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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沉默了很久的胖子突然开口道：“你哥哥他没有变成粽子……”
　　胖子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液，即使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但是还是如此的不现实。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是因为小哥就是他，对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原本一切不合理的地方都可以解释了。
　　为什么燕小芙会突然出现在小哥身边，为什么燕小芙会对斗下的东西那么了解，为什么她在斗下那么厉害……都可以解释了。
　　无邪一行人的目光都盯在燕小芙身上，燕小芙却突然笑了。
　　笑得小哥眼神恍惚了一下，突然就想起了不知道多少年前，“他”去梨园看她时，待“他”安静地看完戏后燕小芙对“他”露出的笑容——弯弯的眉梢中带着极浅的悲哀。
　　她说：“我怎么知道呢？”
　　燕小芙说完便低下头整理“他”的衣服。从衣襟开始，慢慢地抚平每一丝皱褶，绣着金线，掺着银丝的大红色戏袍拂过暗蓝色带银松海涛暗纹的男子衣衫。如同刚刚从人体喷出的鲜血洒在长白山的雪上——美得惊心动魄。
　　“他”看见燕小芙的笑时，什么也不说，转身便融入那无月的黑夜中。那天晚上真黑，黑得将穿着大红戏袍，痴痴地站在戏台中的胭脂衬得如凄凉哀怨的女鬼，也黑得让那挺拔的，穿着白衣的背影刺痛了燕胭脂的眼睛。
　　“他”其实是知道燕小芙出了事的，燕小芙是“他”从小养大的，哪怕是她最轻微的情绪变化“他”都能感觉得到，更何况是燕小芙明晃晃的，摆在脸上的难过呢？
　　但那又怎样，张家，碰不起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那天斗下，他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族里厉害的几乎都在下了斗，只留下一两个留守族内，他没有阻止。总得给她一个发泄的机会，也总得找个送她过去的理由。
　　小哥缓步而坚定地走向燕小芙，燕小芙说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他”，但小哥自己清楚，从未如此清楚，他不是“他”。
　　他不会这样对待燕小芙，但“他”会这样对待燕胭脂。
　　沿路的牡丹花被小哥蛮横地破开，左左右右地摇摆着，有的甚至还被刮掉了几片花瓣，显得凄凉无比。但“他”颈边的血色牡丹随着小哥的靠近，光华流转却更为瑰丽。
　　燕小芙的头顶上多了一只骨节分明，两指略长的手。那只手非常不熟练地，迟疑地，像摸小狗一样随便撸了几下燕小芙的头发。
　　燕小芙一下子就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出来了。那朵牡丹花，更妖艳了。
　　燕小瞟了一眼急匆匆地跟着小哥跑来的无邪胖子两人，又抬头看向小哥。嘴唇勾出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哎，你知不知道我是故意骗你们过来的啊？”
　　小哥来不及思考这信息量极大的话，他现在只觉得头痛欲裂。从燕小芙看向他开始，就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脑海中以前的记忆蜂拥而至，甚至还包括“他”的记忆。
　　燕小芙也不管听到了这句话之后被吓到停住了脚步的两人，看着脸色愈发苍白，甚至神情有些混乱的小哥，唇边的笑意逐渐加深。
　　哥哥啊，回来吧！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是那个最喜欢最喜欢你的燕小芙。
　　至于因为某人会消失而心底刚刚划过的一丝丝剧痛与酸楚，没关系的，只要哥哥回来就好了……
　　小哥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而张起灵”的记忆越来越清晰，清晰到他仿佛回到了一千年前，去经历“他”所经历的，感受“他”所感受的，渐渐的觉得那就是自己的前世，那就是自己……那是自己……我是……张起灵。秦淮畔的……张起灵……燕小芙……不，张胭脂……小妹……胭脂……胭脂。
　　小哥猛地睁开了眼，苍白的脸色显得像是经历了一场搏斗，但眼尾淡淡的红却平添了几分妖异。
　　小哥罕见地微微勾起唇角，“张家小芙。别来无恙？”
　　燕小芙狠狠地盯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男子，半响，才回答道：“……欢迎回来。”
　　这时，胖子他们赶来了。胖子脸上是从所未有的严肃与冷酷，他死死地盯着燕小芙：“大妹子，小哥之前……待你不薄……”后面的话没说大家也都知道。
　　“我哥……他……”待我也不薄。这句话燕小芙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这时无邪插话：“该死的，就不应该重新活回来。还要拉着别的活人一起。”是的，所有人都看明白了，燕小芙所有的行动，为的只是利用小哥复活“张起灵”罢了。
　　闻罢，燕小芙慢慢收敛了表情，脸上闪过一丝阴郁，随后一看了眼无邪，眼里是无邪从未见过的锋锐与张扬，或者说，是跨越千年的执念，“我觉得该活，他就该活！”
　　说完，燕小芙执起张起灵的手，向那朵血牡丹走去。
　　从他死之后就开始布局，用尽办法截下狗皇帝的尸体，将他做成粽子困于胭脂府中汲取龙气，杀尽张家人让张家气运集于一人，放他的魂魄在小哥身上，日日与身体磨合，当然也会一次次失忆，诱他进西王母，让他尸气入体，最后再接近他，诱导他身上的尸气，送他进青铜门，再诱他进胭脂府……
　　她算计得太多太多，也只是想要再次看见一个人而已。血牡丹有无尽的血气与怨气，是他融合身体的最后一道引子，只要接触了，他身上的尸气便可以全部逼出，他也会变成一个真正的人。
　　眼看着小哥的手离那朵血牡丹越来越近，无邪和胖子更是着急。虽然不知道血牡丹的用处，有脑子的都知道小哥碰了之后，很有可能就真的……回不来了。
　　无邪忽地开口：“你舍得吗？”舍得用小哥去换一个有可能从一开始就在利用你的哥哥吗？
　　燕小芙的动作停了下来。
　　无邪和胖子都松了一口气，看样子燕小芙对小哥也并不是没有感情的。
　　既然这样，那就有操作的余地了。
　　胖子刚想发挥他三寸不烂之舌的厉害，却看见小哥他动了！
　　无邪和胖子大喜，小哥他怕不是恢复意志了！小哥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燕小芙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身体没有完全融合之前，他是动不了的。而此时他却动了，那只有一种可能——小哥他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多年的布置功亏一篑，燕小芙明明该不敢置信和愤怒的，但心底里却升起了一丝期盼和轻松。
　　她抬眼看向张起灵，眼里盛着天池的湖水，眉间落着太白山的冰雪，那是张起灵。
　　小哥的手莫名的微微颤抖，眉间也多了几许忍耐不住的疲倦。
　　燕小芙和他对视上了，她看见小哥的手指动了几下。燕小芙的睫毛颤抖了几下，然后微微闭上眼睛，脖子稍稍仰起。
　　她突然就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被小哥徒手捏断脖子的粽子。她大概也会是这个结局吧？
　　真好。她想。
　　如她所想地，小哥的手离她越来越近。
　　无邪胖子这时也赶到了。
　　胖子动了动嘴唇，但最终还是没有都没说。只是稍微转动脖子，不去看接下来会发生的场景。
　　脖子被扭断的咯吱声并没有出现，小哥的手放在了燕小芙头顶，然后，重重地揉了几下。
　　燕小芙莫名的有点想哭。
　　小哥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是他放我出来的。”又顿了顿，说：“他没了。”
　　燕小芙低着头，不想让小哥看见自己哭的样子，带着哭腔“嗯”了一声。
　　无邪和胖子犹豫着要不要靠近燕小芙，两人打量了燕小芙好一会，最后还是站在了小哥身旁，呈保护姿态。
　　无邪冷冷地看着已经算得上是背叛了他们的燕小芙，再看了看好像一点都不介意燕小芙做了什么的小哥，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
　　他是恨燕小芙的，以前的感情有多深，知道燕小芙只是因为利用才接近他们的时候就有多恨。
　　因为前者，刚才他们转过头不去看，因为后者，他们现在像胸口跟梗着口气一般，不上不下的，难受得要死！
　　燕小芙没有说话，径直走到了血牡丹前面，握住花茎，手一用力，燕小芙的手上就多出了一朵大如盘，色似血，光泽流转间摄魂夺魄的血玉牡丹。
　　吴邪更紧张了，谁晓得那朵血牡丹有什么用处，他突然就后悔让小哥胖子下这个斗了，明明哪怕是刚才他都不曾后悔。
　　就在吴邪和胖子的神经绷紧到极致的时候，小哥出声了。
　　“没事的。”
　　“她一开始就没想过对你们下手。”
　　从吴邪第一次下斗开始，只要是有小哥在的斗，那他就永远会是主心骨。这次也不例外。
　　小哥率先向燕小芙走去。吴邪和胖子没办法，只能跟着小哥。
　　当然，他们也不再是重逢好友的心情了。收起来的黑驴蹄子等等重新出现在他们身上，手旁。
　　燕小芙看见他们跟了过来，没有出声，就又转头认真地，仔细地，一寸一寸地，像是端详着一件举世罕见的珍宝一样扫视着张起灵。
　　她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以前的恩恩怨怨拖了那么多人下水也没必要再继续拖上无辜的人下去了。
　　就这样吧。
　　一起，在胭脂府湮灭吧。
　　燕小芙的手指拂上血牡丹的花瓣。
　　血牡丹仿佛认出了千年前让它饱尝鲜血的主人，血色流转的更加快，也更加的吸引人。它在期待着再一次淋漓的鲜血盛宴。
　　当然，没有。
　　娇媚的花瓣在燕小芙的手下一瓣瓣的破裂，粉碎。燕小芙隐约听到了它不敢置信与惊恐的尖叫。
　　而小哥等人则是听到了胭脂府外，接近疯狂的血尸的嚎叫。
　　“你……”张起灵双眼微微睁大。就在刚才，燕小芙旁边的“张起灵”瞬间化作尘土，连同衣物，就像从来就没有这个人存在一样。
　　吴邪心中也惊诧万分，花了那么多时间，付出了那么多代价就是为了复活这个人，现在燕小芙居然说毁就毁了？吴邪觉得有点不真实，但眼前空荡荡的石床告诉他，这是真的。
　　胖子也忍不住出声，“大妹子……”，但是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就这么讷讷地停住了。
　　燕小芙的情绪似乎毫无波动，她迅速地在石床摸索了几下，似乎摸到了什么机关，用力按下去，吴邪只听见“咔咔”几声，石床从中间裂开了。
　　燕小芙也懒得解释，就直接指着那个洞口，声音说不出的沙哑，道：“赶紧进去，外面的粽子要冲进来了。”
　　说着，胖子仿佛听到了“咯吱咯吱”的声音。他惨白着脸回头，数不清的血尸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胖子也不废话，动作迅速，胖胖的身躯像条灵活的游鱼一样闪进了洞头。随即是吴邪，再然后是小哥，燕小芙在最后头——小哥是由燕小芙扶着走的，走得紧急，又在最后面，吴邪两人都没发现小哥甚至没有了走路的力气。
　　但在这时，出现了一点事故。小哥他没有力气了，动作也因此慢了些，恰巧，一个动作快的血尸冲了过来。
　　吴邪略有所感地回过头，随后，他的瞳孔极速收缩了一下——
　　“小哥！左边！！！”吴邪用尽全身的力气喊了出来。
　　距离太近了，也就一个手臂的距离，之前的一系列事件花光了他所有的体力，腥臭的手离他的脖颈越来越近，躲无可躲。
　　“小哥！！！！”耳边是吴邪近乎绝望的喊声，张起灵睫毛颤了颤，喘了口气，调动自己身上最后一丝力气，努力往旁边侧了侧——但是没有用，血尸只是由拧断脖子变成直接捏爆头。
　　张起灵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空洞，空中漂浮的微尘，口腔呼出的气流，吴邪焦急绝望的神色，所有的一切都离自己远极了，唯有亘古不变的死亡离自己越来越远。眼角的一抹红衣慢慢的变淡，变成了一色蓝。张起灵莫名就看见了燕小芙的哥哥……
　　一只纤细，修长，白皙，骨肉匀称且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属于女人的手伸了过来。用与外表完全不符合的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地扭断了血尸的脖子。
　　燕小芙干脆利落地将小哥塞了进去，然后转过身含糊地对着那群血尸说了什么，那群血尸有的安静了下来，有些又似乎很愤怒地吼了一声，然后继续向燕小芙扑来，但却被另一些血尸给拦着了。
　　分成两个阵型的血尸扭打起来。
　　吴邪若有所思，但随即又被虚弱的小哥移走了目光。
　　他想去扶小哥，但被燕小芙赶开了，“去去去，赶快走。那群不听我使唤的，都是当年厉害的张家人，另外的撑不了多久的。”
　　听罢，吴邪也只好跟上胖子。
　　不知道走了多久，这似乎是一条不通的路一样。
　　就在吴邪他们干粮快吃完的时候，他们终于看见了一丝光。
　　我的妈呀！胖子看见了光就跟看见个绝色美人一样，瞬间就精神了。边手脚并用地爬过去边喃喃自语：“我的娘哟！可算是出来了，胖爷都快疯了。”
　　吴邪也搭话：“可不是，这都走了几天了，我差点就以为大妹子带错路了。”又偷偷用眼角瞄了燕小芙一眼。
　　燕小芙幽幽看了他一眼，呵了一声也没说话。
　　胖子一爬出去，也不管自己灰头土面，仰天大喊：“啊！！胖爷总算出来了！！”
　　吴邪直愣愣地躺在脏兮兮的泥土地上，双手摊开，双目无神的望着蓝中掺着丝丝缕缕的白的天空，他觉得很累，累得不想动，就想这样躺着。
　　旁边有人坐了下来，吴邪转头，是小哥。斗下经历的事对他好像没有什么影响，就是觉得比以前更深沉了。
　　吴邪突然就觉得气氛很好，有种很舒服的感觉，很放松。他轻轻的吐了口气，转了过去，继续看着天。
　　燕小芙站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们，身上大红的戏服就像她自己一样和他们格格不入。
　　燕小芙想早点离开这里，想了想，还是没有出声。胖子余光突然注意到了燕小芙，他蹭到了燕小芙身边，“哎，大妹子，”他指了指洞口，“那些，会跟过来吗？”
　　燕小芙摇摇头，“不会。”又补充，“我在半路按了机关，胭脂府已经塌了。”
　　塌，塌了？！
　　那么大个胭脂府就这么塌了，胖子觉得很不真实，但细细一想，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然后又想到胭脂府里面那些好东西，心肝有点隐隐作痛，早知道一开始就拿多一点了。
　　小哥默默地站起来，“走了。”
　　吴邪听罢立刻起身跟上小哥。胖子也将事情抛之脑后，跟了上去。
　　燕小芙犹豫了一下，没有跟上去。到了现在，小哥的身世之谜解开了，记忆也都记起来了，失忆症自然也没有了，她实在没有什么理由跟上去。
　　燕小芙抬脚正想往另一个方向走，张起灵却转过头来瞥了她一眼。
　　燕小芙的脚突然就不受自己的控制换了个方向。哒哒哒地跟过去，走在小哥身旁。
　　大红色编金丝的戏袍跟在蓝色带帽卫衣身边莫名的和谐。
　　就这样，燕小芙跟了很久很久，久到胖子和吴邪从青年变成老年，从地上跟到地下。
　　燕小芙抱着膝盖坐在一个棺椁旁，她想破脑袋也不明白，小哥为什么不肯吃她特地留下来血玉碎片，这样就可以变成她那样，长生不老了。
　　不过也没关系，我陪着你就是。还有隔壁的吴邪，生前惹了那么多麻烦，死后没有我守着，你们骨头都要被挖出来踩两踩。
　　倒斗界都有个传闻，据说以前有个倒斗奇才，叫张起灵，外号闷油瓶，也叫哑巴张，闷油瓶有个妹妹，叫拖油瓶，药人一个，在斗下最是厉害。后来闷油瓶死后，拖油瓶就把自己做成粽子，守着闷油瓶。
　　一身红衣戏袍，在阴阴冷冷的地下咿咿呀呀的唱着没人听的曲儿。
完结了，有小可爱想看的话去老福特追就可以了，名字和我现在的一样。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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