自信啊。”老头悠悠叹息,“这不禁让我想起了我年轻的时候。”
“谁管你年轻的时候,那个笨蛋呢?”
“你只给了他一个正确答案,并不认同他别的答案,所以他不知所措,他不知所措的时候便喜欢藏起来。你要问我他藏哪里去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要藏,没人能找得到他。”
“我虽不认同他的答案,但不否认那是他的选择,而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那你为什么生那么大气呢?”
提起这个,秦放不说话了。良久他轻轻道:“对啊,我生那么大气干嘛?”
*
比起腕部丝丝缕缕的伤,背上的伤痕更让秦放头疼,刀痕从肩胛骨一直延伸至后腰,即使老头给他上了一些止痛的药,但每次翻身,还是给了细皮嫩肉的公子爷一种酷刑,他必须小心翼翼,以免自己翻得太用力身子从中间裂开。
他无法躺着睡觉,只能侧着或者趴着。
照这白胡子老头说,这次他秦放急火攻心,还算命大,下次急火攻心可以两腿一蹬面见阎王了。
“我多久才能好?”某次上完药后,秦放满头大汗地起身,嘴角被他咬得鲜血淋漓。时间太长,伤口都化脓了,刚刚老头在拿火烤的刀子一点一点清除伤口处的腐肉,味道刺鼻,这让秦放感觉自己是个案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摆布的份。他很不习惯。
“上次你脖颈恢复起来需要四个月,这次伤痕更重,你的左手腕还碎了,需要起来更久,八九个月吧。”老头想了想,“如果你想要好得快点的话,便需要更好的灵丹妙药,可是你有吗?”
秦放没有。他不仅没有,他还倒欠了老头一大笔钱财。
“奸商啊,简直是奸商啊。”秦放看着面前一沓厚厚的欠条,不禁感叹,“你这手法和老于简直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老于是谁?”
“老于是我的仆从,也是整个秦府的大管家。”秦放说,“每当他缺钱的时候,他便像你一样,写上一沓厚厚的欠条发给下属,用一堆乱七八糟的理由克扣别人的钱财来放入自己的口袋。”
“看来你还真是个少爷。”
“我本来就是。”
“那你怎么不制止他呢?”门口传来一道耳熟的声音。
秦放顿了一下:“你总算出来了。”说话的不是别人,是消失了好多天的年轻人。刚一见面,他肩上的小东西便“兴高采烈”地飞向秦放,“啪叽”一下贴在了他的脸上。
“我为什么要制止他?”秦放反问,也没去管脸上的小东西。
“钱不好挣。”年轻人伸出一只手掌,上面躺着几个铜板,“剩下的我会想办法还你。”
老头在旁边看着他们,忽然抚着胡须在那咧嘴大笑:“你欠他,他欠我,幸亏我不欠你,要不然这个故事就太好笑了。”
“我不用你还。”秦放盯着他,“这么多天了,你还是认为我是在生钱的气吗?”
“你不是在生钱的气。”一提起这个,年轻人脸色一变,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秦放的脸色,生怕他像那天一样吐血吐得满襟都是,“你不是在生钱的气。”他又重复一遍。
秦放满意地点点头:“你总算不是蠢得无药可救。”
“你……”年轻人扶住额头,“你为什么总是骂我?”
“什么叫‘总’?”秦放问。
“你之前说我是懒蛋,还说我是懒蛋中的糊涂蛋。”
“那不是事实么?如果我讲的事实都是骂人的话,那我天天在骂人。”秦放脸色挺平静的,“本大爷每天平等辱骂所有人。”
老头拉住了年轻人:“你还没有看出来吗?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我已经得出一个结论。”
“什么结论?”年轻人问。
“在他眼里没有不该骂的人,世人都是欠他的。”老头说。
“你这老头好生无礼。”秦放说,他抬抬下巴点了点年轻人,“你快去做个饭,我饿了。我要吃甜的。”呆在老头这好几天,老头只会炒苦瓜,于是秦家二公子每天都在辱骂快八十的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