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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萧然的心,从未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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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这个杯子就成了萧然的“固定装备”。陪着他去做家教,陪着他到处打工,陪着他考研熬夜……杯身上的卡通图案在日复一日的使用中渐渐模糊,杯盖也在某次不小心摔落时磕了个小坑。
顾砚以为,当萧然决绝地离开,斩断一切联系时,这个小物件也必然如同他丢弃的那张录取通知书、搬离公寓时留下的钥匙一样,被彻底遗弃在过去的尘埃里。
六年了!
整整六年!
他以为萧然早已换了新的、更好的杯子。他以为那段被萧然亲手终结的感情,连同所有与之相关的痕迹,都已被对方彻底抹去。
可现在,这个褪色、陈旧、布满岁月磨损痕迹的保温杯,就如此真实地出现在萧然的办公桌上。存在于萧然日复一日、疲惫忙碌的现实生活里。
它没有被丢弃,没有被遗忘。
它被保留着,使用着,陪伴着萧然度过了这漫长的时光。
一个连旧杯子都舍不得换掉的人,一个将前男友送的第一个礼物如此珍视地带在身边、日复一日使用的人……他不是不要我,他从未真正放下,他连一个旧杯子都舍不得丢……他怎么可能舍得下我?
分手六年,顾砚心里是有过怨怼的。但是如今,那些分手时被抛弃的委屈、愤怒和不甘,那些在西北风沙里被磨砺得坚硬、却在重逢后因萧然的冷漠而隐隐作痛的怨怼,在这一刻,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殆尽。
萧然的心,从未离开。
他的身体离开了,他的生活轨迹改变了,但他那颗心,那份感情,一直被困在原地,困在那个被突然中断的夏天。
“顾老师?”萧然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
萧然发现顾砚突然没了声音,目光死死盯着桌面某处,萧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心猛地一沉——他看到了自己那个旧保温杯。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把它藏起来,指尖却在触碰到杯身时僵住了。
这个动作更是清晰地落入了顾砚眼中,他瞬间收敛了所有情绪,目光从保温杯上移开,重新落回萧然脸上,眼神却已截然不同。
“嗯,”顾砚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几分,他指着屏幕,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题:“关于转基因植株这个点,我认为可以作为一个创新点,构建瞬时表达系统和构建转基因植株要克服的技术难度完全不同……”
顾砚流畅地说着,思路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两个人讨论结束,顾砚站直身体,他没有立刻离开,目光再次扫过那个保温杯,然后深深地看了萧然一眼。
“辛苦了,然然。”他的声音很稳,“实验细节我回去再整理补充,我理解即便是这样,风险还是很大,不过我已经考虑清楚了。”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后续可能还会有不少问题要请教,麻烦你了。”
“应该的。”萧然的声音有些干涩。
第二次见面,是在几天之后,顾砚发微信:“然然,N7的保藏证明拿到了,可以提交了吧?我来买东西路过你们楼下,在你们公司扫描一下可以吗?方便上来吗?”
萧然看着“楼下”两个字,揉揉太阳穴,他能说什么?说“不方便”?
对方拿着至关重要的保藏文件,问的是专利提交。他只能回复:“可以,我在工位。”
几分钟后,顾砚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代理部。他步履从容地走向萧然的工位。
保藏证明扫描完拿到电子版,顾砚的第一个案子终于定稿提交,萧然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了,心想,万事开头难,第一个理顺了,后边类似案子就没有大问题了。
苏予棠看着顾砚熟门熟路地再次走向萧然的工位,忍不住小声跟旁边的同事吐槽:“我的天,又来了!我之前听公司前辈说,无论干多少年的老代理,工作也不可能一切顺利,总有那么几个让你头疼的客户。我当时还不信,心想有经验了什么情况都能处理,现在可算见识到了!你看然哥,都干了六年了,碰到顾老师这种不会写交底,还问题一大堆、动不动就‘顺路’过来‘请教’的客户,照样忙得焦头烂额!人家前辈说的真对啊!”
她的吐槽带着点同情,也带着点新人对行业“传说”得到验证的小小兴奋。
“就是就是,我要是萧老师,我就疯了。”同事也小声附和。
而这一切,落在正好经过代理部办公室的沈锐眼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他端着杯咖啡,笑眯眯地看着顾砚和萧然讨论,看着萧然专业应对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
“粘性!这就是顶级客户的粘性啊!”沈锐美滋滋地抿了口咖啡,低声自语,“十个案子?我看二十个都有可能!只要萧老师在,这顾老师的心思就在咱们公司!这叫什么?这叫核心竞争力!稳了,这季度奖金稳了!”
他甚至开始盘算,年底要不要给萧然额外包个大红包,毕竟,他现在是拴住“金主爸爸”的定海神针。
至于萧然那显而易见的疲惫和偶尔流露的烦躁?
在沈锐看来,那都是“甜蜜的负担”,是达到业绩目标的必要代价。
萧然觉得自己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
顾砚项目带来的远超常规客户的技术沟通量和工作之外的心理拉扯,叠加着案头永远处理不完的日常案件,榨干了他最后一丝精力。
他坐在工位上,手指机械地敲着键盘,眼神却有些发直,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似乎模糊成了一片。
“萧老师?”
“萧老师?”
业务员的呼唤声仿佛隔着水传来,他需要反应一下才迟钝地抬头。
路征从自己办公室踱步出来,习惯性地扫视着代理部忙碌的景象。他的目光在萧然身上停顿了几秒。
萧然瘦削的脊背微微弓着,眉头紧锁,整个人透着一股被掏空的疲惫和……低气压。
这状态,路征太熟悉了。
六年前,那个失魂落魄、被家里催得喘不过气、刚被他拽进专利这行的年轻人,身上就是这种沉甸甸的灰败气息。
最近沈锐也跟他提过一嘴,半开玩笑地说“萧老师好像被一个大客户缠上了,感觉像在追求他”,路征当时没太在意,以为是业务员的夸张,现在看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路征心里咯噔一下。
不对劲。
萧然这几年成长飞速,早已是独当一面的顶梁柱,压力大是常态,但像这样整个人精气神都萎靡下去的情况,很久没见过了。他不动声色地走到萧然工位旁,屈指敲了敲隔板。
“小然?”
萧然猛地回神,看清是路征,费劲地想扯出一个笑容,却只牵动了嘴角,显得更加僵硬:“路哥。”
路征没理会他桌上堆积的文件,直接问:“脸色这么差?昨晚又熬到几点?手头案子太紧?还是……家里又找你事了?”他顿了顿,意有所指,“或者……有别的烦心事?”
“还好……”萧然含糊地想敷衍过去,声音透着股浓浓的疲倦。
“还好个屁。”路征打断他,语气关切,“跟我进来一下。”他转身朝自己办公室走去。
萧然默默起身跟上。
路征的办公室宽敞明亮,一面落地窗对着城市的天际线。
他示意萧然坐下,自己则靠在办公桌沿,锐利的眼神审视着他:“说吧,怎么回事?案件太多写不过来?还是家里压力又大了?”他顿了一下,单刀直入,“还是……沈锐跟我八卦的那事儿,是真的?真有个难缠的客户?”
路征知道萧然有个分手多年的前男友,但具体细节萧然当年也没细说。
萧然知道瞒不过这位亦师亦友的老大哥。他垂下眼,沉默了足有半分钟,才低声道:“……是他。”他抬起头,看向路征,“沈锐的大客户,顾砚……是我前男友。项目本身没什么,就是……他找来了。当年……是我欠他一个交代。”
路征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
顾砚这个名字他是第一次听说,但是前男友,代表着萧然那段最灰暗的时光——退学、分手、家庭的压力山呼海啸般涌来。
那时候,路征结束了十多年的专利审查工作,从单位辞职,来到上一家专利代理公司入职。
萧然有个同学,实习时也是在那家公司,后来,萧然退学,同学也把他拉了过去。
是他路征,在面试时把当时浑浑噩噩的萧然招进所里,手把手地带他看说明书、分析权利要求、琢磨不同审查意见的答复技巧。
萧然也确实争气,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全用在了工作上,进步神速。很多案子,路征觉得答复点也就那样了,萧然却总能从犄角旮旯里抠出新的观点,角度刁钻又精准,常常让路征拍案叫绝。
萧然也没有辜负路征的期望,入职不久,这个行业最重要的两个证书也顺利考了下来。
后来,路征决心自己出来单干,第一个想到的合伙人就是萧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