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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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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展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生活重新显露出它平静而琐碎的日常纹理。林薇和李哲都默契地没有立刻投入新的宏大计划，而是像两块经过海浪激烈冲刷的卵石，需要时间沉淀，适应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与寻常。
林薇的书房渐渐恢复了它作为书房的功用，而非临时工作室。巡展的照片和资料被仔细归档，收进标注清晰的储物箱。她偶尔会翻看，嘴角带着淡淡的怀念，但更多的时候，她只是享受坐在窗边，读一本闲书，或者什么也不做，看着窗外云卷云舒。
李哲的项目也进入了平稳期，不再需要频繁的加班和救火。他开始重拾一些小的爱好，比如研究咖啡豆的烘焙，周末的早晨，公寓里常常弥漫着咖啡的香气，偶尔夹杂着一次失败的焦糊味。
他们都有些刻意地放缓了节奏，像是在补偿过去那段高速运转、被外部日程推着走的日子。一种温和的、甚至略带慵懒的气氛笼罩着这个家。
然而，生命的律动总在不经意间显现。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三早晨。林薇在煮燕麦粥，李哲则在手忙脚乱地试图给一盆新买的绿萝找一个合适的落脚点。阳光很好，收音机里流淌着轻音乐。
林薇忽然觉得一阵没来由的反胃，她放下勺子，捂住嘴，冲进了洗手间。
李哲吓了一跳，连忙跟过去，隔着门听到里面传来干呕声。“薇薇？怎么了？吃坏东西了？”他焦急地问。
门开了，林薇脸色有些苍白，用水拍了拍额头：“不知道，突然就有点恶心。可能昨晚没睡好。”
接下来的几天，这种莫名的疲惫和偶尔袭来的恶心感断断续续地出现。林薇起初以为是巡展后的疲劳综合征，并没太在意。直到某天，她看着李哲端过来的咖啡，那曾经让她迷恋的香气此刻却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一个细微的、几乎被忽略的念头，像水底的泡泡一样悄无声息地浮上她的心头。
她愣住了，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第二天，她独自去了一趟药店，又独自去了医院。当医生看着化验单，用平静专业的口吻向她确认结果时，她坐在椅子上，感觉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褪去了，只剩下自己胸腔里巨大而空旷的心跳声。
她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纸，在医院的走廊里坐了很久。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她脑子里一片混乱，无数情绪翻涌：震惊、茫然、隐约的恐惧，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敢确认的……喜悦？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消息，更不知道该如何对李哲开口。他们之前关于生育的谈话还言犹在耳，那份恐惧和犹豫是真实存在的。这个意外降临的生命，像一颗突然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彻底打破了他们小心翼翼维持的平衡。
她在楼下徘徊了许久，才鼓起勇气上楼。
李哲正在客厅里对着电脑处理邮件，听到开门声，头也没抬：“回来了？检查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林薇没有回答。她走到沙发前，在他身边坐下，将那张折叠的化验单轻轻放在了他的键盘上。
李哲被打断了工作，有些疑惑地拿起那张纸，展开。他的目光迅速扫过那些专业术语和最终结论，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怔忡，再到一种全然的空白。他像是没看懂，又反复看了几遍，手指捏着纸张的边缘，微微发颤。
时间仿佛凝固了。客厅里安静得能听到冰箱工作的微弱嗡鸣。
许久，李哲才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看向林薇。他的眼神复杂极了，充满了和她刚才如出一辙的震惊、无措，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探寻。
两人对视着，谁也没有先说话。没有预想中的狂喜拥抱，也没有恐惧的拒绝。只是一种巨大的、共享的茫然，将他们笼罩。
最终，是李哲先开了口，声音干涩得几乎不像他自己的：“……是真的？”
林薇点了点头，喉咙发紧，发不出声音。
李哲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需要这样才能获取足够的氧气。他放下化验单，伸出手，不是去拥抱她，而是轻轻地、极其小心地覆上她依然平坦的小腹。他的手心很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怎么样？”他问，目光紧紧锁着她的眼睛，语气里是纯粹的担忧，“难受得厉害吗？医生还说了什么？”
他没有立刻问“怎么办”，也没有表达任何明确的倾向，他最先关心的是她的状态。
这句下意识的关心，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林薇紧绷的心防。她的眼眶一下子红了，摇了摇头：“还好……就是有点怕。”
这句话卸下了所有强装的镇定，露出了底下最真实的脆弱。
李哲挪动身体，靠近她，伸出手臂将她轻轻揽进怀里。这个拥抱不带任何情欲，充满了保护和安抚的意味。
“别怕，”他的下巴蹭着她的头发，声音低沉而稳定，“我们一起。”
“我们一起”这四个字，像一块定心石，落在了林薇惶惑不安的心湖里。无论未来有多少不确定，无论他们最终做出何种选择，至少此刻，他们是在一起的。
那天晚上，他们没有过多地谈论这个意外来临的孩子。只是依偎在沙发上，李哲的手一直轻轻放在她的小腹上，仿佛在无声地感知那个微小生命的存在。沉默多于言语，但一种崭新的、带着重量感的连接，在他们之间悄然建立。
接下来的日子，一种奇特的氛围在家里弥漫开来。过去的议题——事业与家庭的平衡、自我的追求、对未知的恐惧——并没有消失，反而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而变得更加具体和迫切。但争吵和回避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审慎和温柔的试探与沟通。
李哲开始默默地查阅孕期的注意事项，网购的书籍和食材变得前所未有地“养生”。他不再只是口头关心，而是会把温热的牛奶直接端到林薇手里，会在她皱眉推开某些食物时默默记下，下次换别的尝试。
林薇则开始更加敏锐地感知自己的身体和情绪变化。她有时会长时间地发呆，手不自觉地看着自己的小腹，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她重新拿起了相机，但镜头不再对准外界，而是开始尝试记录自己身体细微的变化，记录李哲那些笨拙却真诚的照顾瞬间。
这像是一场无声的预备。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慢慢消化和迎接这个巨大的变化。
一天睡前，林薇忽然轻声说：“我可能……还是没办法完全准备好。”
李哲在黑暗中握住她的手：“没人能完全准备好。我们……边走边学？”
“嗯。”林薇回握住他，“边走边学。”
未知依然令人恐惧，但因为他们紧握着彼此的手，那恐惧似乎也变得可以承受了。这个意外降临的生命，像一位严厉又仁慈的导师，正以一种最直接的方式，引领着他们走向人生的下一个阶段——那里充满了更大的不确定，也蕴含着更深厚的爱与联结。
而他们，决定一起前往。
