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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竞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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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试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另一场战役的号角又已吹响。
——南川市高中数学竞赛选拔赛即将开始。
这个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年级里激起了更大的波澜,尤其是在那些学有余力的尖子生中间。
数学老师老陈在课堂上正式宣布了这个消息,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期待的光芒:“这次市竞赛是个很好的机会,不仅能检验大家的数学能力,拿到名次对未来的自主招生也有帮助,我们班有兴趣、有能力的同学,都可以报名参加学校的初选。”
下课铃一响,老陈的身边立刻围上了不少人,七嘴八舌地询问着细节。
谢聈几乎没有犹豫。
竞赛,这是他计划中的一环,是通往更高目标的必经之路。
他仔细地记下了报名截止日期和初选时间,心里已经开始规划额外的复习进度。
商寄的反应则耐人寻味。
他先是吹了声口哨,一副“这玩意儿小爷手到擒来”的嚣张模样,但当听到老陈强调“需要系统培训和大量刷题”时,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他讨厌那种按部就班的枯燥训练。
“喂,优等生,这比赛你肯定要去吧?”商寄用胳膊肘碰了碰正在记笔记的谢聈。
“嗯。”谢聈头也不抬。
“啧,那就没意思了。”商寄撇撇嘴,但眼睛里却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岂不是又要跟你这无聊的家伙比来比去?”
谢聈终于抬眼看他:“你可以不去。”
“那怎么行?”商寄立刻反驳,扬起下巴,“这么好的碾压你的机会,我能错过?”
于是,两人都报了名。
学校的初选在一周后进行,形式是笔试,题目难度远高于平时考试,更侧重思维灵活性和解题技巧。
考场里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笔尖飞速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偶尔伴随着几声压抑的叹息或懊恼的咂嘴。
谢聈沉浸其中,大脑高速运转。
他喜欢这种挑战,每一道题都像是一个待解的谜题,需要调动所有知识储备和逻辑链条。
他的过程依旧严谨工整,步步为营。
商寄则再次展现了他惊人的直觉和跳跃性思维。
遇到某些刁钻的题目,他往往能绕过常规的复杂步骤,找到意想不到的巧妙切入点,解题过程简洁得让阅卷老师可能都捏一把汗。
但有时,也会因为步骤过于省略或计算粗心而失分。
初选结果公布,谢聈和商寄毫无悬念地以高分入选校队,将代表南川一中参加市里的比赛。
和他们一起入选的还有另外八名同学。
接下来的日子,竞赛培训占据了他们大量的课余时间。
每天放学后,都要留下来参加一到一个半小时的专题培训。
老陈和其他几位数学老师轮番上阵,讲解各种竞赛题型、思维方法和秒杀技巧。
培训课上,两人的风格差异愈发明显。
谢聈是绝对的模范生。
他永远坐在第一排,笔记记得比上课还详细,老师讲的每一个技巧、每一种可能变体都会记录下来,课后还会整理归纳,融会贯通。
他问题不多,但每一个问题都经过深思熟虑,直击要害。
商寄则像个不安分的异类。他喜欢坐在后排,笔记潦草,甚至不记,听到精妙处会忍不住插话,提出自己的另一种想法,有时能让老师眼前一亮,有时则会把话题带偏。
他对于套路化的解题方法往往显得不耐烦,更热衷于寻找那些“独一无二”的巧解。
“商寄!注意听讲!基础不牢,地动山摇!技巧再巧,也要有扎实的基本功做支撑!”老陈经常敲着黑板提醒他。
商寄嘴上答应着,但眼神里分明写着“我觉得我的方法更好。”
课后刷题训练,两人更是较上了劲。
学校发的厚厚一本竞赛题集,成了他们新的战场。
“喂,第137题,你用了多久?”商寄晃着自己已经写完的题集,凑到正在埋头苦算的谢聈旁边。
谢聈看了一眼题号,淡淡回答:“五分钟。用了柯西不等式放缩。”
“啧,慢了。”商寄得意地挑眉,“我三分钟。直接构造了个函数求导看单调性,更快。”
谢聈不语,拿过商寄的题集,看他那寥寥几步的解答过程,眉头微蹙:“你这跳跃太大,阅卷老师不一定给分。”
“结果对就行!”商寄不以为然,“竞赛嘛,要的就是效率!”
“规则内的高效才是真高效。”谢聈反驳,拿出自己的题集,在那一题旁边用工整的字迹备注了商寄的方法,并补充了必要的说明步骤。
商寄看着他这动作,哼了一声,却没再说什么,只是抢回题集时,似乎也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谢聈那清晰完整的解答过程。
培训间隙,其他队员经常能看到他们俩凑在一起争论题目。
一个冷静严谨,一个热情跳脱,思维碰撞时常迸发出意想不到的火花。
“我觉得这里用反证法更直接。”
“反证法太绕了,直接分类讨论,虽然看起来麻烦,但绝对不会错。”
“分类讨论那是笨办法!”
“确保正确的方法就不是笨办法。”
往往争得面红耳赤,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只好拿去问老师。
结果有时是谢聈的方法更稳妥,有时则是商寄的思路更精妙。
两人在这种碰撞中,不知不觉地汲取着对方的优点,拓宽着自己的思路。
市竞赛的日子终于到了。
考场设在市教育考试院,气氛比学校初选更加庄重严肃。
来自全市各所重点高中的数学尖子生们济济一堂,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谢聈和商寄被分在了不同的考场。
入场前,两人在走廊上碰见。
商寄依旧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普通的游戏。
“别紧张啊,优等生。”商寄拍了拍谢聈的肩膀,“正常发挥,拿个前十回来问题不大。”
谢聈拂开他的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准考证:“管好你自己。”
“我当然没问题!”商寄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目标保五争三!”
铃声响起,考生入场。
厚厚的试卷发下来,题目难度果然名不虚传,题量也大,对速度和准确度都是极大的考验。
谢聈深吸一口气,排除杂念,全身心投入其中。
他按照自己的节奏,稳扎稳打,确保会做的题绝不失分。
遇到难题,则冷静分析,调动所有培训所学,一步步推导。
商寄那边,则是另一种景象。
他答题速度极快,选择题和填空题几乎是一眼扫过就得出答案,遇到特别对胃口的巧妙题目时,眼睛会发亮,笔下如飞。
但也会在某些步骤繁琐的题目上卡壳,不耐烦地抖腿,甚至想放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终场铃响,所有考生停笔,表情各异地走出考场。
谢聈感觉像是打了一场硬仗,精神疲惫但思路清晰,他对自己整体发挥还算满意,只是有几道题不确定。
商寄一出来就找到了谢聈,迫不及待地开始对答案。
“最后那道组合数题,答案是不是126?”
“我算出来是182。”谢聈回答。
“完了完了,那我肯定哪里数重了!”商寄哀嚎一声,抓了抓头发,“倒数第二道几何证明,你辅助线怎么做的?”
“连接了这两个点,用相似和勾股定理。”
“我是直接建系用的坐标法,爆算!妈的算死我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激烈地讨论着,比较着思路和答案,时而为英雄所见略同而击掌,时而为分歧而争论不休。
等待成绩的日子比等待期中考试结果更加煎熬。这不仅关乎个人荣誉,也关系到学校的声誉。
一周后,成绩终于公布。
老陈亲自把两人叫到了办公室。
“成绩出来了。”老陈看着眼前两个同样优秀又截然不同的学生,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你们俩都拿到了市级奖项,为我们学校争了光!”
谢聈和商寄的心都提了起来,等待着那个关键的名次。
“商寄,”老陈先看向他,“第六名。非常不错的成绩!尤其是那道数论题,你的解法非常新颖,连阅卷老师都称赞了!”
第六名!商寄的眼睛瞬间亮了,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得意地瞥了谢聈一眼。
谢聈的心微微一沉,但依旧保持着平静,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判决。
“谢聈,”老陈的目光转向他,语气依旧赞赏,“第九名。发挥很稳定,基础题几乎全对,难题也拿到了该拿的步骤分。非常扎实!”
第九名。谢聈轻轻吸了口气。这个名次不算差,但……在商寄之后。
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对自己未能更进一步的遗憾,也有对商寄那份天赋的……一丝不易察觉的佩服。
“哈哈!第九也不错啦优等生!”商寄用手肘撞了一下谢聈,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晃眼,“不过还是比我差了那么一点点哦!”
若是以前,谢聈必定会冷脸相对。
但此刻,他看着商寄那毫不掩饰的、如同赢得全世界般的喜悦,竟然生不起多少气来。
他清楚地知道,商寄在这个领域展现出的灵光一闪,是自己通过严谨训练也难以企及的。
“嗯,恭喜。”谢聈淡淡地说了一句。
商寄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谢聈会是这个反应,准备好的调侃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老陈看着两人的互动,笑呵呵地补充道:“名次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通过竞赛看到自己的优势和不足。商寄,你的思维活跃是最大的优点,但还要加强严谨和规范;谢聈,你的扎实沉稳是基础,但可以尝试像商寄一样,更大胆地突破思维定式。你们俩啊,要是能互相学习,取长补短,那就真的不得了了。”
走出办公室,商寄还在为第六名的好成绩兴奋不已,走路都带着风。
“喂,第九名,晚上要不要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小爷请客!”他勾住谢聈的肩膀,这次谢聈没有立刻躲开。
“有什么好庆祝的。”谢聈语气平淡,但脚步并未加快。
“庆祝我赢了你了!”商寄理直气壮地说,随即又补充道,“……顺便也庆祝你拿了第九嘛!”
谢聈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夕阳下,两个刚刚在赛场上激烈竞争过的少年,影子被拉得很长。
一个依旧兴奋地喋喋不休,一个安静地听着。
竞赛场上的输赢已然分晓,但他们之间的较量,似乎又进入了一个新的、更加复杂的阶段。
那是一种掺杂着竞争、不服、欣赏与莫名吸引的复杂情感,在年轻的心里悄然滋生、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