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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再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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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滚”和之后的已读不回,像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冰河。
接下来的一整周,学校里的气氛都格外诡异。
周屿舟铁了心要把顾决当空气,而顾决,也不再像之前那样频繁地主动招惹,只是那双眼睛,总是像精准的雷达一样锁定了周屿舟,目光深沉难辨,看得周屿舟后背发毛,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烦躁愈演愈烈。
这种无声的较量比直接的冲突更耗人心神。
周屿舟憋着一股劲,就等着周末操场那场“决一死战”彻底做个了断。他甚至在脑子里反复演练了好几种格斗技巧,就想着到时候怎么把顾决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踩碎。
好不容易熬到了约定的时间。
“舟哥今天又自己走啊”
“嗯我还有事,你们先走吧”周屿舟和李豪道了别,飞奔向操场。
夕阳西下,操场上空旷无人,只有风吹过草地的声音。周屿舟提前到了,做着热身活动,关节咔咔作响,眼神凶狠,全身都绷紧了,处于一级战备状态。
脚步声自身后传来,不紧不慢。
周屿舟猛地转身,摆出防御姿态,下巴扬得老高:
“来了?还以为你怂了不敢……”
话没说完,顾决已经走到他面前,根本没给他任何放狠话或者动手的机会,直接伸手,精准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那力道大得惊人,五指像铁箍一样,瞬间锁死了周屿舟的动作。
“你干嘛?!放开!”
周屿舟一惊,立刻用力挣扎,另一只手就想挥过去。但顾决的力气莫名的大,手指扣得死紧,纹丝不动,甚至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一把。
“不打。”顾决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你他妈说打就打,说不打就不打?玩我呢?!”
周屿舟气得脸都红了,使尽了全身力气想把手抽回来,手腕被攥得生疼,却根本无法挣脱。顾决的掌心滚烫,力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仿佛生怕一松手他就会跑掉。
“饿了。”顾决无视他的挣扎和骂骂咧咧,拉着他转身就往操场外走,“陪我去吃东西。”
“吃你大爷!顾决你他妈有病!放开我!听见没有!”
周屿舟几乎是被他拖着走,脚下踉跄,所有的战斗准备全都喂了狗。他空有一身力气却完全施展不开,手腕被牢牢禁锢在对方手里,徒劳的抵抗只让接触地方的皮肤摩擦得更厉害。
顾决根本不理他的叫嚣,径自拉着这个暴躁的人形挂件,穿过夕阳下的街道,目标明确地走向那家烟火缭绕的烧烤摊。
孜然和炭火的香气越来越浓,人声鼎沸。走到摊子前,顾决才像是终于满意了,松开了手。
周屿舟猛地抽回自己发红的手腕,气得浑身发抖,眼睛都快喷火了:“顾决!…”
“坐下。”顾决打断他,自顾自在一张油腻的小塑料桌旁坐下,拿起菜单,“忌口?”
周屿舟站在原地,喘着粗气,瞪着那个仿佛刚才只是顺手拎了件行李、现在正没事人一样点菜的混蛋。
满脑子构思了一周的决斗场面碎得稀烂,只剩下手腕上残留的、不容抗拒的力道和鼻尖萦绕的烤肉香味。
他简直要憋出内伤。
“……操!”
他最终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极度不情愿地、重重地摔坐在对面的塑料凳上,凳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不要辣。”
周屿舟别开脸,声音闷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老板动作麻利,先送上来两瓶冰镇的汽水。瓶身上瞬间凝结起细密的水珠。
顾决拿起一瓶,用纸巾仔细擦掉瓶口的水渍和可能存在的油污,然后自然地推到周屿舟面前。
自己则开了另一瓶,却没喝,只是看着瓶子里不断上升的气泡。
烤串陆陆续续端上来,油滋滋地冒着热气,孜然和辣椒面的香气霸道地占据了这一小片空气。
周屿舟确实饿了,看着烤得焦香的肉串,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他偷偷瞥了顾决一眼,见对方没有动筷的意思,便也不再客气,拿起一串肉最多的,恶狠狠地咬了一口,仿佛咬的是顾决的肉。
两人沉默地吃了几口,气氛有些诡异的僵持。
只有周围食客的喧闹和食物被炙烤的滋滋声填充着沉默。
忽然,顾决放下竹签,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没什么征兆地开口,声音被周围的嘈杂衬得有些轻:
“好久没和人这么吃饭了。”
周屿舟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狐疑地抬眼看他。
这话听起来……有点莫名的落寞?不像顾决会说的。
他咽下嘴里的肉,语气依旧冲得很:
“喂,你少点啊,我可没那么多钱A给你。”
他可是记得这家伙点了一堆。
顾决的视线转回来,落在他因为沾了油光而显得亮晶晶的嘴唇上,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
“我请你。”
周屿舟被噎了一下,有点不习惯这种“友好”。
他别扭地拿起汽水瓶灌了一口,冰凉的甜意稍微压下了点心里的躁动。
他想起正事,装作不经意地问:
“哎对了,我那十分,你加没?”
问完又觉得有点跌份,赶紧补了一句,“我就随便问问。”
“早加了。”顾决拿起一串烤茄子,动作斯文得不像在吃路边摊,“前两天就加了。”
周屿舟愣了一下,下意识追问:
“这么好心?我以为你肯定不加了,就没问……”
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意外和……一丝极微小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所以他这两天别扭个什么劲?人家早把分加上了。
顾决的心沉了一下。
这时,服务员又端来一盘烤得喷香的鸡翅和韭菜。顾决很自然地将那盘鸡翅往周屿舟那边推了推,自己则夹了一筷子韭菜。
周屿舟看着那盘明显是照顾自己口味的鸡翅,心里那点别扭劲更浓了。他低头啃着鸡翅,含糊地嘟囔了一句:
“……算你还有点良心。”
顾决似乎没听见,或者说听见了也没在意。
他吃东西很安静,几乎不发出声音,与周围环境形成鲜明对比,但那份从容又奇异地让他融入了这烟火气中。
周屿舟吃得快,额角冒了点细汗,嘴唇被热气熏得更加红润。
顾决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眼神深了些,忽然没头没尾地低声说: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周屿舟动作一僵,耳朵尖莫名有点热。他粗声粗气地回怼:“要你管!”速度却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些。
一顿烧烤就在这种时而沉默、时而夹枪带棒又偶尔冒出点诡异和谐的对话中接近尾声。
周屿舟吃得有点撑,靠在塑料椅背上,看着对面慢条斯理擦拭手指的顾决,心里那点决一死战的杀气早就被羊肉串和汽水冲得七零八落。
只剩下一肚子的莫名其妙和……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细微的松动。
顾决叫来老板结账。
付钱时,周屿舟瞥见他钱包里厚厚一沓现金,又想起他刚才说“好久没和人这么吃饭了”,这家伙……难道平时都是一个人?
烧烤的烟火气渐渐被甩在身后,两人沿着路灯昏黄的街道往回走。
夏夜的晚风带着一丝黏腻的热度,吹不散周屿舟心里那点乱七八糟的情绪。
他双手插兜,刻意落后半步,看着顾决被路灯拉得长长的背影。
空气闷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知了在树梢声嘶力竭地叫着。
走在前面的顾决忽然放缓了脚步,声音在安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
“明天下雨。”
周屿舟正低头踢着一个小石子,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
墨蓝色的天幕上零星挂着几颗星星,看不出要下雨的样子。
“……哦。”
他干巴巴地应了一声,觉得这对话有点没头没脑。顾决什么时候还兼职天气预报了?
“记得带伞。”
顾决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作业记得交”。
周屿舟心里那点别扭劲又上来了。这人怎么回事?打完架(虽然没打成)、吃完串,就开始关心起他带不带伞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诡异了?
“用不着你提醒。”
他硬邦邦地顶了回去,加快脚步,想超过顾决,结束这令人不适的“同行”。
就在他经过顾决身边的瞬间,手腕却再次被轻轻握住。这次的力道很轻,甚至带着点试探的意味,一触即分,却成功让周屿舟停下了脚步。
他猛地扭头,瞪向顾决。
顾决却只是看着他,路灯的光线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小小的光斑,让人看不清情绪。
“你手腕,”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刚才……捏红了。抱歉。”
周屿舟的心跳猝不及防地漏跳了一拍。
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腕,皮肤上确实还残留着一点淡淡的红痕,其实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猛地将手缩回兜里,声音都提高了八度,试图用愤怒掩盖突如其来的慌乱:
“少假惺惺的!用不着你道歉!”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心跳却咚咚咚地敲着鼓点,比这闷热的夜晚更让人心烦意乱。
顾决没有再跟上来,也没有再说话。
周屿舟一个人快步走着,夏夜的风吹在他发烫的耳朵和脸颊上,却丝毫没能降温。
顾决刚才那句“明天下雨”和那句轻飘飘的“抱歉”,像两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混乱的涟漪。
这个晚上,从强拉来吃烧烤,到莫名其妙的谈心,再到此刻关于天气的提醒和触碰后的道歉……一切都偏离了轨道。
夏夜的闷热似乎也钻进了家里。周屿舟推开门,客厅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妈妈独自坐在沙发上,对着茶几上的一张纸发呆,眉头紧锁,侧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和疲惫。
听到开门声,周妈妈回过神,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小舟回来了?晚上吃的什么?”
“嗯,跟同学随便吃了点。”
周屿舟含糊地应着,换鞋进屋,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太对。他目光扫过茶几,看清了那张纸——是学校刚下发不久的月末小测成绩单。
他顿感不妙。
果然,妈妈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成绩单边缘,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忧虑:
“小舟啊,这数学和物理……怎么又没及格呢?妈妈不是非要你考多好,但这成绩……以后高考可怎么办啊?”
周屿舟喉头一哽,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我知道,下次会考好的。”
“下次下次,每次都下次……”
妈妈的声音抬高了些,带着罕见的焦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助,
“我看隔壁李阿姨家的孩子,上了补习班之后成绩提高很快,要不妈妈也给你报一个吧?咱们也去补补?”
补课班?周屿舟一听这话,想也没想就脱口拒绝:
“不去!浪费那钱干嘛!我自己能学!”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现在那些补习班,一个小时就好几百,根本不是他们家能轻松负担的。
他试图让语气轻松点,做出保证:
“妈,你放心,期末我肯定让这两科都及格!我发誓!”
然而,妈妈这次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被他糊弄过去。
她看着儿子,眼神复杂,担忧之下似乎还藏着别的什么难言之隐。
她平时忙于工作补贴家用,对周屿舟的学习确实管得不多,更多的是心疼他懂事,只要不是太离谱都不会苛责。
可这次的反应明显不同寻常。
“小舟,听话……”
妈妈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甚至有些颤抖,
“这成绩不行……真的不行……你爸爸他……”
她话说到一半,猛地停住,像是触及了什么禁忌,眼圈微微泛红,最终只是无力地摆摆手,
“算了,没事了,你去写作业吧。”
爸爸?周屿舟的心猛地一沉。
那个名义上存在、却半年都见不到一次影子的父亲?难道这次的成绩单需要签字,被爸爸知道了?
还是说……家里出了什么别的、妈妈没告诉他的、需要用钱的事,而成绩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