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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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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黑风高，山间阴气大盛，带起一阵刺骨的阴寒。
狐妖原本蜷在榻上打盹，耳朵忽然一动，猛地竖起：“云延，有脏东西摸上山了，戾气还不小。”
秦云延早已感知到那股森寒怨气，他并未点灯，只将新画的符咒藏于袖中，执起那把淬炼过桃木芯的长剑，神色平静如常：“正好活动活动。”
那恶鬼显然是新死的横死之魂，怨气凝聚，失了神智，只凭一股恨意在山间游荡，恰好撞上了这间小小的道观。它嘶吼着扑来，带起阵阵阴风。
一人一狐，配合无间，一个以道法正面对抗、净化怨气，一个以妖力迂回穿插、撕裂魂体，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将那肆虐的恶鬼逼入角落，最终被道士一道墨线符捆得结结实实，缩成了一团不断挣扎的黑气。
道士正准备将其超度，院中平地却忽起一阵寒风，比那恶鬼带来的更加冰冷彻骨，带着一种源自九幽的、令人魂魄战栗的气息。
两道高大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院中。一位，牛首人身，目如铜铃，鼻息喷吐间带着白雾，手持钢叉。另一位，马面人身，目光沉静如水，手持长矛。
道士想起自己孩童时期在古书上看过的画像，虽然线条比较抽象，但特征描绘得很传神：牛头和马面是地府的鬼差，通常负责对灵魂进行捕捉和审判。
狐妖的毛瞬间炸开，如同一个雪白的毛团，下意识地挡在道士身前，而这等阴司正神，对妖怪有着天生的血脉压制。
秦云延也是心头一凛，定了定神，持剑行礼：“不知二位有何指教？”
牛头马面快速收完那团被缚的恶鬼，反而发出和外表不符的如雷笑声：“秦道长，不必紧张。俺们哥俩恰在附近勾魂，嗅得这边动静，便来了。”
马面接过话茬，声音虽然沙哑却并无恶意：“顺手抓只小鬼，本是分内事，倒劳烦道长出手了。看道长手法利落，这狐狸也颇有趣，邀二位去地府喝一杯。”
道士和狐妖皆是一愣。
喝酒？和牛头马面？去地府？
狐妖眨巴着眼睛，警惕稍减，好奇心大起：“那喝什么？有花生米吗？”
“崔珏那家伙新得了几坛‘幽冥酿’，寻常人消受不起，正缺个能品的。”牛头和马面相视一笑，异口同声的发问：“如何？二位可敢赴约？”
狐妖在心中默默感叹：这遭遇可谓千古奇谭。道士稍作沉吟：“此乃贫道荣幸。只是活人入地府……”
“无妨。”马面道，“俺们自有法子护住二位的阳气和肉身，能见识见识地府风光，也算一段缘分。”
话已至此，道士颔首：“那便叨扰了。”
狐妖更是兴奋地尾巴直摇：“走走走！小爷还没见过奈何桥啥样呢！”
牛头马面同时施法，一道幽暗深邃的通道在院中开启，阴风呼啸，隐约能听见其中传来的阵阵哀哭与锁链拖曳之声。
一人一狐，随着两位鬼差，一步踏入其中。
再睁眼，唯有幽绿或幽蓝色的荧光点缀道路。脚下是模糊不清的路，两旁开着大片血红如火的彼岸花，花叶永不相见，绵延成一片艳红的花海。无数浑浑噩噩的魂体在鬼差押解下，步履蹒跚地向前行进，前方有一座古桥横跨一条浑浊的河流，水色暗沉如血，想必便是奈何桥与忘川了。
狐妖紧张又好奇地四处张望，紧紧挨着道士。
牛头马面并未带他们去往审判大殿，而是绕至一处偏殿，殿内陈设简单，竟真摆着一张石桌，几坛泥封的酒瓮置于其上，酒瓮上贴着红纸，写着“幽冥”二字。
“坐吧，别客气。”牛头拍开一坛酒，顿时，一股极为奇异的酒香弥漫开来，不似人间酒液的醇厚，反而带着一种冷冽的芬芳。一股极为奇异的酒香弥漫开来，仔细闻，又像是有冥界百花沉浸其中。
马面取来几个陶碗，斟满酒水。那酒色呈暗琥珀色，在幽暗的光线下，竟有点点星芒流动，如同将夜空星河凝入了碗中。道士端起碗，入手冰寒刺骨，他微微抿了一口。难以言喻的寒流直冲丹田，随即又化作一股暖意散入四肢百骸，精神为之一振，之前伤病残留的沉疴竟一扫而空。狐妖也试探着抿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哇！好酒！冰冰凉凉的，喝下去又是暖的，感觉魂魄都被洗了一遍！”
气氛逐渐活络起来。牛头马面虽是地府鬼差，但并不像传说中那般可怕，反而颇为豪爽健谈。他们聊起地府趣闻，一会吐槽某些总想蒙混过关的滑头灵魂，一会抱怨黑白无常的业绩总是比他们高，总是被大王褒奖，随后又问起人间变化，朝代是否更迭。
马面看着道士，声音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秦云延道长心思澄净，将来功德圆满，或许不在人间轮回之中。”
牛头则对着狐妖喷了个响鼻：“你这小狐狸，很有慧根，虽为妖身，却无戾气，跟着道士积修功德，将来定能成就一番正果。”
狐妖听得眉开眼笑，又给两位鬼差斟满酒：“诶，多谢牛爷马爷吉言！再多讲点地府的故事呗。”
酒过三巡，道士虽运功化解酒力，仍觉有些微醺。他看着碗中暗流涌动的酒液，听着殿外隐约的鬼哭呜咽，再看向身旁与鬼差拼酒量的狐狸，只觉此番经历，光怪陆离至极，却又真实不虚。
直到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钟响，马面放下酒碗：“时辰差不多了，二位该回去了。”
牛头意犹未尽地咂咂嘴：“下次勾魂路过，再找你们喝！”
那条幽暗通道，一步踏出，重回人间小院，东方已现鱼肚白，院中草木带着晨露，空气清新冷冽。
狐妖兴奋地绕着道士打转：“云延！我们跟牛头马面喝过酒了，呜呼～这够小爷吹五百年的～！”
“可是之前遇到大圣，你才说够吹三百年。”道士看着渐渐亮起的天色，微微一笑。
狐妖顿时语塞，支吾了一下，随即理直气壮地挺起胸脯：“嗯……好吧，其实吃过大圣给的蟠桃够吹一千年！”
修行之路，果然无穷尽。山上有道观佛寺，山下有红尘万丈，便是九幽地府，亦能有此一番奇遇。
只是不知，日后与罗昕和尚讲起此事，他那双清亮如溪水的眼睛里，会露出怎样惊讶的神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