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古言
现言
纯爱
衍生
无CP+
百合
完结
分类
排行
全本
包月
免费
中短篇
APP
反馈
书名
作者
高级搜索
首页
>
我的晋江
>
《在游戏中成为翅膀》 第27章
第1章:序章(一)
第2章:序章(二)
第3章:序章(三)
第4章:序章(四)
第5章:序章(五)
第6章:序章(六)
第7章:序章(七)
第8章:序章(八)
第9章:序章间幕(一)
第10章:序章间幕(二)
第11章:角色列表(修)
第12章:第一章(一)
第13章:第一章(二)
第14章:第一章(三)
第15章:第一章(四)
第16章:第一章(五)
第17章:第一章(六)
第18章:第一章(七)
第19章:第一章(八)
第20章:第一章(九)
第21章:第一章(十)
第22章:第一章(十一)
第23章:第一章(十二)
第24章:第一章(十三)
第25章:黑白熊剧场(三)
第26章:第一章(十四)
第27章:第一章(十五)
第28章:第一章(十六)
第29章:第一章(十七)
第30章:第一章(十八)
第31章:第一章(十九)
第32章:第一章(二十)
第33章:第一章(二十一)
按回复时间正序排序
按回复时间倒序排序
按点赞数量排序
有意思!
……(全显)
 
[回复]
[投诉]
(? ? ?? )更新啦!
……(全显)
3
[回复]
[投诉]
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有放弃
……(全显)
 
[回复]
[投诉]
能不能入v啊,不缺那点钱,我缺更新,哭哭
……(全显)
12
[回复]
[投诉]
:D
……(全显)
 
[回复]
[投诉]
好耶是更新!太太加油
……(全显)
 
[回复]
[投诉]
居然更新了
……(全显)
 
[回复]
[投诉]
【律清】Acheron
.
ATTENTION:
*全文1w+,律清only,请放心食用
*感谢沉冬老师在各种方面给我的启发
*在朝野助清已经死亡的前提下展开的故事,简而言之就是有角色死亡明示,介意勿入
*虽然不确定是什么关系性但是总之确实是没在交往的律清
*请谅解……两个人都堆了太多私设已经完是我流了。总之各位凑合着吃吃
*写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这俩霓虹人下希腊冥府真的好奇怪但是我的小学文凭只支持我写希腊神话所以写的快死掉了……就当全世界通用一个冥府好了吧请不要在意(
.
SUAMMARY: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
.
—Acheron—
.
.
绪川律睁开眼的时候仍有些恍惚,挥之不去的梦境在他脑海中盘旋,搅得他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背硌的有些难受,他在模糊的黑暗中摸索着撑起身子,尝试观察自己的处境:掌下滑腻的触感似乎来自于某种木料,他暗自记下这点。
“呀、你醒了呢。”
第一秒绪川律被突兀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第二秒他认出了那个声音,身体下意识的放松下来,随即他在第三秒后知后觉的记起,那个人早就已经死了。
“你——!”
“别那么紧张嘛,久别重逢的时候应该再高兴一点哦,难道你不想见到我吗?”疑似死者的人听起来一派轻松明快,“哎呀、糟糕,律酱你不会是怕黑吧?虽然听着蛮逊的,不过我不会嘲笑你啦!”
不,你明明就在幸灾乐祸。绪川律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与死去的友人对话。不过故人的鬼魂没给他整理思绪的时间,一阵夹着自言自语的布料摩挲声后,一声轻响,他似乎是拧动了什么开关。
微弱的光亮充盈了这方窄舟,
火焰在提灯里苍白的摇晃着,轻飘飘的模糊了视野的边沿。光打在死者的脸上。他生前本就看起来轻飘飘的,现在更像个纸面上的影子,裹在夜色般的黑袍之下,只有兜帽下的绿眼睛仍然亮的惊人,正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他的眼睛。片刻后白发的卡戎眨眨眼,眼睛像猫一样眯起,向他露出一个熟悉的浅笑。
“虽然好像说过了……不过好久不见呀,律酱。真高兴还能见你一面。”朝野助清的语调熟稔又亲近,听起来却依旧遥远的不可思议,“以及——”
摆渡人放下船撑,背靠着虚空展开双臂,绪川律眯起眼想看清他的脸,目光却直直跌入一片虚无。
“——欢迎来到冥府。”
啊。原来如此。
明明是应当惊乱的场合,绪川律却意外的平静了下来。流水的嗡鸣清晰可闻,他摩挲着掌下泛潮的船板,认出这就是方才时隐时现的杂音。为什么方才没能想到河流呢?他想着,没由来的略感遗憾。
“……诶、我说,律酱,正常人下冥府也是你这样的吗?”
没能得到满意回应的朝野助清悻悻放下手臂,略带不满的质询道。绪川律怔愣了片刻,随即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冷落了兴致正好的友人。他想了想,虽然不太清楚朝野不满的缘由,但还是选择诚恳的道歉比较好。
“抱歉,我也是第一次有这种经历,不清楚怎么应对会比较恰当……”
朝野面色肃穆的瞪了他一会,绪川律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出了差错,不由得不安起来,声音也微弱下去。片刻后朝野率先破功,起初还只是略显收敛的气音,在绪川律大惑不解的注视下笑声逐渐肆无忌惮起来,明朗的同这阴暗的冥河格格不入。
“真不愧是律酱呀!”朝野助清说话时还带着笑声的气口,“你总是能超出我的预期呢……啊、该说律酱你不愧是命定之人吗?我很少这么高兴哦!”
绪川律没太明白朝野感到有趣的点是什么,不过大概是被他的情绪所感染,连他自己也无端的感到心情轻松了起来。船首的朝野助清终于收拾好了仪态,恢复到最开始那幅略显疏离的表情,只是眼底的笑意尚未褪尽。他握稳船撑,长杆点开波纹,窄小的渡舟在静寂中轻巧的滑行,游荡于冥河之上。
“其实也没必要那么严肃啦。既然命运都安排我们以这样奇妙的方式重逢了,难道不该更轻松一点吗?”朝野的面容被兜帽的阴影模糊了一片,但仍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明朗,“反正只不过是死了一遍嘛,就当是郊游了如何?学校郊游还不一定能自己撑船呢!”
“不、这怎么想都和郊游不太一样吧……”毕竟郊游又不会死人。绪川律如是想着,还是没把后半句说出口。
朝野助清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接着露出个黑猫般的微笑。“我倒觉得这没有什么区别呢。”他说。“反正都是在泛舟川上,与其想着‘这是冥河’‘我已经死了’之类的事情惶惶不安,还不如就当这是普通的郊游。嗯——景色也还蛮不错的嘛、不是吗?”
这倒是实话。朝野手中的提灯并不明亮,但也足够他看清幽暗的冥河与两岸衰败的花木了。他不熟悉植物的品种,对神话传说的了解大多来自游戏考据,但眼前的风景显然和所谓阴森可怖关联不大:恰恰相反,这里的一切都蒙着黑纱般的死亡,却也因而显得沉静而端庄,恰如一个温柔的良夜。他不知道诗人们会怎么谈论它,不过绪川律眼下正感到心安。
“嗯,确实是不错的风景。”
“呜哇、律酱真觉得冥河风景不错吗?”
朝野听起来有些出乎意料的惊异,这让绪川律模糊的感到了些许违和感。他斟酌着回应道:“有让人安静下来的感觉……应该这么说吗?虽然有点奇怪,但是确实很安心。”
“安心感呀……说起来,律酱知道那个吗!”
在他抓住那点微妙的感觉前,朝野抢先一步转移了话题。现在已经不适合追问了,他只好将那点疑惑暗自记下,暂时丢到一旁。
“那个是指?”
“哎呀,是这样的哦……”
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朝野助清想到哪说到哪,完全是一派轻松自在的态度。绪川律一边给出答复,一边分心去看他的表情:兜帽投下的阴影模糊了朝野的脸,绪川律只能看见他抿紧的唇线。他看起来其实并不愉快。他想着,略微有些失落。
朝野的声音也逐渐模糊了下去。冥河安静的在他们周身流淌。
“……也挺好嘛。”
“什么?”
“我说,我突然想到了。律酱你觉得这里风景不错,也许是件好事。”朝野侧过头来看他,绿眼睛上蒙着暗色的雾,“没准这说明你死的挺平静的,没什么痛苦和遗憾。”
绪川律对神话事典没什么研究,只好胡乱附和了两声,接着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明确提及他的死亡。
哦,对,我死了来着。他想着,又突然没由来的心生疑虑。我已经死了吗?
违和感不合时宜的涌现了:绪川律当然清楚自己理应是已死之人——生者怎么能乘着载送亡者的船渡过冥河呢?可冥冥之中就是有什么让他拒绝着承认自己的死亡。挥之不去的不安感在胃里翻涌。他稍微有点反胃。本能告诉他应该对此装作视而不见,把这当做又一个死亡带来的混乱。但是这不对,他做不到。有什么在推动着他去刨根究底的找寻那个真相。
他努力回忆着自己的死因:搜索栏下的加载图标转了两圈,最后只显示一片空空如也。
事情至此已经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了。绪川律尝试着寻找更多的论据来推翻自己手中的推论,却惊觉手中的记忆残破不堪,旧日的细节如被火蚀,在他的灵魂某处飞速的散失于风中,只留尚存温度的余烬昭示着消逝的事物。
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证据。不在他手上。
“朝野。”他听见自己发问,“死者能记住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摆渡人被他突兀的问话吓了一跳,船撑一下子没握稳,连带着窄舟晃荡了几下差点侧翻。绪川律也被他过度的反应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抓住船沿就地卧倒,好半天才等到船身重新平稳下来。他还有些惊魂未定,在喘息的间隙听见朝野故作镇定的清了清嗓子,听起来仍有些颤抖。
“你怎么突然喊我名字呀,超——吓人的!我差点吓得把船撑扔出去了哦?”他不太认真的抱怨着,像歌剧或咏叹调,“在冥河上行船可是相当困难的工作呢,一不留神就会出问题啦,刚才没事全靠我反应快。要是真翻了船掉进河里的话,我可不会去捞律酱你——“
“朝野。朝野助清。”绪川律打断了他模糊重点的独白,“回答我的问题,死者能记住自己是怎么死的吗?你记得自己怎么死的吗?”
朝野助清的咏叹调戛然而止,连带着他的笑容和从容自在的态度也一并敛去,绪川律几乎以为他手中的提灯也一并熄灭了。但灯火还在摇曳,只是更为苍白,几乎只是一束火光的映像。同样苍白的是朝野的脸庞,绪川律顺着微光望进兜帽下的那片阴影,模糊的想起高速公路上被碾死的白鸽。
“你不该那样问的。”朝野助清的声音濒临死亡。
沉默横在他们中间像不合时宜的一个真相,不甚明晰,但仍是一个确切的回答。细碎的回忆击中了他,绪川律记起他们谈论景色和死亡时笼在朝野眼中的雾,惊觉他们所见的冥河恐怕并不相似。
朝野助清的死亡是什么样的?
他在记忆的深海里掬起一捧沙,关于朝野助清之死的印象顺着指缝淌下,他徒带的收拢五指,只有残余的沙砾硌着指节。
——从朝野的态度看,那恐怕是痛苦而充满遗憾的、最糟糕的死亡吧。
绪川律开始后悔以这样冒进的方式扯开了朝野尚未愈合的伤疤,虚幻的血液顺着负罪感一同在他指尖干涸结块,提醒着他又一次伤害了某人的事实。他张口想说消什么来消解朝野的遗憾,却记起自己对朝野的所思所感一无所知,更不用说他消退的记忆中残存的余烬能否给朝野带去些许安慰了。
窄舟重新载满两人份的缄默,绪川律在这寂静中几近窒息。
……可是还没结束。他在窒息感的间隙想。还有未解明的问题。
这会他又有些痛恨起自己略显不合时宜的冷静和熟稔了。绪川律隐约记得自己确实只是普通的男子高中生,本该在这种情形下溺死在自己的愧疚感里直到获得对方的宽恕,而不是仍然着魔一般的追逐甚至不一定重要的真相——有什么在他不知情的角落里生根发芽,直到显露时才惊觉是触及了自己的冰山一角。
也许这又是一个他的记忆有问题的论据。他苦中作乐的想着。可是记忆的残缺无法左右他的选择,真相本身一定存在某些重要之处,以至于追逐本能甚至成为了他本能的一部分。现状的诡异之处已如房间里的大象一般无法视而不见,他不可能就此置身事外。
……不可能了。
绪川律深呼吸,在溺死前继续他的推理。
虽然以非常糟糕的方式揭了朝野的伤疤,但这至少证明了一点:死者是能记住自己的死亡的。他不清楚特殊的倒底是朝野助清还是他自己,不过看朝野模糊重点、转移话题的尝试,他猜想朝野是知道自己的失忆的,并且在相当程度上他并不愿意让他知晓个中缘由,甚至试图阻止他进一步探查。显然,朝野很可能是知道他失忆的原因的:现在的问题是,朝野助清的为什么要隐瞒这些?
他信任朝野助清,所以也同样坚信朝野的闪烁其词必然有所深意。所有的谎言最终都是来自于某些真相,而直觉告诉他那个真相并不愉快。眼下他有一个狂乱的猜测和满手捕风捉影的论证,这些所谓的证据无法支撑起任何结论,但如果他愿意孤注一掷,这也许会是足够以假乱真的筹码。
那么,他应该打破脆弱的平静,像个疯狂的赌徒一样穷追不舍吗?
——他应该扯开朝野精心编织的谎言、去查看那个被层层保护着的糟糕真相吗?
冥河的彼岸已经清晰可见。
……该做出抉择了。
“朝野。”他听到自己开口说话。
“——我的记忆有问题,对吗?”
冥河安静的流淌着。摆渡人不发一语,他注视着那个熟悉的背影等待回答。十分钟或者一个世纪以后,朝野助清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打破了这片死寂。
“……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这是一个默认。绪川律眨眨眼,为他过分坦诚的态度感到些许不知所措。他原先以为朝野会用他惯常的轻浮态度把事情糊弄过去,至少也会闪烁其词的回避问题,总之并未考虑过朝野助清会这样坦率承认的可能性。
不、也许算不上坦率,但“朝野会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这件事本身就超出了他的预料。挥之不去的违和感再度如幽灵般重现。他短暂的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乘胜追击。
“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朝野?”
“那不重要。”摆渡人语气生硬,几乎是在抢着打断他。
“这很重要。”绪川律用目光追寻阴影下一闪而过的动摇,“我的记忆不仅仅是有所缺失而已,对吗,朝野?你想要让我忽视这点,是因为有更重要的问题需要掩盖——”
“——别说了!”
冥河沉静的涌动着。朝野助清仍站在船头拄稳船撑,握着长杆的手指节泛白,渡舟却不安的晃荡起来,有如正被风暴撕扯。绪川律抓紧船沿,撑起身去去看朝野助清,正望进兜帽下的那片阴影。
朝野助清也正低头看他,面容被提灯映得惨白,眼底是他从未见过的绝望。
“别再问了,律酱。”他的声音很轻,疲惫而无力,几乎算得上是一声恳求了,“你不能现在就知道这个。”
“但我可能已经知道了。”绪川律用目光示意他去看不安的河面,有什么正在水下翻涌,“现在只需要一个肯定。”
停下吧。濒死的白鸽注视着他。别再前进了。
“哪怕我继续保持沉默,冥河也不会平静下来吧。”绪川律叹息着摩挲船沿的木料。冥河的异常是最后的一片拼图,他意识到自己正触及真相的心脏。他握紧了入场券。
只差一声宣告。
“朝野。”他陈述道,“我没有死去。”
沉默中窄舟仍在翻涌的浪尖上摇晃。无形的风暴未曾停歇,阿克隆仍平等的对每个偷渡的生者施予惩戒,以致于两岸沉静的景色略显讽刺。在所有的寂静中心,朝野助清像是终于再也无力支撑头颅的重量,低头把自己埋进堆叠的布料之中。绪川律注视着他颤抖的肩胛,这才意识到一直以来他是在用过长的船撑来支撑自己身体。
“……果然还是、有点勉强啊。”
兜帽顺着碎发一同垂下,把朝野助清彻底隐在了阴影之中。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像是在压抑某些更浓厚的情绪。绪川律忽然有些不安:虽说这是他自己一意孤行的选择,他也确实准备好了迎接这种任性妄为带来的任何后果,但显然他考虑的还是不够周全。
朝野助清选择隐瞒真相恐怕不只是出于真相本身。他想着,模糊的感到些后悔。也许他真的不该这样冒进的揭开真相。
渡舟颠簸的有些厉害,摆渡人重新打起精神,勉力稳住船撑,同怨叹的冥河维持住脆弱的平衡。绪川律不太擅长应对这种情况,不过有一点应该是确定的:朝野助清看起来不太好。
“需要帮助吗?”他斟酌着开口,“对不起,也许我……”
“不。”朝野助清简短的打断了他,“你别动。”
绪川律进退两难,最终还是选择听从专业人士指挥,维持着那个别扭的姿势僵在原地干看着。朝野扶着船撑重新站直身体,似乎念诵了几句什么,绪川律只捕捉到些许含义不明的破碎词句。冥河的风浪随着他的言语逐渐止息,最终归于平静,等待着下一次的惩戒。而冥河的摆渡人安静的注视了一会暗流涌动的水面,接着才重新转过身来看他。
他看起来苍白而疲惫。绪川律想。
“生者的重量会让渡船变得不够安全,而我不想冒这个风险。本来是想着把你伪装成亡灵来规避风险的……没想到律酱你这么敏锐啊,真是败给你啦。”朝野助清的声音已经平静了不少,由于无法控制的颤抖而显得有几分疏离,“阿克隆的反应也比我预想中的激烈呢。嗯、该说是我学艺不精吗?总之欺骗死亡可比渡河本身难多啦。”
绪川律没有立即回答。他抬眼去看朝野助清,死者正努力做出一幅一切正常的明快表情,只是仍未来得及掩好眼底泛起的苦痛。
“为什么……?”
朝野助清怔愣了片刻,接着像往常一般笑了起来。
“这边可是冥界啊,律酱。”他说,“你可还没死呢。”
避重就轻的回答并未让绪川律感到满意。他真正想问的是朝野助清闪烁其词的那部分,关于他宁愿欺骗死亡也要大费周折的带他渡过冥河的部分,关于他作为一介生者却能堂而皇之的进入冥界——
一个细碎的念头击中了他。
绪川律扶着船沿坐起身,伸手去触翻涌的冥河。河水比他想象中的凉,打在手上的感觉明显到异常,沉甸甸的掠过指尖。朝野惊叫着扑过来把他摁回船里,抓着他手臂把他伸出去的那只手拽回来,本就不安稳的渡舟被他扰的又是一阵晃荡。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阿克隆的河水可不是——”
“……是逆行的。”
朝野愣了一下,脸色变得惨白。
“行船的方向,是逆行的。”绪川律注视着自己漂湿的指尖,“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是想把我送回活人的那一边。”
摆渡人不发一语。摁着他肩膀的力度减轻了,朝野就着压制他的姿势跪倒在船上,全凭毅力才没有彻底倒下。失去控制的渡船晃晃悠悠的在静水上浮动,绪川律撑着船板坐起身,伸手去摘朝野助清的兜帽:摆渡人低着头像再次死去一般沉默着,对他的动作不作回应,脸埋在阴影里边不去看他。
“朝野。”绪川律轻声呼唤亡灵的名字,扳住他脑袋想让他抬头和自己对视,但绿眼睛里的空洞有些超出他的预料。他怔了怔,试着深呼吸,还是决定把话说完。
“你准备把我送回生者的那岸,是因为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吗?”他问道,“冥河排斥着我的离开,你觉得让我忘记自己活着才能带我渡过冥河,还有其他的那些……我是偷渡过来的,而冥府不欢迎我?”
“……”
“朝野,你确实是已经死了,对吗?”
“……嗯。”
“我偷渡到冥河的那边,大概是为了你吧。”绪川律自己都惊讶于居然可以这样自然的把这种话说出口。“即使是现在,哪怕没有这部分的记忆,我也依然为你的死亡感到痛苦。如果是有记忆的我……有一个可以再次见到死者的机会,哪怕不可能的骗局,我也会拼尽全力抓住那份奇迹的吧。”
“……那是不对的。”
朝野助清终于重新开口,喑哑的低语像是从遥远的某处传来,绪川律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他在说话。
“可是我不觉得这份心情有什么不对的——”
“不是说那个。”朝野轻声道,“通往地狱的路是由良好的意图铺就的……绪川律,你不该那样做的。”
“我觉得你要批判我的话,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试图客观的表达自己的需求和不满。
“你真的想知道?”
绪川律点头。而朝野助清叹了口气,终于稍微显得真实几分。
“——你想把我带回生者的那一边。”
所以我比我自己想象的还更可怕。绪川律想着,随即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这才是他原本的目的,那么失去记忆显然是非常危险的选择。哪怕像朝野说的这是为了更方便渡河,他也不应该连自己的目的都忘的一干二净,以至于刚醒来时浑浑噩噩的连自己是否活着都不清楚,完全凭朝野的态度判断自己是被引渡到彼岸的亡灵——
“哎呀。”朝野助清似乎是缓过劲了,又恢复到平日里那副骄矜的态度。“看你的表情,这是终于意识到了?”
“……你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
“不是啦,我其实也想就这样和你一起逃走的,毕竟律酱认真起来还是很帅气的嘛。”他笑起来,有点像强颜欢笑,“但是呢,那是不可能的哦。冥府也有自己的规矩呀。”
“逆转死者的命运,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啊,是有这样的故事的。”绪川律眨了眨眼,“那问题出在哪?我没法支付代价吗?”
“有点接近了。但更本质的原因不是这个:冥府会阻止任何人离开它,我们都支付不起与它本身作对的代价。”
“没有其他的办法——”
“所以我们贿赂了摆渡人。原先的、真正的摆渡人。”朝野置若罔闻。“祂的价目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但是你很可能会反对,所以我就擅自行动了。”
“你独自支付代价——”
“……对不起啊,这样挺任性的吧?”
“不……事到如今我反对应该也没用了吧。”绪川律深吸一口气。“那么,你支付了什么代价?”
朝野助清沉默了一会。
“……我答应会接替摆渡人的身份。”
“嗯,接替……你说什么?!”
绪川律彻底理解了为什么朝野笃定那个自己会反对这个交易。如果他确实听得懂日语的话,自己失忆前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带着朝野一起回到生者的此岸,而朝野助清答应支付这等代价,相当于让绪川律的所有努力全部付之东流——可能让他更难接受的是被变相的拒绝,也可能是对朝野的愧疚。他试着去捕捉朝野助清的表情:没有了兜帽的遮挡,朝野助清的表情却仍然模糊不清。他没在看他。
“朝野。”他一字一顿,缓慢而严肃的问询道,“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朝野助清没有看他,“你必须回到那边。”
“什么是必须?可以解释给我听吗,朝野,为什么是必须?”绪川律快被气笑了,“我没有记忆,不知道你为什么做出这种判断,但为什么不能找我共同承担代价?还是说活人在冥府里能支付出去的甚至不如死者能——”
“我必须纠正你一件事。”摆渡人的声音略显失真,几乎要淹没在流水的轰鸣声中,“你现在其实已经不能算是活人了呀,律酱。”
绪川律没能立即理解他的意思。
“可是我的确没有死去?”
“但也不算活着。”朝野没有看他。“这才是我必须向你隐瞒的部分啊,律酱。”
“在一切开始之前,你就已经接触了阿克隆的河水,并被它污染了。冥河对偷渡的生者可不友好呢,这真是最糟糕的命运呀……”
“现在呢,只要律酱你还在河的这边,你就会从生魂不断向亡者的状态转化。”
“——你不是生者也不是死者:你不过是一个被阿克隆污染了的离魂罢了。”
哦。绪川律下意识应了一声,大脑慢了半拍才处理完语言的意义。哦。
“阿克隆……它的名字直译过来,就是苦怨深重之河。”朝野没有停止叙述:他已经看不清朝野的脸了。“河水会直接腐蚀灵魂本身,无论是生者还是死者,只要接触就会被污染,甚至对生者的伤害可能更重:死者只要不是沉进了阿克隆里,受到的污染多少有限;生者不仅会向亡灵转化,灵魂也会因此损坏……”
“比如被那些怨念感染?”绪川律记起自己对知晓真相的异常的执着。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他轻轻领首,“虽然摆渡人可以让你失去被污染的记忆,但灵魂的损坏是不可逆转的,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够我们研究去暂时修补的方法,所以我只能这样仓促行事了。”
“谁能想到呢,你被污染的那部分正好强化了你的执念……我可没想过你会对我想要隐瞒的事情这样刨根究底呀,也算是新奇的体验呢。”
绪川律没有立刻接话。朝野助清的绿眼睛里流淌着苦痛,与他故作欢快的语调相悖。他注视着绿色的风暴之海,意识到自己的变化程度可能比想象中还要危险。
“……我的污染,是不是正在加重?”
“我很高兴你认识到了这点。”朝野助清苦笑着,“所以啊,律酱,你理解了吗?”
“你不该停留于此。”
摆渡人下达了最后的宣判,扶住船舷想要站起来去撑船。此岸已经近在咫尺,他的一切努力也终于要换来个没那么美好的结局。这样就好。他想。至少有一个人可以活着回去。他们原本的命运不就是这样吗?一人死去,一人活着,就像不太接轨的生命线,一道断裂了而另一道还在延续。这只是在遵循命运的判决而已,没必要因此悲伤,哪怕他业已不存在的心脏真切的为此抽痛着也是一样。
有人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朝野助清差点因为重心不稳再次跌回船底。他勉强稳住身形,抬眼去看罪魁祸首的脸,正捕捉到苍蓝的眼眸里闪过些许细碎的亮光。绪川律似乎想到了什么可能的希望: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们和那边的距离已经很接近了,是不是可以认为我们差不多已经在此岸上了?”
“也许?”朝野助清有点拿不定他的想法,“虽然细节上可能有些不同,但是大致上已经被纳入此岸的概念了。”
“所以我现在可以算是已经抵达了?”
“应该是这样的……这毕竟是在你的灵魂里发生的事情,你应该会有所感觉。”
“那么,我可以最后问一句吗,朝野?”
“请问。”他深呼吸,不可避免的随之期待起来,“我有问必答。”
“——我回到生者的此岸之后,会向着生者的方向恢复,还是说,只是单纯的停止继续转化?”
“当然是会有所恢复——”
“这是你直接从摆渡人那里得到的知识,还是原来的‘我’转述的结论?”
朝野助清怔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变得极为恐怖。
“因为这个问题只涉及了你自己的灵魂,所以答案是你独自去和摆渡人交换过来的。”他喃喃道,“所以你是……”
“那时的我在说谎。”
绪川律闭上眼。他完全能够还原自己的心境。仍在筹划出逃的那个自己身上的污染估计还没恶化,自然也不会对朝野支付的代价刨根究底,大概还在做着俄耳浦斯般的美梦,却没想到自己其实是服下石榴籽的珀耳塞福涅。从靠近此岸后他就开始感觉到不对劲了:他没有得到回到此岸后本应有的任何正面感受,反而更加明确的意识到自己不属于此岸的同时也不被彼岸接纳,自己的存在不会因此恢复正常,这显然和朝野叙述的真相有所出入。
他是不知道半亡灵的状态回到那也之后会有什么后果,但可以推想的是,那应该是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掩盖的症状。
——那时的他,恐怕是抱着“不想让朝野因此感到自责”的心情,才选择隐瞒的吧。
……还真是麦琪的礼物一样的、微妙的心意相通啊。
他再度睁眼时朝野助清似乎还有些恍惚,似乎在想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实际上他也有点恍惚。明明从醒来到现在也没有过去很久,一切却像按下Skip键的推理小说一样跳跃着把所有谎言和真相一起击破粉碎,最后留下这么个没有人满意的惨淡结局——如果是朝野助清的话,大概会想着就这样到此为止,把它当成不可违背的命运吧。不过绪川律倒是擅长在最糟糕都地方寻找奇迹 :所以他收拢五指,握紧摆渡人的手腕。
“朝野,我如果以这种状态回到现实,会有什么问题吗?”
“啊……你已经是部分程度上的亡灵了,到时候应该会有些难受,如果律酱是想在生者中间正常生活的话。”朝野助清还没完全脱离自己的情绪,“如果情况再糟糕点的话,你可能还得定期回到冥府,防止你被转化的那部分消散……”
“我可以把这个理解为,我必须要不时回到冥府,才能保持现在的存在吗?”
“大体上应该是这样的——”
“那么,我到时候可以来看你吗?”
“……诶?”
朝野助清差点以为自己失去了日语能力,或者干脆是绪川律换了一门语言和他说话。他忍不住伸手去扳过绪川律的脑袋,想看看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这是什么很有趣的事情吗?可是苍蓝的眼眸里满是严肃:绪川律是认真的在向他提出邀约,并真切的为此感到喜悦。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啊!”朝野助清听到自己的声音因为惊乱而差点变了调,“什么叫来看我啊……这可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哦律酱?说不定这样下去哪天你就不得不彻底留在冥府了,到时候我可是得真的把你渡到彼岸那边……”
“可是啊,那也是和你一起吧?”绪川律居然还能笑的出来,“只要还能见到你,半亡灵的姿态会有什么不便和痛苦什么的……那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是在冥府之间往返而已。就当是你去了别的城市,而我会经常过来见你,这不是很普通的事情吗?”
有那么一瞬间的朝野助清看上去像是要哭泣了一般。他深呼吸,绿眼睛被汹涌的情绪润湿,像蒙着早春的薄雾。
“好狡猾。太狡猾了啊,律酱。这已经是犯规了……你原来是这么可怕的类型吗?”他喃喃低语着,“什么叫普通的事情啊……你是脑袋被阿克隆的河水灌满了吗?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呢?我会——我会——”
摆渡人的手覆上了他的掌心。轻颤着的。绪川律怔了怔,随即回握住他的奇迹。
“——我会忍不住擅自期待起来的啊……”
朝野助清的声音还有些颤抖,但不再是因为恐惧或悲伤。他们都没再说话,十指相扣的同时感受着两人份的灵魂的共振。阿克隆的河水在他们脚下流淌,亘古不变,一如从今往后的每个日夜。
“……再期待一些。也没关系的。”绪川律轻声道,“我不会失约。”
“啊,我会的。”朝野助清的声音还带着泣音,眼睛却是确凿无疑的在笑。
“——直到最后,我都会好好期待你的奇迹的。”
.
.
.
.
.
.
.
.
——tbc.
.
一切起源于沉冬老师的一句“感觉朝野的死在给律酱的轮回支付代价”……
总之这篇本来是为万圣节准备的!但是因为各种原因所以拖到现在才搬到这边来!请大家去某绿字母吃沉冬老师的神图!
这段时间有点忙ww回头有时间可能会做新饭!
以及二二你知道吗我其实是一个一有更新就会做饭的小女孩(明示
……(全显)
101
[15 回复]
[投诉]
天!
……(全显)
 
[回复]
[投诉]
啊啊啊啊看到了什么!是更新!是更新!!!嗷嗷嗷嗷啊
……(全显)
 
[回复]
[投诉]
1
...
28
29
30
31
32
...
尾页
写书评
返回
最后生成:2025-12-28 11:37:39
反馈
联系我们
@晋江文学城
纯属虚构 请勿模仿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适度阅读 切勿沉迷 合理安排 享受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