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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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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山上来了一位客人,是城里的富翁,姓赵,人也富态,前来求取一道安宅符。秦云延如常接待,画符,赠与。
富翁接过符纸,小心翼翼放入怀中,正要告辞,却忽然吸了吸鼻子,疑惑地看向秦云延,又看了看他脚边打盹的狐狸,迟疑道:“秦道长……您今日这观里,可是点了什么特别的熏香?我闻着……好像有种特别清淡的冷香,像是……像是冬天雪地里开的花似的,闻着让人脑子都清醒了不少。”
狐妖的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眼睛睁开一条缝。
道士淡然一笑:“或许是新采的草药味混了山间晨露吧。”
只见这富家翁又将符咒往怀里揣了揣,这才拱手告辞。
狐妖眯着眼,看着那胖乎乎的身影消失在石阶尽头,才懒洋洋地开口:“这富翁,身上沾着股奢靡味儿。”
秦云延点点头,继续整理案上的朱砂黄纸。狐妖继续说道:“珠光宝气之中,夹杂着阴晦算计,一定是家宅不宁,否则也不必来求这安宅符。他那宅子里,怕是藏着不少魑魅魍魉的心思。”
富翁坐着轿子回了府。一进门,便见他新得的侍妾邹氏迎上来,她依偎过去,声音甜得发腻:“老爷回来了?道长可请了灵符?”
“请了请了。”富翁拍拍胸口,颇为自得,“秦道长亲手所绘,定然灵验。”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想感受那符纸的法力,却隐约又嗅到一丝极淡的、如同雪中寒梅般的冷香,让他因连日家宅纷争而烦躁的心神清明了不少。
邹氏凑近了些,也想沾点仙气,眼神微微一变,随即又堆起笑容:“呀,这符纸的味道真是特别,一看就不是凡物。”她扶着朱富翁往厅堂走,状似无意地问道:“老爷在道观里,可还见了什么人?或是……听了什么话?这道长除了给符,没再说点别的?”
富翁摆摆手:“那小道长也不过二十岁,看起来寡言少语,还能说什么。”他顿了顿,想起狐妖,“哦对,就他养的那只狐狸,通人性得很,一直盯着我看。而且啊,这道观里处处透着灵异,回来后我觉得脑子都清明了不少!”
邹氏心中猛地一沉。因为和道士求符对她来说绝非好消息,富翁若一直这般糊涂,她尚可徐徐图之。若他真得了什么高人指点,日渐精明起来,她那些暗中动作岂非迟早败露吗?
她面上却笑得愈发甜美:“那真是菩萨保佑,老爷洪福齐天,才能得遇高人。”然而,心底的危机感却骤然飙升。
邹氏并不是寻常只知争宠的女人。她出身书香门第,却被赵富翁强娶为妾,她深知赵家富翁虽富却庸,且日渐年老,她终日遭受原配夫人的打压和欺凌,后来夫人难产而死,生下的儿子也不成器,族中虎狼环伺。她不甘心将来仰人鼻息,或者随着这蠢笨的丈夫一同沉沦,便早早开始为自己谋划,暗中结交府中管事,笼络人心,想着有朝一日能挣脱囚笼。
与此同时,赵富翁有一位兄弟,五弟,也开始坐立不安。这人早已将兄长的家产视作囊中之物,毕竟他生来愚钝,他的儿子又年少无知,正是侵占的大好时机。奈何近日见兄长突然变得精明难缠,查账、核田、过问生意,条理分明,几次他们暗中做的手脚都险些被戳穿。
接下来的几日,赵富翁发现自己处理事务时,头脑似乎格外清晰。尤他雷厉风行地揪出了内鬼,又敏锐地识破了几份合同中隐含的、对他极为不利的条款,避免了重大损失。
邹氏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位叔爷的焦虑。她深知这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眼下,敌人的敌人或许能暂时利用,只要到时候把锅全推给赵五,她就能趁乱攫取更大的利益,甚至拿到她想要的自由和足够远走高飞的财富。所以她暗中告诉赵五,自己曾结识过一个善于配制无名毒物的神婆,毒物无色无味,毒性缓慢,能让人日渐虚弱,形似痨病而亡,极难察觉。赵五眼中狠厉之色一闪,秘密派心腹连夜出城去寻找那位神婆。
知晓万物的狐妖打了个喷嚏,对道士说:“云延,你还记得那个富翁吗,他家里的戏越来越好看了。坏人和蠢人打起来了,还有一股……聪明味道在旁边看热闹?害,真的是……人心比妖怪复杂多了。”
清晨,赵富翁还未醒,邹氏就端着一碗她“亲自熬煮”的甜腻米粥前来——赵五重金购来的慢性毒药,被少量多次的掺入赵富翁的饭食中。赵富翁睡眼惺忪的起来吃饭,夸赞她的手艺越来越好,而那枚符咒早已不知去向。
几日后,大哥果真“病倒”,赵五心中暗喜,等大哥一断气便能彻底掌控大局。下人们噤若寒蝉,都说老爷病得古怪。
“云延,那富翁该不会要死了吧,咱们是不是应该管管?某种毒药的味道和甜腻的味道似乎是混在一起了……”
道士闻言,掐指一算。他起身走到案前,迅速画下一道符,却不是安宅符,而是一道清气解毒符。他将其焚于一碗清水中,对狐妖道:“去,将此水泼于赵府的东南墙角。”
狐妖二话不说,叼起碗,化作一道白影,无比迅捷地蹿下山去。
他悄无声息地潜入城中,来到赵府东南墙角,将碗中蕴含着道法真力的符水泼出。
符水渗入泥土的瞬间,一股难以察觉的清灵之气微微扩散,虽不能彻底解除剧毒,但也勉强护吊住了赵富翁的最后一口气。
道士不能坐视有人以邪术毒物害命而置之不理,后脚跟着狐妖进了赵府。
“……秦道长?你怎么来了,不对,我这是怎么了?”赵富翁原本闭着的眼睛突然缓缓睁开,躺在病榻上,虚弱出声。
狐妖忍不住抢嘴,用爪子指了指赵五和邹氏:“你那个“贤弟”下毒!还有这个女人,她也没安好心,就想你一死她好捞钱跑路!”
赵富翁看着眼前景象,心如刀绞,又惊又怒又悲。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浑身无力。
真相被一只会说话的狐狸揭开,赵五顿时面无血色,腿一软瘫倒在地。邹氏也是脸色一白,但她深吸一口气,竟没有否认,只是挺直了脊背,看向朱全贵,眼神复杂,有恐惧,也有一种破罐破摔的释然。
赵富翁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家,像个精美的笼子,里面关着的不仅是财富,还有无数蠢蠢欲动的野心和毒牙。
道士上前一步,目光扫过几人:“贫道本不应过多插手凡俗恩怨,但赵富翁,你治家不严,纵容贪念滋生。”
赵富翁闻言,强撑着身体吩咐心腹将这些时日暗中收集到的证据一并交出,铁证如山,等待他的将是律法的严惩。赵家偌大家业,他也再无资格沾染。
随后,他看向一直沉默的邹氏。这个他颇为喜爱的女子,心思缜密,却也心冷如铁。
“你……”赵富翁声音疲惫,“你虽未直接下毒手,但推波助澜,其心可诛……”他沉默片刻,终究是念及一丝旧情,“我还你自由。西厢房的小柜里,有一匣首饰和五百两银票,你拿上就走吧,从此,你我恩怨两清。”
而这“惩罚”,对她来说其实是意外之喜。
此事过后,赵富翁遣散了家中仆人也拆了府邸,移居到城外一所清净小院,终日吃斋念佛,抄写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