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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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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刚漫过街角的老槐树,枕秋就背着浅棕色布袋子站在了桂花糕店门口。
布袋子里装着昨天洗干净的砚形食盒,盒盖内侧贴着片新鲜的银杏叶。
是她今早出门时,特意从学校银杏树上摘的,叶脉还带着露水的湿意。
“来这么早?”砚云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提着两个纸袋子,一个装着新鲜的干桂花,一个装着低筋面粉,帆布包上的砚台书签在晨光里晃着,“我以为要等你半小时,还提前去菜场买了点蜜渍桂花,比干桂花更甜。”
枕秋回头,看到他穿了件米白色的针织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间的细银链,链尾挂着个极小的砚台吊坠——是上次在“墨砚堂”老板送的,他之前一直没戴,今天却特意挂在了身上。
“我怕去晚了新鲜桂花卖完了。”她晃了晃手里的布袋子,“食盒我洗干净了,还贴了片银杏叶,等下装桂花糕正好。”
两人并肩走进桂花糕店,老板已经把蒸笼架好了,空气中飘着浓郁的米香和桂花香。
砚云舟把面粉和桂花放在操作台上,熟稔地系上围裙,围裙上印着小小的云纹,和他的吊坠相呼应:“上次和老板学过一次,步骤记着呢,先把米粉和糖拌匀,再放桂花,蒸的时候要注意火候,不然会塌。”
枕秋凑在旁边看,他倒米粉的动作很稳,指尖沾了点白色的粉末,却依旧好看。
她拿起一小撮干桂花,放在鼻尖闻了闻,香气清冽,带着一点阳光的味道:“这个桂花和外婆家的好像,去年外婆摘了桂花,还做了桂花酱,配汤圆特别好吃。”
“等下次有空,我们去外婆家做汤圆。”砚云舟说着,忽然顿了顿——他知道“下次”已经没多少了,只好把话锋转回来,“先做桂花糕,你帮我把蜜渍桂花倒出来,要均匀地撒在米粉里,不能结块。”
枕秋点点头,小心地打开装蜜渍桂花的罐子,金色的桂花裹着透明的糖浆,像一颗颗小小的琥珀。
她用勺子慢慢舀出来,撒在米粉上,砚云舟用手轻轻拌匀,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什么易碎的东西。
阳光从操作台上方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米粉的白、桂花的黄、他指尖的浅棕,混在一起像一幅温软的画。
“要不要试试刻图案?”砚云舟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小竹刻刀,刀身上刻着细小的“云”字,“上次让厂家做摆件的时候,顺便定制了这个刻刀,能刻出银杏叶和‘秋砚’的图案,你试试?”
枕秋接过刻刀,刀身很轻,握在手里很舒服。
她学着砚云舟的样子,在揉好的米粉团上轻轻划着,先刻出银杏叶的轮廓,再慢慢雕叶脉,可手一抖,叶脉刻歪了一点,她皱着眉想修改,却被砚云舟按住手:“不用改,歪一点才好看,像真的叶子被风吹歪了一样。”
他握着她的手,一起在米粉团上补刻。
刻刀在他们指间移动,他的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带着一点温热,把她的手抖轻轻稳住。
“你看,这样轻轻用力,叶脉就清晰了。”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点低沉的温柔,“就像你写课题,不用追求完美,有自己的痕迹才最重要。”
枕秋的心跳快了些,鼻尖蹭到他的胳膊,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
她看着米粉团上渐渐成型的银杏叶,叶尖指向“秋砚”两个字,忽然觉得,就算刻得不好看,只要是和他一起做的,就很珍贵。
“啊!”她忽然低呼一声,刻刀不小心划到了指尖,渗出一点细小的血珠。砚云舟立刻放下刻刀,抓过她的手,从口袋里掏出创可贴——还是上次那个浅粉色印银杏叶的款式,他一直放在身上。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的眉头皱着,动作却很轻,用嘴轻轻吹了吹她的指尖,再把创可贴小心地贴好,“别再刻了,剩下的我来,你去旁边坐着等,我给你泡杯桂花乌龙。”
枕秋点点头,坐在旁边的小椅子上,看着他继续刻桂花糕。
他的侧脸在阳光下很柔和,眉头却还是微蹙,像在为她刚才的伤口担心。
她低头看着指尖的创可贴,银杏叶的图案贴在皮肤上,暖得让人心尖发颤——他总是这样,把她的小事放在心上,连创可贴都记得她喜欢的款式。
桂花糕蒸好的时候,整个工作室都飘着甜香。
砚云舟把糕从蒸笼里拿出来,放在铺了银杏叶的盘子里,金黄的糕体上,银杏叶和“秋砚”的图案清晰可见,还冒着淡淡的热气,像把秋日的暖都裹在了里面。
“尝尝?”他拿起一块,递到枕秋嘴边,眼里带着期待。
枕秋咬了一口,米香混着桂花的甜,还有一点蜜渍桂花的润,比上次在老街区茶馆吃的更软,更甜,像把他们一起磨墨、一起刻字的时光,都融进了这一口甜里。
“好吃。”她的眼睛亮了亮,又咬了一口,“比买的好吃多了,以后我要是想吃桂花糕,就按照你教的步骤做。”
“好啊。”砚云舟笑了,伸手擦掉她嘴角沾的米粉,“我把步骤写下来,放在你手账里,你忘了的时候就看看,要是还不会,就给我发消息,我视频教你。”
枕秋点点头,把剩下的桂花糕放进砚形食盒里,食盒内侧的银杏叶被热气熏得更绿了些。
她看着食盒里的桂花糕,一块挨着一块,像一排小小的“秋砚”,忽然想起上次在老街区,他用这个食盒给她装桂花糕的样子,那时他们还只是“前辈后辈”,现在却已经能一起做这样温暖的事。
“对了,你的复试准考证打印了吗?”砚云舟忽然问,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透明文件袋,里面装着打印好的复试注意事项,“我昨天帮你查了,复试要带身份证、准考证,还有你的课题手册,最好都放在这个文件袋里,不容易丢。”
枕秋接过文件袋,上面贴着片压平的银杏叶,袋口用细绳子系着,绳子上还挂着个极小的砚台挂件。
是他用碎砚片做的,比指甲盖还小,却雕得很精致。
“你怎么什么都想到了?”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摸着那个小砚台挂件,“连文件袋都准备了。”
“怕你紧张忘了。”砚云舟坐在她旁边,拿起外婆的旧端砚,倒了点清水进去,“今天周日,正好是我们的‘沟通角’时间,磨墨聊聊天,就当放松,别总想着复试的事。”
墨锭在砚台里慢慢转动,“沙沙”的声音又响起来,墨香混着桂花糕的甜香,漫在空气里。
枕秋趴在桌上,看着他磨墨的手,忽然说:“我昨天梦到你去北欧了,梦到你在雪地里给我发照片,照片里有一片银杏叶,你说那是从国内带过去的。”
砚云舟磨墨的动作顿了顿,墨锭在砚池里停了半秒,才又继续转动:“那不是梦,等我到了那边,真的会给你发照片,会把你给我的银杏叶带过去,放在雪地里拍给你看。”他的声音很轻,“那边的雪很干净,配着银杏叶的黄,肯定很好看。”
“嗯。”枕秋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砚台里的墨汁,“我还梦到,我们一起在文化空间的‘交流角’写手账,你磨墨,我写字,窗外的银杏叶飘进来,落在手账上。”
“会实现的。”砚云舟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映着墨汁的黑,还有一点藏不住的委屈,像个怕被丢下的小孩,“等你复试完,我虽然已经走了,但你可以把我们的故事写在手账里,等我回来的时候,再一起看,好不好?”
“好。”枕秋点点头,眼眶泛红,却还是努力笑着,“我会把每天的事都写下来,比如今天做了桂花糕,刻了银杏叶,比如复试的时候提到了外婆的砚台,老师夸我素材好——这些我都写下来,等你回来,就像你没错过一样。”
砚云舟的喉结动了动,想说“我不想错过”,想说“我想亲眼看到你复试成功”,却只能把话咽回去,拿起磨好的墨汁,倒了一点在砚台里:“来,我们一起写点什么,就写在你手账的第二页,以后你翻到的时候,就知道今天我们一起做了桂花糕,一起磨了墨。”
枕秋拿起毛笔,笔尖沾了点墨,在第二页上轻轻写下“今日做桂花糕,味甜,墨浓,有银杏香”。
砚云舟在旁边写下“与枕秋共制,刻秋砚二字,指尖微伤,心却甚暖”。
两人的字迹并排放在一起,她的软,他的稳,像秋与砚,刚好相配。
写完时,窗外的银杏叶又飘了一片进来,落在手账上,正好压在他们写的字上面。
枕秋小心地把叶子夹进手账里,和之前的那几片放在一起,像攒着一整个秋天的时光。
“我把桂花糕给外婆送点过去吧?”她忽然说,拿起砚形食盒,“外婆肯定喜欢,她之前还说想吃我们做的桂花糕。”
“好,我陪你去。”砚云舟站起身,帮她把布袋子背上,“顺便再帮外婆看看那方旧砚台,上次修的地方,看看有没有裂。”
两人提着食盒往外婆家走,路上的银杏叶已经落了大半,铺在地上像一层金色的地毯。
枕秋走在前面,偶尔捡起一片完整的叶子,递给砚云舟,他都小心地夹进“砚记”笔记本里,里面已经夹了十几片,每一片都来自不同的地方。
学校的、老街区的、文化空间工地的,像他们走过的每一段路。
外婆看到他们来,高兴得连忙开门,闻到桂花糕的香味,眼睛都亮了:“这是你们做的?闻着就香,比外面买的好吃。”她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笑着说,“有秋秋小时候的味道,那时候她总跟着我一起做桂花糕,就是手笨,总把米粉撒一地。”
枕秋的脸瞬间红了,砚云舟却笑着说:“今天枕秋刻了银杏叶,刻得很好看,就是不小心划到了手,我给她贴了银杏叶的创可贴。”
“傻孩子,做东西要小心点。”外婆拉过枕秋的手,看着指尖的创可贴,眼里满是心疼,“以后做这些,让云舟多帮你,别自己逞强。”
枕秋点点头,看着外婆和砚云舟聊得开心,心里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她知道,这样的场景,以后会越来越少了。
离开外婆家时,外婆把那方旧砚台递给砚云舟:“你再帮我看看,最近磨墨的时候,总觉得砚池有点涩。”
砚云舟接过砚台,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摸了摸:“是墨渣堵了砚池的纹路,我帮您清理一下,再上点蜡,就好了。”
他坐在院子里的小桌子旁,拿出随身携带的细砂纸,小心地清理砚池里的墨渣。
外婆坐在旁边,看着他的动作,轻声对枕秋说:“云舟这孩子,心细,对你好,你要好好把握,别错过了。”
枕秋的眼眶瞬间红了,她低下头,看着地上的银杏叶,轻声说:“外婆,他……他要去北欧了,去五年。”
外婆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五年是久,但只要心里有对方,再远也不怕。你看我和你外公,他走了这么多年,我还不是守着这方砚台,想着他的好。”她指着砚云舟的背影,“你看他,帮我修砚台多认真,这样的孩子,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枕秋看着砚云舟的背影,他正专注地给砚台上蜡,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像画里的人。
她知道外婆说得对,可距离和时间,终究是一道很难跨过去的坎。
砚云舟把修好好的砚台递给外婆,又教她怎么保养:“以后磨墨别太用力,墨锭要选细点的,用完后用清水把砚池洗干净,擦干,就不容易堵。”
“好,好,我记住了。”外婆接过砚台,像宝贝一样抱在怀里,“你们以后要常来,我还等着吃你们做的汤圆呢。”
“会的。”砚云舟点点头,眼里却藏着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涩。
回去的路上,两人没有说话,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要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
走到岔路口时,枕秋停下脚步,从布袋子里拿出一个小绒布包,递给砚云舟:“这个给你,是我这几天织的小围巾,给你那个砚台吊坠配的,北欧冬天冷,你戴着,就像……就像我在你身边一样。”
砚云舟接过绒布包,里面是一条浅灰色的小围巾,针脚有些歪歪扭扭,却织得很密,上面还绣了片小小的银杏叶。
他把围巾系在砚台吊坠上,大小正好,浅灰配着银链,像把一片小小的秋光系在了身上。
“谢谢你。”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会一直戴着,不管是画图还是磨墨,都不摘下来。”
“嗯。”枕秋点点头,转身要走,又停下,“你航班那天,我……我可能去不了机场送你,复试就在那几天,我得复习。”
砚云舟的心里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他知道她是怕分别时难过,却还是点点头:“好,不用送,我到了那边给你发消息,你好好复习,复试最重要。”
“好,那我走了。”
枕秋挥挥手,转身快步走进巷口,不敢回头——她怕一回头,就会忍不住哭出来,怕他看到她的脆弱,会更难过。
砚云舟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尾,手里握着那个系着小围巾的砚台吊坠,冰凉的银链贴着皮肤,却暖得发烫。
他从帆布包里拿出手机,屏幕上跳出航班提醒的短信——“您11月15日飞往斯德哥尔摩的航班已确认,请注意提前到达机场”。
他抬头看向天空,夕阳已经沉了下去,只剩下一片淡淡的橘红,像砚台里快要干的墨。
风又吹来了,卷起地上的银杏叶,绕着他的脚边打了个转,然后飘向远方,像一封寄往未来的信。
砚云舟知道,今天的桂花糕很香,今天的墨很浓,今天的银杏叶很好看,可这些温暖的瞬间,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他握紧了手里的手机,指尖划过屏幕上枕秋的联系方式,却终究没有拨通。
他怕自己一听到她的声音,就会放弃所有的决定,留在这个有她的秋天里。
巷口的桂花香气还在飘,像在挽留什么,可他知道,他终究要走向那个没有银杏、没有桂花、只有雪的远方。
只是他不知道,那些刻在桂花糕上的“秋砚”,那些夹在手账里的银杏叶,那些磨在砚台里的墨香,会成为他往后漫长岁月里,最温暖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