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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证据、旧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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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昀的话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寂静的画室里激起巨大的回响。
沈聿看着他赤红的眼睛和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身体，眼神从最初的惊愕慢慢沉淀为一种冰冷的、近乎锐利的专注。他没有丝毫犹豫，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
“……敢。”
一个字，重如千钧。
顾昀紧绷的神经因为这个字而稍微松弛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问题，他需要计划。
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新买的手机，手指飞快地操作着。沈聿默默地坐到他旁边，目光沉静地看着他。
“赵大海这些年，手脚不干净的事肯定不少。”顾昀的声音冷静下来，带着一种分析的口吻，“克扣学生活动经费，虚报采购，收受家长好处……以前没人敢查，不代表没痕迹。”
他点开通讯录，开始筛选可能提供帮助的人：“我得联系几个信得过的老同事，还有以前被他打压过的老师……他们手里可能有点东西。”
沈聿安静地听着，忽然站起身，走到那个堆满杂物的角落，翻找了一会儿，拿回来一个旧笔记本和一支笔。他坐下来，把本子递给顾昀。
顾昀愣了一下，接过本子和笔。笔记本很旧，页角卷曲，但里面是空的。他明白了沈聿的意思——让他记下来，理清思路。
他心里一暖，点了点头，开始在纸上飞快地写下关键词和名字。
“还有家长，”顾昀一边写一边说，“有些家长对他意见很大，只是敢怒不敢言。也许可以……”
他话没说完，手机响了。是一个关系不错的同事打来的。
顾昀立刻接起来，按了免提。
“顾老师！你没事吧？”同事的声音很急，“妈的赵大海太不是东西了！那匿名信绝对是他搞的鬼！现在学校里传得越来越难听了！”
“我没事，”顾昀沉声问，“你那边有什么消息？”
“校长那边压力很大，赵大海咬死了说你作风有问题，影响恶劣，建议严肃处理！他还私下找了好几个老师‘谈话’，威逼利诱，想坐实你的‘罪名’！”
顾昀脸色铁青：“知道了。老张，你帮我个忙，私下问问，有没有人以前被赵大海坑过，手里有证据的？比如经费报销的单据，或者他暗示索要好处的录音、聊天记录什么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有些犹豫：“顾老师，这……赵大海那人睚眦必报，大家有点怕……”
“我明白，”顾昀理解地说，“不强求，有机会就问一句。另外，帮我留意一下，最近有没有家长因为孩子评优、调班之类的事找过他，特别是那种看起来不太情愿的。”
“……行，我试试。”同事答应了，“你自己小心点，赵大海阴得很。”
挂了电话，顾昀脸色凝重。情况比他想的还糟，赵大海这是要把他往死里整，而且手段卑劣。
沈聿看着他紧皱的眉头，伸出手，轻轻点了一下笔记本上“家长”那两个字的下面。
顾昀看向他。
沈聿的眼神很静，带着一种纯粹的信任和支持，低声说：“……慢慢来。”
顾昀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心里的焦躁奇迹般地平复了一些。他点点头：“对，不能急，要稳。”
接下来的几天，顾昀几乎住在了画室里。他不再出门，用沈聿的旧手机和那个新号码，小心翼翼地联系所有可能提供帮助的人。
过程比想象中艰难。很多人同情他，但也畏惧赵大海的淫威，不敢多说，更不敢提供实质性的东西。偶尔有些线索，也大多是捕风捉影，缺乏实证。
沈聿一直安静地陪着他。他不再画画，大部分时间就坐在顾昀旁边，看他打电话，记笔记，或者只是默默地给他倒水，煮一点简单的面。他话依旧很少，但那种无声的陪伴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力量。
有时顾昀打电话打到焦头烂额、情绪低落时，一抬头，就能看到沈聿安静的目光，像一汪沉静的深潭，让他躁动的心慢慢安定下来。
这天下午，顾昀接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是之前艺术节时来过学校的教育局宣传科张科长。
“顾老师吗？听说你最近遇到点麻烦？”张科长的声音听起来很随和，但带着官腔。
顾昀心里一紧，谨慎地回答：“张科长您好，是有点小误会，学校正在调查。”
“嗯，我听说了点风言风语，”张科长语气不变，“关于你和那位沈画师的。年轻人，交往要注意影响嘛，毕竟身份特殊。”
顾昀的心沉了下去。连教育局都惊动了？赵大海的手伸得真长！
他正想着怎么应对，张科长话锋一转：“不过嘛，沈先生的才华我还是很欣赏的。那幅墙画，还有他参展的那幅作品，都很有水平。我们局里最近正好有个文化宣传的项目，需要一些高质量的艺术作品……”
顾昀瞬间明白了。这不是来施压的，是来……“提醒”他，或者说，来做交易的。用对沈聿才华的“认可”，来换取他的“识趣”和沉默。
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喉咙。他强压着怒火，尽量平静地说：“谢谢科长对沈先生作品的肯定。不过他现在正专心准备画展，可能暂时没精力接别的项目。而且我的事，相信学校会公正处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一声淡淡的轻笑：“呵呵，年轻人，有性格是好事，但也要懂得审时度势。行，那你先忙。”
电话挂断了。
顾昀放下手机，脸色难看。官场的虚伪和算计，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怎么了？”沈聿察觉到他情绪不对，低声问。
顾昀把张科长的话复述了一遍，语气带着嘲讽：“看到没？都想拿来当筹码。你的画，我的工作，在他们眼里都是可以交换的东西。”
沈聿沉默地听着，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他忽然站起身，走到墙角，掀开那幅盖着新布的画的角落，看着画面中央那片在废墟中拾取微光的人影，看了很久。
然后，他转过身，看着顾昀，非常认真地说：“……不换。”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顾昀看着他固执又清澈的眼神，心里的憋闷忽然散了不少。他笑了笑：“对，不换。谁爱换谁换去。”
虽然外部压力巨大，但画室里的这个小世界，却因为两人共同的坚持而变得更加坚固。
转机出现在两天后。
那个之前偷偷给顾昀发消息的同事，突然又发来一条加密的信息，约他在学校附近一个偏僻的咖啡馆见面，说是有重要东西给他。
顾昀立刻警觉起来，担心是陷阱。
沈聿看着他手机上的信息，眉头微蹙，忽然说：“……我陪你。”
“不行，”顾昀立刻反对，“太危险了，万一……”
沈聿摇摇头，眼神坚定：“……一起。”
最后，两人还是一起去了。顾昀戴了顶帽子，稍微遮掩了一下。沈聿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像个沉默的影子，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到了咖啡馆，同事已经在一个角落的卡座等着了，神色紧张。看到顾昀来了，他松了口气，又看到他身后的沈聿，愣了一下，但没多问。
他飞快地从包里拿出一个用报纸裹着的小U盘，塞到顾昀手里，压低声音：“赶紧收好！这是以前行政室一个小姑娘离职前偷偷备份的，里面有几份赵大海经手的、有问题的报销单和采购合同原始扫描件，金额对不上！她当时怕被报复，没敢声张，临走前塞给我的……我一直没敢动……”
顾昀心脏猛地一跳，握紧了那个小小的U盘，像握着一块滚烫的炭：“谢谢！太感谢了！”
同事摆摆手，脸色发白：“别谢我，我也怕……你看完赶紧想办法，这东西留我这儿是炸弹……我走了，你们小心！”
同事匆匆离开，像逃离犯罪现场。
顾昀和沈聿对视一眼，也迅速离开咖啡馆，绕了几条路，确认没人跟踪，才回到画室。
一进门，顾昀立刻锁好门，拿出笔记本电脑，插入U盘。
U盘里文件不多，但内容触目惊心。几份物资采购的合同，供应商明显是皮包公司，价格虚高得离谱，赵大海的签字却清晰无比。还有几张活动经费的报销单，附件不全，金额巨大，用途模糊，同样有他的签名。
虽然还不足以直接定罪，但已经是极其有力的疑点证据！
“太好了！”顾昀激动地一拍桌子，“有了这些，至少能证明他赵大海自己屁股就不干净！看他还怎么装正人君子！”
沈聿看着屏幕上那些单据，眼神冰冷，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顾昀的新手机又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喂？”
电话那头是一个中年女人哽咽的声音：“是……是顾老师吗？我是一班李浩的妈妈……”
“李浩妈妈您好，我是顾昀。”顾昀心里一紧。李浩是他班上一个成绩中游、性格内向的学生。
“顾老师……对不起……这个时候打扰您……”李浩妈妈的声音充满愧疚和愤怒，“我……我实在忍不住了！赵主任他……他太欺负人了！”
顾昀立刻坐直身体：“您慢慢说，怎么回事？”
“上学期期末，赵主任突然找我，说李浩成绩拖后腿，影响班级平均分，暗示……暗示如果我想办法‘表示表示’，他可以在评优和下学期分班时‘照顾’一下……我当时又气又怕，没答应，结果这学期李浩的积极分子名额就没了，还被调到了最差的座位角落……孩子回来哭了好几场……我……”
女人说着说着哭了起来：“我知道您现在是困难的时候，我不该来添麻烦……可我实在……我听说有人举报他，我……我可以作证！他当时打电话给我，我偷偷录了音！”
顾昀的心脏狂跳起来，声音都有些不稳：“您……您有录音？！”
“有……我当时留了个心眼……”女人抽泣着，“录音不长，但他那些暗示的话很清楚……顾老师，您是个好老师，孩子回家老说您对他好……我不能看着您被这种人害了！”
顾昀握着手机，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李浩妈妈，非常感谢您的信任！这份证据非常重要！请您把录音发到我这个号码上，注意保护好自己！剩下的事，交给我！”
挂了电话，顾昀久久无法平静。他看向沈聿，眼睛因为激动而发亮：“有录音！有家长提供录音了！”
沈聿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极淡的、如释重负的神情。
几分钟后，一段加密的音频文件发到了顾昀手机上。他点开播放，赵大海那副道貌岸然又充满暗示的嗓音清晰地传了出来，虽然没提具体金额，但索要好处、威胁打压的意图昭然若揭！
证据链正在一点点补全！
顾昀兴奋地在房间里踱步，脑子飞快运转：“U盘，录音……还不够，最好还能找到当时的经手人或者知情人……”
他重新坐回电脑前，开始对照U盘里的问题单据，疯狂回忆和联系可能知情的老师、甚至已经离职的行政人员。
这是一个繁琐又冒险的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和谨慎。沈聿帮不上忙，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不时给他递水，或者在他因为对方推诿、回避而烦躁时，轻轻碰一下他的手臂，让他冷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天色渐暗。顾昀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信息，被拒绝，被敷衍，也被少数人小心翼翼地提供一点碎片信息。
他像拼图一样，将那些碎片艰难地拼接起来。
终于，在深夜时分，他联系到了一位已经调去其他学校的老会计。那位老会计对赵大海的做派早有不满，在顾昀的恳求和安全保证下，终于松口，承认经手过那几笔有问题的报销，并愿意在必要时提供证词！
挂了电话，顾昀累得几乎虚脱，但眼睛里燃烧着兴奋的光芒。他看向沈聿，声音沙哑却充满力量：“差不多了……U盘，录音，人证……够了！”
沈聿看着他疲惫却明亮的眼睛，伸出手，轻轻放在他紧紧攥着的拳头上。冰凉的指尖触碰到火热的皮肤，带来一丝奇异的安抚。
“……嗯。”他低声应道，眼神里是全然的信任。
顾昀反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指，握得很紧。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不再犹豫，拨通了校长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校长的声音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疲惫：“顾昀？这么晚了，什么事？”
顾昀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校长，关于我的调查，我这里有了一些关于赵大海主任涉嫌严重违纪违规的新证据，我认为需要立刻向您和上级纪检部门汇报。”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