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 - 晋江文学城

生逢乱世，南北朝对立，外族虎视眈眈。江湖风雨摇舟，三教与魔宗不遑多让，百姓沉沦苦海。
在这样的世道，能洞见，择明主，自然也就靠近大义了。
我以为，所谓大义，也就是利益的最大化。海晏河清，百家争鸣，安居乐业。
晏无师顶着魔宗浣月宗宗主之名，用着霹雳手段，行着大义之实。
20岁许挑战天下第一祁凤阁。
30多岁挑战魔宗第一崔由妄。
40多岁灭突厥第一狐鹿估。
陶弘景五卷朱阳策，于他而言，并非教科书，也只是参考书而已。
武道上他何等气魄，何等惊才绝艳。且不断突破，勇攀巅峰，却比前辈走得更远，大有机缘之下悟道的潜能。
政治上他眼光犀利，尽观天下大局，看得够深够远，又足够清醒，多次襄助明君上位，与皇权弄潮也不遑多让。
商业上更是辣手摧花。
一言以蔽之，有才、有能、有权、有钱、有貌。
这样的强横实力，放眼天下无双。你很难用正邪善恶来粗暴地定义他，世人追逐的一切，在他这里尽是掌中玩物。于是乎，睥睨傲物、随心所欲的性格，就顺理成章了。在他眼里，天下人因此只分两种，蝼蚁与对手。即使贵为天子，若没有雄才大略，只是沦于小人物的蝇狗狭隘，一样不齿。而对手，他是用来挑战的，会有敬重，但一定不会成为朋友。
他是一个无心的强者。
在我看来，晏无师唯一的弱点，在于对至仁的体验的缺失。是沈嶠来完成这份弥补。
换个说法，晏无师的心病，就是不信这世上，有人性本善，虽九死犹未悔的善。
人心他早已洞若观火，尤其是世俗的人心。
因此，他坚信人性本恶。
即使有善，那也一定是因为，还没有出现无法忍受的绝境来考验。只要掉入地狱，就一定会沾染恶。
截然相反。晏无师红尘万丈，沈嶠则避世于玄都紫府、避世于天下第一祁凤阁的羽翼之下。
高岭之花，纤尘不染。眉眼弯弯，心肠柔软。别人对他好一分，他报十分。
这一避就是三十年。
然后入世三年。
百折不挠，虽九死其犹未悔。
真所谓，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沈嶠恰好对治晏无师。
无论是领略沈嶠于武道上的资质与潜力、多次命悬一线生死交迫下的境界顿悟，还是他入世后的成长速度；无论是旁观他对世道的热忱、对百姓的悲悯、对背信弃义忘恩负义者的宽恕、对道心的坚守，还是三番两次，对自己不计前嫌的舍命救护。
甚至于，亲自下场，层层递进，釜底抽薪地，也可说丧心病狂地打磨这块石头，石头却丝毫无转移。
任是无心无情，任是狂傲强横，晏无师终究是让了一步，给沈嶠。
他见识了他的本心，也彻底接受了他。弥补完成。
本质上，他们二人，是针锋相对的强者，唯有对方可比肩而立。也唯有对方，方可嵌入生命中的那一处空白。
天下第一祁凤阁相中的资质，托衣钵者，怎么可能是庸人？
郁蔼留不下，李青鱼带不走，汝鄢克惠请不动，白茸靠不近，宇文邕赏识、杨坚倚重…
入世虽晚，却玲珑剔透一点就通。心如明镜，进退有据。惩恶扬善，道心弥坚。大义之前，小我退让。
明明是一副温软的笑靥，却含着风雨不能摧折的铮铮道骨，善意如泉涌。合上眼若无喜无悲的神明，睁开眼又是纳红尘于寸眸的温柔。
他们之间，粗看大相庭径，细品恰如其分。
让我明白，灵魂伴侣的其中一种，是寸步不让的较量，是棋逢对手的知交。
倘若是精于心理学的人，看晏沈，大概更加酣畅淋漓。
亦余心之所向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沈嶠的道心如此，沈嶠对晏无师个人，也是此言蔽之。
不然的话，多方觊觎的沈嶠，为何单单留在晏无师身边，前期性格迥异恩怨纠缠也不离弃，后来互通心意就更不可能离弃。他读懂了晏无师，一如晏无师看见了他的本心。
再说说晏沈的心动始末。
两人的信念已经说过。
晏无师坚信人性本恶，他走的是实证路线，在实践中悟道。
沈嶠则是先有道心，再反过来，于实践中打磨。
也许有人会说，难道你看不见文中晏无师只是在玩弄吗？
当然看见了，这个赌徒、这个游戏人间的戏精。
然而，一个人，如果真的死心，他还会染指那死去的东西吗？他口口声声说着人性本恶，却反复在别人身上做试验，为的什么？他究竟是想证明自己是对的，还是在心底深处，深埋着一缕希望，万一呢？甚至可以说，他就是在寻觅这缕希望，简直成了执念。
我感觉，他对善恶的探索，比他在武道上还要纠缠。
他分明就是一个求大道者。
再从另外一个角度说，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才能，可他做过恶吗？
从文中可以看出，小恶他根本不屑一顾。而大恶，他更没有一手搅得唯恐天下不乱。反而是，始终在纵观局势，暗选大能。
所以，不要被表象迷惑。
退一万步讲，很任性的说，晏无师可是沈嶠动心的人啊。
再说到性格。
性格是一个人的信念、品格的外放，表现于言行。
性格的养成，先天有之，后天的学识、环境、经历更是打磨的关键所在。与自身的才能也息息相关。
沈嶠的性格，是个人都会心生喜欢的。晏无师却偏偏看他那一副温软的模样感到可恶，不惜踩上几脚解恨，直到非此人不可。
晏无师的性格，是个人都不敢恭维的。沈嶠却偏偏能包容，不计嫌隙，直到读懂。
他们都不是人，是神仙。
在性格上，真是感叹，晏无师老婆全靠命里有，活该他追到番外去。
但说实话，能追上沈嶠，天底下除了晏无师没第二人选。
要撬开晏无师无心的心，不容易，沈道长演示过了。
而要得童真入道、清心寡欲、仁爱世人的沈道长，一缕偏爱，以及让自己直面这份偏爱，燎原成情爱、挚爱，显然更难。
在祁凤阁的熏陶下，沈嶠30岁还纯粹如琉璃。入世后，更是把大义排在私己之前。对情爱一窍不通。
人人都可品尝沈道长的和颜悦色，但若想得寸进尺，再要多一点温柔，那碰上的，只能是他道心的墙壁。
任是晏无师这样的人，那也是费尽心机，不断研究更新策略，又吃定了沈嶠的心性与性格，才有情人终成眷属。
不然的话，即使沈道长动了心，他也就停留于这一份心动，再与人相忘于江湖也大有可能。即使晏无师战死，他痛彻心扉，再默默一片冰心，分付玄都山与世人。这在沈嶠身上，一点不意外。他就是这样的人、这样的性格。
至于何时动的心？
这可真是一个开放性的问题，这是作者的高明，反正结果撒糖吃，至于开始，你猜。
但我想，沈道长的偏爱，发生的很早。
反观他对白茸的退避三舍泾渭分明。
反观他对魔门三宗的应对有别杀伐决断。
反观他对来自于郁蔼的背信弃义，陈恭的忘恩负义，与来自于晏无师的恶语恶行。
我看见他一次次，只有等到晏无师的怀抱，才吐出最后一口气，昏过去睡过去。
记着晏无师的癖好，体贴地准备晚饭，细心地挑出吃食。
因为意外的再见，而由衷开心到忘形，暴风雨前白龙观的那一幕，真是每次想起来都心疼他。
关键是，还各种被强吻也没劝退。
又各种不顾性命的救护。建康城，瞎摸着寻过去，竹杖退兵。又孤身远走土谷浑，一剑御敌。最后的决战，半步峰与应悔峰的天堑，他折一根树枝举身飞度。
这些画面，都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每次想起都深深动容，又心酸又心疼。
他可是沈嶠啊，是面对桑景行的折辱宁可玉石俱焚的沈嶠。除非他愿意，不然的话，纵使晏无师也奈何不了。可他就是愿意。
再说晏无师，他毫不掩饰地标榜自己的恶趣味，大有以此为荣的架势。
可你让他换一个人试试？
那个自己徒弟都随手推进火坑里，死了是没本事活该的人。
却偏偏对着沈嶠，一路尾随，目测打得过的丢出去练手，打不过的就随时夺人。抱进抱出，喂来喂去。各种堤防觊觎沈道长的人，一不留神就做足强吻的戏码。明明是有洁癖的人，偏要喝道长壶里的梅汤。就很幼稚很好笑。
他太了解沈嶠，也太有实力，完全知道如何毫厘进退地死死拿捏，从头至尾。多一分，沈嶠就破碎了，直接玩完。少一分，效果黯然失色。
就举大家难以接受的拱手让人事件吧。
那时候的沈嶠，其实恰好陷入瓶颈。
合欢散的毒深入骨髓除不尽，眼睛尚且失明，功夫恢复到一半之后举步维艰，两卷朱阳策在体内也收效甚微，又断然不肯毁道心种魔心。至于带玄都山入世，就更是遥不可期。
晏无师已经带他见过周主，又请他观摩自己与汝鄢克惠一战。
然而，沈嶠既没有借力，也没有从两大宗师的交战中获益。而且，他还决定离开晏无师。
如果晏无师真的撒手，可以想象，生逢乱世人在江湖，免不了交锋，沈嶠不断受伤后道心彻底毁掉，那就真是泯然于众了。
这就是沈嶠的瓶颈期。晏无师比沈嶠自己还要清楚局面。
如果不是白龙观里，晏无师意外现身，沈嶠表现出来的惊喜，与吐露朋友的心声，就像晏无师自己说的，他可能还会等等再动手。但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他毅然决然，把人送出。
晏无师把握住沈嶠，也了解桑景行，知道两相交锋会如何。
当然，不能说这是晏无师苦心孤诣，就是要帮助沈嶠重回武道以及入世。
他的确不是这样的人。他试验有之、看戏有之、赌注有之。如果他事前好语明言，或者事后痛哭流涕说阿嶠我就是为你好，那才见了鬼。
我只是从他们的信念、性格、才能，以及因此激荡出来的意料之外，去分析与捕捉。
这件事，与后来对战狐鹿估，其心态，如出一辙，逻辑圆融。都是晏无师人干事。
事事遵循轨迹，预知结果，就是一潭死水。
生命是活泼的体验，身临其境、随心而动，即使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而在他的价值观里，死不足惧。
他们之间，就像赵持盈看着沈嶠孤身走土谷浑捞人的背影，那一句：亦余心之所向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就像宴席上，晏无师那一句：阿嶠柔软单纯，我免不了代他操心一二。
足以交代始末，所有的爱，皆有迹可循。
思来想去，都要叹一声，还好沈嶠遇上晏无师。跌落悬崖后，低到尘埃里，武功尽失双目失明，还要引领玄都山入世，匡扶大义。晏无师以强大的实力作后盾，亦步亦趋地启迪、煅造、保护、守护，阿嶠蜕变。
还好晏无师拥有沈嶠。沈嶠前有祁凤阁，后有晏无师。而晏无师的一切，都是凭孤勇搏来，遍尝世味，落了个天下无双，也落了个凉薄无情。还好有祁凤阁家的小棉袄，温软心扉。
爱，以及爱上一个具体的人，并不是无缘无故的。尤其晏沈这样宗师级的人物。
世人容易引沈嶠之善为善，而观晏无师，却不能一眼到底。然而，世事本来幽微，包罗万象。你看见了什么？又愿意相信什么？
敬佩作者的格局，皇权、政权、教权、百姓、江湖、庙堂，出世与入世，人性与人心，信手拈来。
人物塑造逻辑通融，有理有据，毫不矫情。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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