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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雨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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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屿舟是在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醒来的。
客房窗帘没拉严实，透进灰蒙蒙的天光，将房间里的陈设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空气里弥漫着雨天特有的、带着土腥气的湿润味道，温度也比前一天降了些许，裹着薄薄的空调被正舒服。
他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昨晚的记忆逐渐回笼——
恐怖游戏的尖叫、胳膊上被掐的微痛、热气腾腾的汤面、李豪那通咋咋呼呼的电话，还有顾决最后关灯时平淡的侧脸。
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似乎还在，但被雨天的宁静冲淡了许多。他伸了个懒腰，难得没有赖床，趿拉着拖鞋拉开了房门。
客厅里依旧整洁，却比昨晚多了几分居家的生活气息——沙发上随意搭着一条薄毯，茶几上放着一个喝了一半的水杯。
雨声更清晰了，敲打着玻璃窗，形成一片白噪音般的背景音。
顾决已经起来了。
他正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腿上放着一本看起来就很厚的书，旁边还摊着笔记本和笔。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棉T恤和灰色居家裤，神情专注地看着书页，偶尔抬手写点什么。
侧脸在灰白天光的映衬下，线条清晰而安静，少了平日里的凌厉，多了几分书卷气的沉静。
周屿舟有点意外。他以为顾决的周末也会是严格自律的锻炼或者处理其他“正事”，没想到竟然是看书学习？……不对，那好像不是课本。
听到开门声，顾决头也没抬，只是淡淡扔过来一句：
“醒了？厨房有粥。”
周屿舟愣愣地“哦”了一声，下意识地走向厨房。电饭煲正亮着保温灯，打开盖子，里面是温热的白粥，旁边还放着半碟榨菜。
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的早餐，但在这个陌生的、下着雨的清晨，却莫名给人一种安定的熨帖感。
他盛了一碗粥，端着走出来，一时不知道是该回房间吃，还是就在客厅。最后他还是选择在沙发另一头坐下，小口小口地喝着粥。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顾决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和周屿舟喝粥时细微的声响，交织着窗外连绵的雨声。
这种安静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平和。
周屿舟一边喝粥，一边偷偷打量着顾决。
他看得很认真，眉头微微蹙着，似乎遇到了什么需要思考的点。阳光下的顾决是耀眼而具有攻击性的，雨天的他，却像蒙上了一层柔光滤镜，显得……没那么难以接近了。
“看什么？”
顾决突然开口，眼睛却没从书页上移开。
周屿舟吓了一跳，差点呛到，连忙收回视线，欲盖弥彰地猛喝两口粥：“没什么！看你看的什么书……”
“《人类简史》。”顾决言简意赅。
周屿舟：“……”好吧，听起来就很厉害，跟他这种只会打游戏看漫画的不是一个世界。
他埋头默默喝粥，心里那点微妙的距离感又冒了出来。
雨好像下得更大了些，密集地敲打着窗户。
吃完粥，周屿舟自觉地把碗洗了。
回到客厅，见顾决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仿佛一尊沉浸在知识海洋里的雕塑。
周屿舟无事可做，又不好意思再打开电视或者游戏机打扰他，只好也窝回沙发里，拿出手机漫无目的地刷着。
朋友圈里都是同学们吐槽雨天或者晒暑假生活的动态，李豪还在老家晒他钓的鱼。
刷了一会儿，他也觉得有点无聊，眼神又开始飘向窗外的雨幕，然后又飘回顾决身上。
时间在这种静谧到近乎凝滞的氛围里缓慢流淌。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决合上了书，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疲惫。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世界。
周屿舟看着他挺拔却莫名显得有些孤寂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开口问了一句：
“……你看完了？”
顾决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嗯。怎么了？”
“没、没事！”周屿舟立刻摇头，感觉自己好像又说了蠢话。
顾决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窗外，忽然道：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好像是…”周屿舟干巴巴地附和。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但这次，沉默不再那么令人安心，反而滋生出一丝无所事事的焦躁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张力。
两个不算熟络的男生，被困在一个屋檐下，外面是隔绝世界的雨，里面是过分安静的空间。
周屿舟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似乎比雨声还要吵。
他忍不住想，今天一整天，难道就要这样大眼瞪小眼地过去吗？
雨声淅沥，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客厅里的安静逐渐从平和转向一种无所事事的凝滞。
周屿舟刷手机刷得眼睛发酸，偷偷抬眼去看顾决，发现对方不知何时也合上了书，正望着窗外的雨幕，手指轻轻敲着沙发扶手，似乎也有些被这天气闷得无聊。
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地碰了一下，又各自移开。
一种“总不能就这么干瞪眼一整天”的共识在沉默中悄然达成。
周屿舟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令人有点不自在的安静，目光在客厅里逡巡，最终落在了那台角落的电脑上。
游戏瘾又有点犯了，但刚起来就打游戏，好像有点太废柴了……
就在这时，顾决忽然站起身，走向电视柜旁边的一个矮柜。
周屿舟好奇地看着他蹲下身，从里面拿出了……一副扑克牌？还有一盒看起来像是飞行棋和跳棋合集的盒子。
“会打什么？”顾决拿着扑克牌走回来，随手将盒子扔在茶几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周屿舟眼睛一亮，立刻来了精神：
“斗地主？跑得快？都会点！”
这可是他的舒适区，虽然技术不咋样，但气氛到了就行。
“两个人，斗什么地主。”
顾决瞥他一眼，熟练地拆开扑克牌的包装，“抽乌龟，或者七鬼五二三，玩不玩？”
“玩！”周屿舟立刻凑到茶几另一边坐下，盘起腿，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比起刚才那种安静的尴尬，这种有点竞争意味的小游戏显然更让他放松。
顾决洗牌的手法很利落，手指修长，纸牌在他手中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一边洗牌一边淡淡地说：
“贴纸条？”
周屿舟：“……啊？” 这什么古早的惩罚方式？
“不然没意思。”顾决已经洗好了牌，开始发牌，“输了的人往脸上贴一张纸条。”
周屿舟看着顾决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帅脸，想象了一下上面贴满白条的样子，突然觉得这游戏变得无比有趣起来：
“行！谁怕谁！”
第一局，周屿舟因为轻敌外加一点点运气不好，很快就输了。顾决撕下一张早就准备好的便利贴纸条，慢条斯理地蘸了点茶杯里的水（！），然后精准地贴在了周屿舟的脑门上。
冰凉的触感和轻微的羞辱感让周屿舟“嗷”了一声：“顾决你耍赖！哪有用茶水的！”
“规则没说不行。”顾决面不改色，开始洗下一轮牌，“快点，继续。”
周屿舟愤愤地把脑门上的纸条捋到一边，全神贯注地投入战斗。
然而，事实证明，顾决玩扑克牌和他学习、打游戏一样，脑子转得快，记牌算牌能力一流。
周屿舟输多赢少，不一会儿，额头、脸颊、下巴甚至鼻尖都贴上了歪歪扭扭的纸条，空调风一吹就晃晃悠悠，显得特别滑稽。
反观顾决，脸上干干净净，只有左边眉毛上方贴了一张小小的纸条，还是周屿舟好不容易赢了一局，怀着报复心理郑重其事给他贴上的。
“不公平！你肯定作弊了！”
周屿舟脸上贴满了“战利品”，气得哇哇大叫，试图从顾决淡定的表情里找出破绽。
顾决只是轻轻吹了一下自己眉梢的那张纸条，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菜就多练。”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周屿舟的胜负欲，虽然并没有什么用。
两人一来一回，斗嘴声、洗牌声、还有周屿舟偶尔赢了之后的欢呼声，渐渐充满了整个客厅，将窗外阴雨的沉闷完全驱散。
玩腻了扑克，两人又翻出了那盒飞行棋跳棋。这种纯粹靠运气的游戏，终于让周屿舟找到了扬眉吐气的机会。
他掷骰子时大呼小叫，棋子被撞回基地时捶胸顿足，得意忘形时甚至差点从地毯上蹦起来。
顾决虽然还是那副没什么太大表情波动的样子，但在周屿舟极其倒霉连续掷出“1”时，眼里也会掠过一丝清晰的笑意；
当他自己被周屿舟的棋子撞飞时，则会微微眯起眼，手指敲着棋盘，散发出一点危险的、算计的气息。
时间在棋子格格的移动声和少年们时而认真时而嬉笑的斗嘴中飞快流逝。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小了，从哗哗作响变成了细密的沙沙声，天色却依旧昏暗，衬得客厅里的灯光越发温暖。
周屿舟脸上还贴着好几张纸条，头发也因为各种激动动作而变得有些乱糟糟的，但他笑得毫无形象，眼睛亮晶晶的，早就忘了最开始那点不自在和拘谨。
他看着对面依旧坐得挺直、但眉宇间也染上些许松弛和懒散的顾决，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
比一个人待着有意思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