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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未说破的约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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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归风里
第十章未说破的约定
青溪的晨光总来得软,不像城里的太阳那样急着把光泼下来,而是慢慢从东边的山坳里漫出来,染得天空发粉,再顺着青石板路的缝隙,一点点爬进巷子里。林野鹤醒时,窗帘缝里已经漏进了浅金色的光,落在枕头边的深绿色外套上——外套被他叠得整整齐齐,衣角还带着点淡淡的皂角香,是昨晚睡前特意叠好的,想着今天要还给沐子悠。
他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听见隔壁房间传来轻微的动静,应该是沐子悠也醒了。这次回青溪,两人住的是民宿二楼的相邻房间,门对门,夜里只要轻咳一声,就能听见对方的回应。林野鹤拿起外套,指尖轻轻碰了碰布料,突然想起昨晚在阳台的事——沐子悠帮他拉衣领时的温度,两人并肩听溪声的安静,还有那句“现在也能帮你挡”,心跳又悄悄快了半拍。
“野鹤,醒了吗?”门外传来沐子悠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我们去巷口吃芝麻糊,阿婆说早上的芝麻糊最香,熬得稠。”
林野鹤赶紧应了声“醒了”,把外套搭在臂弯里,快步走到门口开门。沐子悠就站在门外,穿着件浅白色的长袖T恤,头发还带着点蓬松的软度,手里拎着两个帆布包——一个是林野鹤的,里面装着这几天捡的石头和换洗衣物;一个是他自己的,只装了几件必需品。看到林野鹤臂弯里的外套,沐子悠笑了笑:“不用急着还,等上车了再给我也一样,早上风凉,你先披着?”
“不用,我穿了长袖。”林野鹤把外套递过去,耳尖有点红——他早上特意穿了件浅灰色的长袖,就是怕着凉,也怕再披着沐子悠的外套,会忍不住想起昨晚的事。沐子悠接过外套,随手搭在自己胳膊上,目光落在林野鹤的背包上:“桂花放好了吗?别落下了,你说要带回去泡桂花茶的。”
“放好了,在侧兜。”林野鹤指了指背包侧面的小兜——那袋干桂花是阿婆送的,装在浅棕色的纸包里,昨天晚上他特意拿出来检查了一遍,还在纸包外面套了个透明的塑料袋,怕受潮。沐子悠点点头,伸手想帮他拎背包:“我帮你拎吧,背包看着沉,里面装了不少石头。”
“不用,我自己能拎。”林野鹤赶紧把背包往身后挪了挪,却没躲过沐子悠的手——沐子悠的指尖轻轻碰到了他的手背,像被晨光烫了一下,两人都顿了顿,却没人躲开。沐子悠的指尖带着点暖,和他手背的凉形成了对比,林野鹤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点温度,从指尖慢慢漫到手腕,连心跳都跟着漏了一拍。
“还是我帮你拎吧。”沐子悠的声音轻了点,顺势接过背包的肩带,搭在自己肩上——背包确实有点沉,里面装了七八块石头,还有那本夹着三角梅花瓣的小本子。林野鹤没再拒绝,只是低头说了声“谢谢”,目光落在青石板路上,不敢看沐子悠的眼睛。
两人并肩往巷口走,晨光已经把巷子照得亮堂了些。卖竹篮的李爷爷已经把竹筐摆了出来,看到他们,笑着挥手:“野鹤、子悠,要走啦?下次来,爷爷给你们编个小篮子,装石头用。”
“好,谢谢李爷爷。”林野鹤笑着点头,脚步却没停——他怕再聊下去,眼眶会红。这次回青溪,遇到了太多熟悉的人,想起了太多小时候的事,心里像被灌满了温水,暖得不想离开。
巷口的芝麻糊铺已经开了门,阿婆正站在灶台前,用长柄勺子搅拌着锅里的芝麻糊,白色的热气裹着芝麻的香,飘得很远。看到他们进来,阿婆笑着转过身:“来啦?刚好煮好,快坐,我给你们盛。”
两人在靠窗的小桌旁坐下,桌上还摆着昨天他们用过的碗,洗得干干净净,倒扣在竹篮里。阿婆端着两碗芝麻糊走过来,碗里的芝麻糊是深褐色的,上面撒了点白糖,冒着热气,香得让人流口水。“小心烫,”阿婆把碗放在他们面前,“早上的芝麻糊熬得稠,比昨天的还香,你们多吃点。”
林野鹤拿起勺子,轻轻舀了一勺——芝麻糊很稠,挂在勺子上不会掉,放进嘴里,满口都是芝麻的香,甜得刚好,不腻。他想起小时候,外婆也常给他煮芝麻糊,说“芝麻补脑子,野鹤要多吃,才能变聪明”。那时候他总嫌芝麻糊太稠,要外婆加很多水,现在才知道,稠稠的芝麻糊才最香。
“好吃,”林野鹤轻声说,又舀了一勺,“比城里买的罐装芝麻糊好吃多了。”
“那是自然,”阿婆笑着说,坐在他们对面的小凳上,“我这芝麻都是自己磨的,没加添加剂,煮的时候也用的是青溪的水,香得很。你们小时候,总抢着吃,野鹤还说‘阿婆的芝麻糊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林野鹤的动作顿了一下,勺子差点掉在碗里。他想起小时候,确实说过这句话,那时候阿婆还笑他“嘴甜”,给了他一块桂花糖。“我记起来了,”他笑着说,眼里带着点怀念,“那时候我总跟子悠抢最后一勺,抢不到还哭。”
“可不是嘛,”沐子悠笑着说,把自己碗里的芝麻糊往林野鹤那边推了推,“这次不跟你抢,你多吃点。”
林野鹤没拒绝,只是小声说了声“谢谢”,又舀了一勺芝麻糊——甜香混着晨光的暖,让他心里软得不像话。阿婆看着他们,突然叹了口气:“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你们都长这么大了。下次来,阿婆给你们煮姜撞奶,用青溪的水,新鲜的牛奶,煮出来的姜撞奶又嫩又香,你们小时候总吵着要喝,我还没给你们煮过呢。”
林野鹤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阿婆,眼里带着点惊讶:“真的吗?下次来您给我们煮?”
“真的,”阿婆笑着点头,眼里带着点慈爱,“你们什么时候来,提前跟我说,我给你们准备好牛奶和姜,保证让你们喝到最好吃的姜撞奶。”
“好,”林野鹤用力点头,嘴角弯得很开,“我们下次一定来,喝您煮的姜撞奶。”
沐子悠看着他的样子,也笑了——林野鹤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嘴角有两个小小的梨涡,像小时候那样,可爱得让人想揉他的头发。他想起刚才阿婆说的“下次来”,心里悄悄盼着,下次来青溪,能早点,能再陪林野鹤多待几天,多吃几碗芝麻糊,多捡几块石头。
吃完芝麻糊,阿婆坚持不要钱,说“你们能来吃阿婆的芝麻糊,阿婆就开心了”。两人谢过阿婆,往民宿走——要去拿剩下的行李,然后去古镇门口坐车,回城里。
路上,林野鹤总忍不住摸背包的侧兜——那袋桂花就放在里面,隔着塑料袋,能感觉到纸包的硬度。他想起昨天在李爷爷家喝的桂花鱼汤,想起民宿老板煮的桂花粥,想起阿婆送他桂花时说的“桂花能安神,野鹤要是想外婆了,就泡点桂花茶喝”,心里暖得发紧。
“在想什么?”沐子悠突然开口,目光落在他摸背包的手上,“怕桂花掉了?”
“嗯,”林野鹤点点头,把背包往身前拉了拉,“这是阿婆送的,我想带回去,给妈妈也泡点桂花茶,让她也尝尝青溪的味道。”
“好,”沐子悠笑着说,“回去后,我们可以一起泡,我家有个玻璃壶,泡桂花茶最好看,能看到桂花在水里飘着。”
林野鹤的心跳漏了一拍,抬头看向沐子悠——沐子悠的侧脸在晨光里泛着浅金色,嘴角带着点笑意,眼神很认真,不像在开玩笑。“好啊,”他轻声说,赶紧低下头,怕沐子悠看到他发红的耳尖,“到时候我带桂花去你家。”
“没问题。”沐子悠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放慢了脚步,和林野鹤并肩走着。青石板路上的晨光越来越亮,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并排落在地上,像两只靠得很近的小鸟,翅膀挨着翅膀。
回到民宿,老板已经把他们的行李放在了一楼的大厅里——一个黑色的行李箱,是林野鹤的,里面装着换洗衣物和买的小礼物;一个灰色的双肩包,是沐子悠的,里面装着他的东西。沐子悠走过去,拎起黑色的行李箱:“我来拎吧,这个重。”
“不用,我自己能拎。”林野鹤赶紧走过去,伸手想抢行李箱的拉杆,却不小心碰到了沐子悠的手——沐子悠的手刚碰到行李箱的拉杆,有点凉,他的手刚伸过去,指尖就和沐子悠的指尖撞在了一起。
两人都顿了顿,没躲开。
沐子悠的指尖带着点行李箱的凉,却又有点暖,林野鹤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指尖的纹路,像青溪里的鹅卵石,粗糙却舒服。他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想把手缩回来,却又有点舍不得——这种靠近的温度,让他想起小时候,沐子悠牵着他的手,在青溪的溪边捡石头的样子。
沐子悠也没动,指尖轻轻碰着林野鹤的指尖,像在确认什么。他能感觉到林野鹤指尖的软,比小时候更软了,像刚煮好的芝麻糊,轻轻一碰就能留下痕迹。晨光落在他们相碰的手上,把两人的指尖都染成了浅金色,像镀了层糖。
“还是我来拎吧。”沐子悠的声音轻了点,顺势握住了行李箱的拉杆,手指轻轻蹭过林野鹤的指尖,然后才把行李箱拎起来。林野鹤的手僵在半空中,指尖还留着沐子悠的温度,像被烫了一下,却又很舒服。他没再说话,只是默默跟在沐子悠身后,往民宿门口走。
老板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个小纸包,递给他们:“这是我自己烤的桂花糕,你们带回去吃,路上饿了可以垫垫。下次来青溪,还住我家,我给你们留着院角的那个房间,能看到三角梅。”
“谢谢老板。”两人接过纸包,谢过老板,往古镇门口走。路上,遇到了卖银饰的老奶奶,老奶奶笑着递给他一个小小的银坠子——是个鹤形的,和他在银饰店看到的那个很像。“这是给野鹤的,”老奶奶笑着说,“你外婆以前总说,野鹤像只小鹤,要飞得高,这个银坠子,能保佑野鹤平平安安的。”
林野鹤接过银坠子,眼眶有点红——他没想到,青溪的人都还记得他,还记得外婆。“谢谢奶奶。”他轻声说,把银坠子放进背包的侧兜,和桂花放在一起。
古镇门口已经有不少人了,大多是来旅游的游客,背着背包,拿着相机,笑着讨论要去哪个景点。沐子悠拎着行李箱,林野鹤背着背包,站在路边等车——他们提前叫了网约车,大概还有十分钟到。
“有点舍不得青溪。”林野鹤突然开口,声音很轻,目光落在古镇的门口——青灰色的门楼,上面挂着“青溪古镇”的木牌,在晨光里泛着浅棕色的光,像外婆家的木门,温暖又熟悉。
“嗯,”沐子悠点点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我也舍不得。下次我们可以早点来,多待几天,去老码头钓几天鱼,去纸灯店做盏纸灯,去阿婆那里喝姜撞奶。”
林野鹤的心跳快了起来,抬头看向沐子悠——沐子悠的眼神很认真,嘴角带着点笑意,不像在开玩笑。“好啊,”他轻声说,眼里带着点期待,“下次我们春天来,听说春天的青溪有很多野花,溪边的柳树也会发芽,很好看。”
“好,春天来。”沐子悠点点头,伸手想帮他理了理背包的肩带——林野鹤的背包有点歪,肩带滑到了胳膊上。他的手刚伸过去,就看到林野鹤的身体轻轻抖了一下,却没躲开,只是抬头看着他,眼里带着点紧张,又有点期待。
沐子悠的指尖轻轻碰到林野鹤的肩带,慢慢把肩带拉到他的肩膀上,动作很轻,像怕碰碎了什么。“背包歪了,”他轻声说,目光落在林野鹤的脸上,“这样背着舒服点。”
“谢谢。”林野鹤轻声说,赶紧低下头,却能感觉到沐子悠的目光还落在他的脸上,像晨光一样暖,让他的脸颊有点发烫。两人都没说话,只是站在路边,看着古镇门口的人来人往,听着远处溪水的“哗啦啦”声,还有偶尔传来的蝉鸣——虽然是初秋,却还有蝉在叫,声音轻悠悠的,像在跟他们道别。
过了一会儿,网约车到了,停在路边,司机按了声喇叭。沐子悠拎着行李箱,走到车旁边,打开后备箱,把行李箱放进去。林野鹤背着背包,站在车旁边,看着古镇的门楼,心里有点舍不得——舍不得青溪的溪水,舍不得巷口的芝麻糊,舍不得阿婆的桂花,更舍不得和沐子悠一起在青溪的日子。
“上车吧,”沐子悠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次还会来的。”
“嗯。”林野鹤点点头,弯腰钻进车里。沐子悠跟着钻进来,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司机发动车子,古镇的门楼慢慢往后退,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视线里。林野鹤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风景——青溪的山,青溪的水,青溪的树,都慢慢往后退,像一场慢慢结束的梦。
“累了就睡会儿,”沐子悠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到城里还要两个小时,睡一觉就到了。”
“嗯。”林野鹤点点头,却没闭上眼睛——他想再看看青溪的风景,把这些都记在心里。沐子悠没再说话,只是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毯子,递给林野鹤:“早上车里面凉,盖着点,别着凉。”
林野鹤接过毯子,盖在腿上——毯子是浅灰色的,带着点沐子悠身上的味道,很舒服。他侧头看向沐子悠,沐子悠正看着窗外,侧脸在晨光里泛着浅金色,睫毛很长,像在脸上投下了一小片阴影。
“沐子悠,”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下次来青溪,我们还去老码头钓鱼好不好?我想再钓一条溪鱼,让你教我。”
“好,”沐子悠转过头,看着他,眼里带着点笑意,“我教你,保证让你钓上鱼来。我们还去纸灯店,让阿明哥帮我们做盏新的纸灯,这次你画雏菊,我画鹤,好不好?”
“好啊。”林野鹤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还要去阿婆那里吃芝麻糊,喝姜撞奶,去李爷爷那里要小竹篮,去溪边捡石头。”
“都去,”沐子悠点点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很认真,“只要你想,我们随时都能来。”
林野鹤的心跳快了起来,赶紧转过头,看向窗外——窗外的风景已经变成了公路旁的树,不再是青溪的样子,可他的心里,却像被青溪的晨光灌满了,暖得发甜。他悄悄摸了摸背包的侧兜,那袋桂花还在,硬邦邦的,像个小小的约定,藏在他的背包里,也藏在他的心里。
沐子悠没再说话,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像在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开心。林野鹤没躲开,只是轻轻往他那边靠了靠,肩膀挨着肩膀,能感觉到沐子悠身上的温度,像在青溪的阳台上学到的暖。
车里很安静,只有司机放的轻音乐,还有车轮碾过公路的声音。两人靠在一起,没说话,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空气里像裹了层糖,黏糊糊的,甜丝丝的,像巷口的芝麻糊,像阿婆的桂花,像晨光里的约定,轻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